缺月梧桐-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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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不止他们。
十六只闪烁着寒光的眼睛把小屋四周扫了一遍又一遍,如同猎鹰一般在搜寻着不速之客。
没有发现。
斜掩着的门口的小屋里也没有丝毫动静。
“唰”的一声,好像墙角的黑影里鼓起了一块,一个黑衣人从那里斜斜的窜了出来,捏着长剑躬身飞速前冲而来。
来的也是个高手,埋伏着的人都下意识的躬起了背,好似发现了危险的野兽。
因为那黑衣人速度迅如疾风,脚步却轻的却如蜻蜓点水,就像一只无声无息的黑猫在夜色中急行,但长剑上的镶着的宝石却暴露了他的轨迹:高速行进中,长剑却一抖也不抖,直的如一条木匠的墨线,因为他剑鞘上的宝石在夜光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绿色光晕,就像猫眼在烁烁生辉。
他的前冲目标直指小屋。
冲到屋前、急停、直腰、扭身、贴墙——一气呵成。
眨眼间他已背贴屋门旁边的墙壁站定,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安静的好像他是墙壁上的一只石头壁虎,在那里已经站了百年。
埋伏的人都朝中间一个人看去,他打了个简短的手势,涵义明白:准备战斗但现在不得妄动。
门口的那人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再次从静转动,动作干净利落的仍然像只“猫”,不过这次像只“大猫”——一头猛虎,他一头扑进了黑漆漆的小屋。
但转眼间他又出现在门口,然而这次他却没有什么高手风范了,这个人转头朝屋里看了最后一眼,然后一拳打在门框上,狠狠的扯下蒙面巾,骂道:“倒霉!我的运气呢?!”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眼前青城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影影绰绰的建筑,好像放弃了希望,他无助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像来时一样使用什么惊人的身法和轻功,而是垂头丧气的踢着石头呲牙咧嘴的走开了,那模样好像一个在赌场里输了钱的少年郎。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丁玉展。他趁着姐姐姐夫他们参加宴会之际,跑了出来,突入小屋,却发现看守倒地、牢笼已空,知道对方早走了。心挂王天逸安危,很想在黑夜里放声大喊:“丁大侠来了,你在哪里啊?”
但他不熟青城地形,也知道王天逸很可能是破牢而出,这样一喊,整个青城都惊动了,只好垂头丧气的乖乖的从来路回去了。
他刚走,后来的人马上就开始行动了:三个人狸猫一样朝小屋的其他个方向的阴影里移动过去,这是行动前设置的“哨卡”。
很快,一切安全的信号传来。
剩下的五个人抽出兵刃,突出树丛,一个人蹲在了门口,另外四人悄无声息的进了小屋。
此拨人马正是长乐帮暗组的救援队,由凌寒钩指挥,宋影为副,目标只有一个——救出胡不斩并转移他到长乐帮的院子里。
但凌寒钩心里却想如果王天逸合作,就把他也一起带出去。
虽然看丁玉展就知道了屋里发生了事情,但借着夜色看到的一切还是让他们大吃一惊:目标不翼而飞。
凌寒钩手指一挥,两个手下用身体堵住了牢里的窗口,宋影关上了门,凌寒钩这才打亮一个小小的火折,又迅速的把火折子熄灭了,在这短短的时间,他和宋影已经把整个情况看清楚了:牢里空无一人,两个青城弟子昏在地上,里面的青城弟子头上有个口子,不是锋利的兵器所伤,另一个靠近门口,没有伤口,他头朝内躺着,好像是在冲进来时候被打晕的。王天逸这边的牢笼地面一片狼藉,铁棂子上有血,而胡不斩这边并没有什么搏斗痕迹。
他脑海里已经有了一副景象:同为青城弟子的王天逸骗看守开门进得自己牢笼,突然发难,把那弟子的脑袋撞在铁棂子上,然后另一个在外边听到情况突然跑进来,在黑暗中被打晕。然后王天逸救出胡不斩,两人一起逃脱。
“王天逸干的。”凌寒钩低声说道。
“胡不斩?”正检查青城弟子伤口的宋影只说了三个字,意思是:为何不是胡不斩干的?”
“两人都活着。”凌寒钩一句话说出,宋影马上点头——若是胡不斩主导脱狱,现在小屋里不会有两个昏过去的人,而只会有两具尸首了。
原因很简单,这种脱狱而逃的行动,敌人越晚发现越好,死人让你可能有一个晚上的时间逃离,而昏过去的人若醒过来你就麻烦了,身为杀手的胡不斩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凌寒钩赞许的一笑,但马上又锁起了眉头,他也是在宴会上溜出来的,大家都知道了他和杨昆的关系,都以为他是不想面对故人杨昆,却不知道他要趁宴会的机会救人。但他现在面对和丁玉展同样的难题——要救的人自己跑了,青城这么大,怎么找?怎么敢找?
就在这时,李师兄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宋影“咔咔”两声,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一只手捏上了他的脖子,就在他发力要捏断此人脖子的时候,凌寒钩挥了挥手,表示“不要”,然后从手下那里要过一把长剑,递到宋影面前。
“王天逸杀的。”凌寒钩微微一笑。
宋影一愣,马上回了一个佩服的笑容,放开了李师兄的脖子,此刻李师兄已经看清了屋里站满了杀气腾腾的黑衣蒙面人,他惊恐万分。
“王天逸先在牢里的铁棂上撞破了他的头,又把他投出牢外,砸碎了桌子,此时受了重创的他委顿的坐在墙边地上………”凌寒钩轻轻说道。
伴随着凌寒钩的轻言细语,宋影一手握住长剑,一手重新扼住了李师兄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拉起了半身,把背推到石墙上,在李师兄因为窒息和恐惧而剧烈的挣扎,他望着这些可怕的陌生人,鼻涕眼泪横流。
“随后王天逸抢了他的剑,从正面,一剑刺死了他。”
宋影一剑穿心。
凌寒钩走到了另外一个人旁边,他还昏在地上。
“另一个同门原本在外边,听到声音后跑回小屋,但王天逸从黑暗中猝起偷袭,他来不及反应,头脸挨了几拳,当胸被劈了一剑,但他却没有死亡…。。”
宋影一剑朝另外一个胸口劈了过去。
被暗组成员摁住,在昏迷中胸口被划了大口子,痛的突然惊醒过来,但他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四肢剧烈抖动起来。
“……他自知不敌,就转身朝屋门逃去,不想王天逸丝毫不念同门情义,在背后仍然痛下杀手,……”
另一个弟子眨眼间就被在地上拉了起来,让他面朝门而立,没有等血染前襟的他踩稳地面,
“可怜的人……。。从背后,被同门刺死。”
宋影把长剑干净利落的送进了他的后心。
这个青城弟子的尸体被仔细的摆在了地上,他的脸朝着门的方向,手前伸,好像还在爬行,只是眼睛大开着不肯闭上,他死不瞑目。
宋影从自己头上揪下几根头发,缠绕在那弟子的手指上,他不仅是个良医,在验尸方面他也是个非常有经验的专家,因此他同样是制造尸体假象的专家。
凌寒钩心里知道这次行动失败了。
但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必须尽一切努力让局势对自己有利。
对王天逸而言,不管他是被主导还是被裹胁,反正他从师门逃狱了,青城有理由追杀他,而且从情报来看,就算他乖乖的躲在牢里,韦氏父子也一定会让他死,杀不杀看守都一个结果,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现在对凌寒钩而言,有利就是胡不斩万一被青城所擒可以活着,他们还是有一线机会得到凶僧这个人才的。
那么不妨就让王天逸承担一切好了,他已经债多不压身了。
死人手里揪着的头发很可能就是和杀人者搏斗时候留下的——而胡不斩是没有这么长的头发的,这样的头发只能是留着发髻的男子留下的,只可能是王天逸的——他不仅从师门脱逃,而且残忍的杀害了同门,更裹胁江湖要犯一起出逃——这是任何帮派都无法容忍的弥天大罪!
他罪无可赦!
撤离——凌寒钩突入夜风中,正想发信号,突然一个“哨卡”发出了信号,他有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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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逸领着胡不斩从青城派的高墙边折了回来,这一夜那边挂着的灯笼照亮的墙壁,哨塔上的弟子的说笑声已经说明从墙上翻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在黑影里,他们溜进了离墙不远的茅厕。
胡不斩一进去就捏住了鼻子,只见里面几个蹲坑上铺着石板,地上横流着黄绿相间的液体,地面上用大小不一的青瓦摆出了一条路来。
一个污秽不堪的茅厕。
“掀开石板,从下面的水道中走!这是唯一的生路了!”王天逸说道。
原来这个茅厕是给戊组弟子和一众杂役用的,这些人用的东西没有人当真会用心,因此非常的简陋。
当时戊组弟子等人寝室周围并无厕所,一众人就随地方便,恰巧一日掌门巡视,十分恼怒,命人起了这个厕所,此地在青城的偏远角上,运输污物十分不便,索性在山间小溪的水道上面盖了这个厕所,就利用水力冲出污物,而小溪的水道被木板和土盖了起来,成了一条小小的地下河,从地面下面流出围墙,直到青城围墙外边的山坡上才又成了明流,当年王天逸还参加过修建,因此知道。
逃生的渴望和污秽肮脏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王天逸一个箭步冲到了最靠墙的一个蹲坑,一把掀起上面用来踩脚的石板,接着俯身钻进了粪坑。
水流没到脚脖,脚底是粘呼呼的臭泥,虽然有水冲着,粪坑里还是臭得可怕,里面的味道冲进鼻子就好像一口闷掉了一坛子的烧刀子,烧的脑仁霍霍做疼。
这些王天逸根本无暇在乎,他只是屏住了呼吸。
粪坑里水流的声音很大,对他而言不啻是天籁之音,那代表着生。
空间并不大,他直不起身子,就躬着腰在那里摸索,他摸的是对着围墙方向的石壁,这里就是茅厕的地基的一边,是用石头垒的,下面开了一个狗洞大小的洞口,水流就从这里流过。
手摸上的石壁上是粘滑的,手一用力就好像捅进了一块年糕,而蚊子和不知名的蠕动粘虫附满了这湿滑的墙壁,让按上去的手心麻嗦嗦的。
不过那洞口被上面墙壁的重量压得已经倾斜变形了,王天逸也钻不进这么小的洞,“呀!”王天逸闷闷的哼着,手指勒紧了洞口的大石块,狠命的往外拉。
那石块被上面的重量压住了,简直重如泰山,王天逸死命的躬腰拉着那要命的石头,他的身体几乎折在了一起,发髻和额头不停擦撞着污秽肮脏的石壁,而屁股都坐进了臭水里,靴子在水下努力蹬着粘呼呼的水底臭泥,没过多少时间,他手心里好像被铁鞭子抽过了,疼的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了,冷汗和热汗一起横流,把脑门上蚊子蠕虫的尸体冲到了脖子里,而石头仅仅松动了一下。
“我来!”在上面望风的胡不斩脱了上衣横缠在腰里,一样低头往粪坑里钻来。
只可惜他的身材实在魁梧,那蹲坑的宽度王天逸可以努力的钻进来,但胡不斩不行,王天逸十指握住了石板下面的潮湿肮脏的砖块,一块一块的生生往外抽,等抽到他十指鲜血淋漓的时候,胡不斩终于头朝下堪堪的挤了进来,王天逸已经几乎把那个蹲坑拆了一半。
胡不斩让王天逸退后,自己接替了王天逸的位置,拼命的拉着那块石头。毕竟是天生神力,石块终于抽了出来。
手心流血的胡不斩静静的扭身把那石块传给事后的王天逸,让他静悄悄的把那石块撂在水里,接着王天逸又挤近了那洞口——现在那洞口已经大了不少,只是还不可能让成年人过去。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洞口前面,王天逸轻轻的跪了下去,膝盖缓缓的插入平缓的水面下,接着紧紧的陷入了河底粘稠肮脏的泥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朝水面俯下身去,十指如钩深深的插进洞口下面的淤泥里,然后又慢慢的收拢起手臂,两手如笊篱一般搂起了臭泥下的石块,缓缓的扒到自己身后,不想发出什么大的声响。
他在挖深河床。
既然你无法改变高度,那你只能拓展深度,这样,你才可能有空间。
双方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打一个手势,但双方对对方的想法都是了然如心,死亡的阴影拧成了一条线,将两个杀场精英捆的如同一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看了看王天逸,他背后的胡不斩发出了声音,他在爬上去,必须得有人望风。
但他只露出了半个头就突然滑了下来,一把把王天逸提了起来,王天逸脸上的惊异还没消去,就被恐惧冻成了煞白。
有人进来了!而且打着灯笼!
本来上面胡不斩望风,但为了那要命的石块,两人都下来了,在水流的声音中,实在难以捕捉上面的动静,胡不斩一露头,对方桔黄色的灯火已经照亮了这茅厕的地面!
躬身在这肮脏腥臭的粪坑里,而上面来了人,两人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希望那人只是小解,并没发现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