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军-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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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三品以上大员的任免仍操于手中,这算什么归政?变法不变法,都是皇帝的权力啊……
“你说的这些,跟义和团有何关系?”陈超拉回了话题。
“有,关系大了去了。”龙谦微微一笑,“陈先生想必听说了,洋人是支持今上的,据说英国公使就曾对李鸿章说,大英帝国只承认今上的政府……陈先生,洋人是不支持太后废黜皇帝的。”
这个陈超确实听说过。萧观鱼有个表弟在京师总理衙门当差,官职不大,但消息灵通,与萧观鱼一直有书信来往,今春曾寄信来谈及各国公使对幽禁今上的不满,但龙谦所说李鸿章的故事,陈超却没有听过。
“李中堂如何说?”陈超几乎忘了,龙谦不过是盘踞蒙山的响马头子,他又如何得知帝国最高层的秘闻?
“李鸿章说,这是我国的内政,你们就不要管了吧。”
“中堂这话说的好。洋人的手伸的也忒长了些。”陈超颔首,李鸿章从来未进过军机处,其实是不能叫中堂的,但民间偏偏叫的贼响,尤其是汉族知识分子,一个李鸿章,一个张之洞,成为了他们的精神偶像。尽管马关条约的签订让李鸿章名声大损,但陈超还是尊称其为“中堂”。
“若是时间倒退百年,李大人此言原也不错。但今非昔比,洋人的势力已深入我中枢,英、日、法、俄、德、美等数国在华利益纠葛,他们自然关注中枢的人事变更,谁的政策对其有利,他们就支持谁。而洋人的反对,便是大权在握的西太后,也不能不顾忌……”
“又被你绕走了,这和义和团有何关系?”
“不要急嘛。”龙谦微微一笑,“你知道的,义和团打出的旗号可是扶清灭洋呢。太后深恨洋人对于皇位更迭的干涉,不免生出利用义和团的念头。而朝中的满清贵族,比如其子被选为储君的端郡王,是不是会更喜欢义和团呢?”
陈超表面上沉静,但内心却惊疑万分,龙谦这厮的分析不能说没有道理。义和团在三庄附近没有形成气候,主要原因是附近没有建教堂,但周围县城及大一点的村镇闹腾的极为厉害。这个,他是知道的,正想开口,龙谦又说话了,“朝廷支持义和团,必将大张其气焰。据我所知,义和团众,多是贫困无依之农夫,将怨气发泄于洋人。袁世凯主政山东,一改前任巡抚对于义和团的态度,大力镇压之。但如果京师高层态度变化,必然将在山东得不到扩张的义和团众诱至直隶,以他们一贯的做法,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洋人,焚教堂,触怒列强是必然的。若只是在乡间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不过让官府掏钱安抚洋人。但如果闹到京师,问题就严重了。如今北洋水师几近覆灭,国家有海无防,后果堪虞啊……”
陈超沉默着。他曾在八年前陪同友人逛过一次北京,那是他仅有的一次远行,皇城的威严大气留给他极深的印象,某种意义上,北京之行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生于一个伟大的帝国是多么的自豪啊。可是,五年前的甲午一战,将他的梦想彻底击碎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会怎样?难道英夷会再次发兵吗?就算京师有变,跟你的小小蒙山军有何关联?袁大人手握雄兵数万,不用打,踩也将你踩死了。”
“哈哈,陈先生是真不懂呢,还是装糊涂?自洪杨乱后,满清中枢威信大减,各地督抚威权日重。两广之李鸿章,两江之刘坤一,两湖之张之洞,都是朝廷不能不用但又难以驾驭的汉族重臣。对于朝廷的大政,顺之从,违之逆。而袁世凯此人,最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了。京师乱起,袁世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顾得上小小的蒙山军?再说了,对于天下大势,如龙某般洞若观火者又有几人?不若我们俩打一个赌……”
“赌什么?”
“若是局势如龙谦所预料,陈先生便加入我蒙山军如何?”
“这个你就别想了。”
“哈哈,陈先生,你是不相信蒙山军在这个千年未遇的大变局中会开创一番基业?”
“什么样的基业?”
“洗刷五十年来之屈辱,复兴中华数千年之文明,让我泱泱中华重振汉唐之雄风!千秋万代之下,青史铭刻我们的姓名,让我们的子孙为他们的祖先而骄傲!这难道还不够吗?”
“大言不惭。”不过,还是让陈超砰然心动,“如今你兵不过数百,讲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龙谦的表情严肃起来,“陈先生,家国天下,总是先有国,然后才有家。所以,顾炎武才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也说过,亡国和亡天下不是一回事。如今面临着亡天下之危局,国家亡了,覆巢之下,岂有你世外桃源的存在?如果都躲到山野装糊涂,等列强将国土瓜分完毕,我们的子孙成为可怜可悲任人欺凌的亡国奴,我们五千年灿烂的文明不再!陈先生,你真的心安?”
“龙谦,我钦佩你的志向。但是……太有些不自量力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我从来不敢寄希望于朝廷,如果朝廷可恃,也不会形成如此局面了。想我中华版图辽阔,物产丰饶,人口众多,若是励精图治,岂会被几个小国欺负成这样?我敢担保,一旦发生新的对外战争,不过是更为惨烈的割地赔款而已。”
“我在蒙山整军,除掉严明军纪,苦练战斗技能外,最重要的,就是让我蒙山军将士明白,他们不再是打家劫舍的响马土匪,而是保卫国家民族的武力!一旦国家有难,蒙山军将义无反顾地走上国战的战场,陈先生又何必小觑于我?”
陈超想起了刚才激昂的军歌……那首歌是那样的激越慷慨,或许眼前此人,真是有担当的猛士,“龙先生,我相信你是出过洋,对于世界之变局有着人所不及的了解,以子之才,为何投身蒙山寨,就算你练出几千精兵,又能如何?挡得住列强吗?”
“若是龙某为一己之富贵,其实不难。以龙某的眼光手段,到那上海广州,经商也好,从军也罢,不出三年,必会成为海内巨富。但是,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有舍生取义者,有拼命硬干者,这就是我中华文明屡经劫难却存亡续绝的原因。就算我龙谦不会成功,也要让列强知道,中国并非没有真汉子,真勇士。若想把中国当成印度,那是妄想!”
“对你的志向,陈某深表钦佩。不过,眼下之局面,还要你分说一番。你们准备怎么办?”
“其实也简单。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蒙山军将以郑家庄等三庄为根据地,秣马厉兵,以待局势之变。为今之计,需要先生这样的乡贤相助,以安民心。龙某计划成立一个三庄村民自治委员会,以你为首,萧观鱼、罗同秀为副,出面安抚乡民,务使乡民不要惊慌,更不要做无谓的反抗。龙某将逐步扫荡周围的土匪,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此事龙某反复合计过了,绝不会累及先生的清名。”
“村民自治委员会?”
“是,我准备专抓军事,不轻易过问民政。”
陈超思忖着“自治”和“委员会”的含义,后一个他基本明白了,估计这个来自于龙谦的经历,直到现在,陈超还是相信龙谦出过洋,但后来的经历究竟真相如何,问也没用。此人统领着一支战力不俗的响马是残酷的事实。对于自治,陈超其实挺喜欢的,他愿意为自己的村庄做点事,原来愿意,今后也愿意。从字面上看,自治就是自己治理,说实话,这也比较符合他的心意。
接下来就陷入了沉默。陈超不开口,龙谦也在沉默着。足足过了一刻钟,陈超有了主意,与其让这帮土匪折腾,还不如由自己出面。他们不理民事最好,即使郑经将来杀回来,也怪不得我等……
“也罢,陈某便做这个自治委员会吧。”陈超做出了龙谦希望的决定。
正文 第二十五节 变化(一)
“太太,俺就不能再伺候你了……”罗二丫跪下,重重地给昔日的主子磕了个头。
“起来,起来。二丫,这就要去了吗?”王月蝉放下手里的一册宋词。
“是,俺得去集合了,长官要训话呢……”
“看起来咱们的缘分尽了,好,那就去吧……”王月蝉伸手到枕头下摸出一个丝绢小包,“这点小玩意,送给你,留个念想吧。”抓过罗二丫的手,将小包放在她手掌中。
隔着柔软的丝绸,罗二丫感觉出是一对玉镯子。
“啊,不,太贵重了,二丫受不起……”丫鬟急忙推辞。
“贵重什么啊?都是身外之物。”王月蝉目光迷离,“我与你主仆一场,这点小玩意算不了什么。蒙山军仁义,没有抄走我的首饰珠宝,这对镯子,是我的心爱之物,送给你,也算我给你的陪嫁。将来你嫁人,我不一定到场了。”
这话有点伤感。罗二丫握紧了小包,眼眶湿润了。她是王月蝉的丫鬟,报名参加蒙山军,被招收了,今天是她到部队报到的日子。
“队伍上规矩多,诸事小心在意些。你这就去吧。”王月蝉轻轻挥手。
罗二丫扑通跪倒,再次朝王月蝉磕了三个头,起身走了。
“这个丫头,不知将来会有什么结果……”王月蝉站起身,目送着二丫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
“姨娘,二丫这就去了吗?”郑婵的声音。
没发现她何时来了。
“嗯,你身边的小娟,不是也要去当兵吗?”王月蝉扭转头,悄悄擦去了眼角的一颗泪珠。
“小娟被我说服了,不去了。”
“去了也不一定坏,留下也不一定好……我倒觉得,由她们吧。”
“我没有勉强她。”
“我知道。但你娘一定吓唬小娟了。”王月蝉笑笑。二丫是孤儿,无亲无靠,自己就能做一半主。但小娟却是本庄人,父母俱在,情况完全不同。
“姨娘,二丫去了,谁伺候你?”
“干嘛非得人伺候?我也是苦出身,若不是你父将我从人贩子手里买下,那会有人伺候我?哈哈。”
笑声里殊无一丝欢娱,郑婵完全听的出来。但她却无法劝慰姨娘,她也知道,论见识和坚强,自己比起这位只年长两岁的姨娘,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你娘的身子,好点了吧?”王月蝉问道。
“吃了郑大夫的药,已经不烧了……听说程富贵也入伙了……”
“是呀,咱们庄子,还不知有多少人入伙呢……”
“你说,他们就不怕官军回来?”
“官军会回来吗?”
蒙山军占据郑家庄快一个月了,庄子里发生的变化简直令人目不暇接。尽管郑宅的三个女主人被幽禁于内院,但是庄子里的变化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传到她们耳中。引起的变化也不同,温氏惊惧交加,病倒了,足不出户。郑婵则深处迷茫中,只有王月蝉镇定如常。
郑宅由五座大小规制不同的院落组成,附带着一个当作花园的后院。五座院落,下人占据一个,一个是库房,其余三座,一座待客,温氏和王月蝉各占据一座。现在,留给昔日主人的只有一座院子了,那就是王月蝉的院子,比温氏所居的正院小一点。王月蝉给温氏面子,将自己所居的正房让出来,自己住进了西厢。几个丫鬟老妈子也挤在了这个不算大的院子里。
隔着一道西墙就是温氏的院落,一道门连着两个院子。如今,那边是蒙山军的司令部,蒙山军的大人物们都住在旁边的院子里,整日里热闹非常。而另外三个院子也驻扎着蒙山军的兵士,其中一个院子,即老爷当作客房院的院落,如今成了蒙山军的医院,住着七个女兵和十几个伤病号,伤病号不断痊愈,然后就走了,那座院子里更多的是那七个女人在活动。
这是最令王月蝉和郑婵惊异的事了。万万没想到,蒙山军中还有女兵!
王月蝉和郑婵都记得当时的情形:两个身穿洗的干净的灰布军衣的女人来到她们院子,客气地问她们要剪刀,针线等东西。当时正在与郑婵聊天的王月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是女人!一口地道的山东口音,头发剪的短短的,用一根黄色的细绳扎在脑后,腰间还扎着皮带,显得干净利落。
“二丫,给她们找所要的东西……”王月蝉吩咐丫鬟,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女人,为首的年纪大,至少三十了,另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容貌也俊美。
“如果有软一些的布,比如说纱布,也给俺们找一些,伤号用……”年纪大的女人和气地说。
王月蝉已经猜到了。她想问另外的问题,但没有说出口。而两个身穿军服的女人,就站在台阶下东张西望,小声交流着什么。
二丫找了所要的东西来,用一个小箩筐装着。
“谢谢,这些东西,要多少钱?”年轻的女兵翻着箩筐内的东西,都是医护所急用的。
“什么?”王月蝉似乎没听懂。
“给钱呀,总不能白要你的。”
原来他们不是借。“你们拿去吧。宅子里的金银布匹粮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