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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六朝云龙吟-第2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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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阳并不出产朱砂,但朱砂在六朝用途极广,既是功效通神的药物,也是炼丹、制符时必不可少的原料,同时也是化妆品的重要来源,还有另外一项用途,是作为漆器的颜料。

季进前些天刚作成一笔生意,丰厚的收益让他立刻就纳了一个小妾。这会儿坐在店里,被午后的阳光一晒,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他打了个呵欠,愈发怀念自己新纳的小妾,只想赶紧回去冲个凉,抱着香喷喷的小妾好好享受一番。

门前阴影一闪,有人进来。季进尽力堆起笑容,对客人道:“不知两位要买些什么?”

一名有着两层下巴,看上去肥头大耳的客人道:“丹砂。”

季进精神一振,“客人算是来对了,本店的丹砂都是上好的辰砂!大的一块就有数斤,即使研磨到细如微尘,色彩照样深红鲜亮!”

那客人腆着肚子道:“一斤多少钱?”

季进道:“丹砂都是以两售卖的,一两二十钱。”

旁边一名客人道:“哪里要二十钱?十钱就能买一大包。”

腆着肚子的客人哈哈笑道:“兄弟头一次来洛都,有所不知,这里是直市,市中的货物都是不讲价的。”

季进心头一喜,这胖子是外行啊!洛都的直市确实是言无二价,说多少是多少。可此地是南市,跟直市八杆子都打不着。

胖子爽快地说道:“二十就二十!给我称些。”

季进脸上笑开了花,“不知客人要多少丹砂?”

那人张开手掌,“五百斤!”

季进张大嘴巴,半晌才道:“实不相瞒,小店眼下只有一百多斤。”

“五百斤都没有?”

五百斤可不是个小数目,如果能卖出去,自己再纳个小妾的钱就有了。季进打起精神道:“客人若是要的话,明日就可以到货。”

那客人十分好说话,“明日就明日!”

另一名客人泼冷水道:“五百斤太多了,咱们又搬不动。”

季进连忙道:“城中有专门的脚行挑运丹砂,不用两位费半点力气。”

“还有专门的脚行?在哪里?”

“辰记脚行,在通商里,客人一问便知!”

季进生怕这笔生意飞了,赶紧把专运丹砂的辰记脚店详详细细对两人讲了一遍。……

辰记脚行的经纪摇了摇头,“敝行从不泄漏客人的身份和委托物品,两位所请,恕难从命。”

一身管家打扮的卢景手指敲着柜台,不耐烦地说道:“那几个脚夫弄坏了我家侯爷用来炼丹的辰砂!识相的就把那几人叫过来,听凭我家侯爷发落。若是不识相——连你的脚行也脱不了干系!”

那经纪不愠不恼,淡淡道:“是非自有公论,若是敝行脚夫的错,敝行自当赔偿。但先生说的是六日之前,早已时过境迁。敝行自有规矩,先生要看当日出城的簿册,恕在下难以从命。”

管家拍着柜台道:“你说是不说!”

“恕难从命。”

眼看两人就要说僵,程宗扬倾过身,伏在柜台上,口中说道:“我们也是府里的下人,给侯爷跑腿的。说到底,这事只是那几名脚夫的错,与贵行有什么干系呢?你说是不是?”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微微抬起衣袖,露出几枚白亮亮的铢钱。

经纪盯着那几枚银铢,慢慢道:“与敝行无关吗?”

“当然没有关系。但如果找不到人,侯爷一旦发怒,那就不好说了……”

程宗扬说着,把几枚银铢推到经纪衣袖下。

经纪态度终于松动,“若是与敝行无关的话……”

他抬手按住那几枚银铢,然后咳了一声,“我来看看。”

经纪手一抹,把银铢抹入袖中,顺势拿出簿册,抬手翻开,“八月初九……在这里了。嗯,敝行是有几名脚夫去函谷关。”

“几人?”

“三人。”

“客人是姓陈吗?”

经纪板着脸,微微点了点头,口中却道:“恕难奉告。”

程宗扬又推了枚银铢过去,“那三名脚夫眼下在行里吗?”

经纪飞快地瞟了眼纪录,“牛老四、牛老七兄弟去伊阙挑货,十八日才能回来。石蛮子倒是没出门。”

……

一个瘦削的汉子弓着腰踏进院门,那汉子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一件粗葛缝制的短褂,他低着头,裸露的肩膀上扛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榆木扁担,张开的胳膊肌肉像钢丝一样一条一条隆起。肩上骨头突起的部位已经被常年累月的重担磨平,此时扁担稳稳放在上面,前后各挑着满满一桶水,为了防止桶里的水泼溅出来,水上还盖了两片荷叶。

卢景叫了一声,“石蛮子。”

那汉子抬起头,只见他眼窝凹陷,瞳孔是淡淡的黄色,虯曲的胡须从两腮一直连到鬓下,却是一名胡人。

石蛮子看了两人一眼,然后默不作声走到院角,放下扁担,把两桶水倒进一口大瓮内,拿起一只水瓢舀了水,“咕咚咕咚”喝着。

卢景与程宗扬交换了一个眼色。洛都多有胡人聚居,只是不知道这个石蛮子是被大军掳获的胡人奴隶,还是赔了本钱无法回乡的胡商,又或者是定居的胡人后裔。

卢景冷哼一声,板着脸道:“石蛮子,你可认得我吗?”

石蛮子喝着水,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卢景厉声道:“初九那天,你是在上汤的长兴脚店吧?”

石蛮子拿瓢的手晃了一下。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他还担心石蛮子语言不通,连卢五哥说的什么都听不懂那就麻烦了。

卢景摆出恶狠狠的样子道:“我们是南城武馆的!那天我们武馆的杜拳师跟你都住的通铺,难道装作不认识吗?”

石蛮子放下水瓢,垂着手一言不发。

“杜兄弟原本回乡成亲,带了一对玉环作聘礼。谁知回去才发觉被人打碎了一只!是不是你干的?”

石蛮子低着头,沾在胡髭上的水一滴一滴掉落下来,也没有抹拭。

卢景放缓口气,“杜兄弟说,那天通铺有八个人,也不一定就是你弄坏的。只不过他也记不清当日在通铺的都是些什么人,所以来问问你。杜兄弟记得那天有个书生,对不对?”

石蛮子一动不动,没有应是,也没有说不是。

“脚夫一共三名,你、牛老四、牛老七,对不对?”

石蛮子默不作声。

“剩下三个人,有一个拉琴的老头……”

石蛮子抬起脸,用生涩而怪异的语调道:“胡……琴。是胡……琴……”

……

马车上,程宗扬悻悻道:“那蛮子竟然不会说汉话,难怪只能当脚夫呢。”

卢景一拳擂在掌心,“原来是拉胡琴的老头,我竟然没想到!”

“拉琴的老头——这个不是咱们早就知道了吗?”

“是胡琴。你还记得杜怀说的吗?那老头连琴都摔坏了——”

卢景沉声道:“洛都会拉胡琴的不多,能修的更少。整个洛都,只有一家店舖是做胡琴的。”

“在什么地方?”

“金市!”

两人随即赶到金市,却扑了个空,那家乐行的人都被公卿之家召去演奏,今天没有开张。

卢景道:“去找牛家兄弟。”

“又不急在一天。”

程宗扬道:“跟着你跑了两天,别说观赏洛都的景色,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干脆你也别回寓处,咱们都到鹏翼社,今晚一起聚聚。”

此时出发,到伊阙也是半夜,想找两名脚夫,还要等到天明。对此卢景也不反对,两人信步往鹏翼社所在的通商里走去。

此时正值酉初,各处官署开始退衙,街上冠盖云集,热闹无比。洛都的热闹与临安也大不相同,临安的热闹更贴近市井民众,处处透着平民百姓的喧闹、热情和混乱,走在街上,两旁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人流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以前程宗扬看古装片,官员出行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觉得这些官员太讲威风排场,在临安街头才知道那不是摆架子,而是现实需求,如果不举牌子,就是贾师宪都走不动。

洛都的热闹则是另外一种。街上的人流丝毫不比临安少,但秩序井然。街上行驶的都是有品秩的车乘,拉车的马匹最少也有两匹,多的有四匹,奔驶时四匹马并驾齐驱,连步伐也被驭手操控得整齐划一。车厢大都是敞开式的,后部装着曲柄盖伞,黑漆的车身绘着朱红的云纹,车上的官员头戴高冠,极具威仪。

出行的贵族声势更为惊人,程宗扬就看到一队车骑,前面是近百名持戈带甲的骑手,然后是两列携弓的骑射手,接着是簇拥在马车旁的数十名亲卫、门客,后面是两排长长的仆役、侍女队伍,捧着形形色色的漆盒器皿步行跟随。数个队伍绵延一里多长,沿途的官员、行人纷纷避让。

这等声势排场,比皇帝出巡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不是旗上大大的“孙”字,程宗扬还以为天子从宫里出来了。

“这家排场够大的,姓孙……”

程宗扬原本准备先去太泉古阵,然后到建康找云如瑶,来汉国纯属意外,根本没有来得及对汉国朝野做一番了解,这会儿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汉国有哪位姓孙的贵族,问道:“什么人?”

“湖阳君。”

虽然没有做功课,程宗扬也知道汉国的封君与秦国、昭南不同,汉国贵族男为列侯,女为封君。这样的车仗簇拥的竟然是个女子,让程宗扬更意外了。

“是宗室的公主?可为什么姓孙呢?”

“听说过吕家吗?”

“当然听过,后族啊。”

“湖阳君是吕冀的妻姊。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吕家是刘家的外戚,孙家是吕家的外戚。”

程宗扬一脸的不可思议,汉国的外戚飞扬跋扈自己很早就听说过,可隔着几千年的历史,只当故事看了。直到亲眼看见吕家姻亲的一个女子都有如此排场,他才知道吕家的地位该是如何显赫——吕家不仅仅是外戚,而且是世代外戚。汉国一向有太后听政的制度,论起实际执政的时间,吕家只怕不比帝室差多少。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迎着湖阳君的车仗驰来,车上立着一个身穿黑色袍服的男子。他一扯缰绳,马车打横拦在道路正中,然后跃下马车,昂然朝湖阳君的车仗走去。

车仗前方的甲士赶来想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浑人,但看清的他的模样,立刻都收敛了气焰。

那男子扬声道:“洛都城门令董宣,求见湖阳君。”

第七章

车仗一阵骚动,接着骑手朝两边退开,湖阳君的车驾缓缓上前。湖阳君的马车是一辆双辕四轮的大车,装饰着白玉、象牙、孔雀翎毛,车帘用数以千计的珍珠串成,连车前的驭手也穿着华丽的锦衣。

一只纤纤玉手挑开车帘,用金钩挂住,然后跪在一旁,却是车内的婢女,里面一个盛装的妖艳女子才是湖阳君。

湖阳君露出浅浅的笑意,柔声道:“原来是洛都的卧虎董令。不知董令当街拦住本君的车驾,是为何事?”

董宣朗声道:“三日前,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伊阙关前行凶杀人,死者是轵县杨氏族人。”

湖阳君叹息道:“此事本君也听说过。双方互有仇怨,在关前斗殴,致死人命。”

董宣打断她,“非是斗殴,而是行刺。”

湖阳君笑容不改,“本君听说乃是互相殴击。”

“当时关前目击者不下百人,本令逐一问过,众口一辞,都称是凶徒突然行刺,杀死杨某。”

湖阳君收起笑容,淡淡道:“董令既然如此说,那就是行刺好了。”

“行刺的凶手当场被逮,眼下已在狱中。”

湖阳君冷着脸道:“做得好。董令又立一番功劳,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加官进爵。董令拦住本君车驾,难道是想听本君的恭喜吗?”

“不敢。”

董宣面不改色,“凶手虽然被逮,但董某审理此案时查明,此案主谋另有其人。”

湖阳君冷笑道:“凶手已经抓住,居然又攀出主谋。洛都卧虎,名不虚传,董令果然是酷吏手段。”

“董某既然受天子之命,巡治一方,自当为天子效力,死而后已。”

湖阳君怫然道:“董令自许为天子鹰犬,就不把本君放在眼内吗?难道太后刚刚还政,就有人欺负到我们孙家头上?”

“本令只知有天子,不知有太后。”

“好个卧虎!”

湖阳君沉下脸,“你一个小小的城门令,也敢拦本君车驾?本君正要入宫拜见太后,无暇听董令的高论。走!”

“湖阳君尽管入宫,驭手却要留下。”

湖阳君勃然变色,“董宣!何出此言!”

董宣喝道:“赵调!你身为主谋,此时还不认罪吗?”

车前的驭手抬起头,却是一个相貌英俊,气度豪勇的年轻人。

湖阳君厉声道:“赵调!你听他瞎说什么!快走!”

说着她夺过皮鞭,朝马匹抽去。

董宣一把抓住马辔,手臂犹如铁柱,硬生生勒住迈步的马匹,然后“锵”然一声,拔出佩刀,斩在脚边的地上。

赵调推开拉住他的湖阳君,大声道:“杨氏乃世之小人!区区一介小吏,却以刀笔杀人,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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