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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倚天屠龙外史之朱长龄回忆录-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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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我心中除了震惊,竟没有多少哀伤之情,只是一片深深的麻木。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我见过的死亡与杀戮已经太多了:福伯、大哥、完颜奶奶都死在我面前,更不用说那些敌人。尸积如山,命贱如纸……或许这些日子的折磨,已经让我成长为一个冷血无情之人罢。我木然想到。

我也很快向妈妈问明白,原来隐堡分在南北两座悬崖上,称为南堡和北堡,我们大部分人都在南堡,只有爷爷和他调去的几个人在北堡。

“爷爷在那边干什么?”我问道。

“他从吐蕃抓来了一个俘虏,叫什么火真古鲁的喇嘛,”妈妈抹泪道,“这个人自从被抓来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你爷爷一直在看护着他,别人都不让进去。你爹爹重伤,他也顾不过来……”听得出来,妈妈对爷爷也颇有怨言。

对了,火真古鲁,我猛然想了起来,那是杨琏真迦的弟子,据说知道一个什么狗屁宝藏的。攻打萨卡寺就是为了这个番僧。从头到尾都是因为这个家伙,我们才会家破人亡,逃到这么一个鬼地方来喝西北风。不,不仅因为他,也是因为爷爷,他一意孤行,拿大家的生命去冒险,才害我们大家沦落到这个地步……

我只觉得心头无名火起,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向里直奔。

“龄儿,你这是去哪里?”妈妈惊问道。

“去找爷爷问清楚!”我甩下一句话道。

我穿过一扇门,过了一道走廊,到了绳桥边上,抓着绳子爬了过去。若是我轻功还在,过这道绳桥倒也不难,可如今我费了吃奶的力气,在大风中随着绳索不断晃荡,才在桥上慢慢地挪了过去。

悬崖对面,站着爷爷亲信的一个老仆,见到我过来,起身拦道:“小少爷,你怎么来了?老爷吩咐,没他的话,谁也不许过来……”

“滚开!”我大步冲了过去,随手给了他一耳光。那老仆武功不弱,但见我极是激动,终不敢拦截还手,捂着脸让到了一边。

我冲进悬楼中,一间一间房看了过去,口中叫道:“爷爷!你在哪里?”

在第三道房门边上,我听到里面有声响,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进去,又推开两道门,在一间内室里,我终于见到了爷爷。他坐在床边,正在亲自喂躺在床上的一个人喝药。

“龄儿,你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半点规矩?”爷爷似乎预料到我会来,微微抬头,沉声道。

“爷爷,你在干什么?”我强行压抑住心头怒火,大声问道。

“你没看到么?我在照看病人!”

我冲过去,只见榻上躺着一个中年人,大约四十多岁,头发剃光了,脸形瘦削,肤色黝黑,和一般喇嘛没什么两样,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这就是那个火真古鲁?”我大声道,“我的爹爹,你的亲生儿子死了你都不管,一天到晚就在伺候这个番僧?”

爷爷脸上似有悲戚之情,却又脸色一变,勃然大怒,狠狠骂道:“小畜生,你懂个屁!你爹爹死了,还有人比我更难过么?可我们费尽千辛万苦,为的全是这人,若是他一命呜呼了,那么多人都白死了,你已经不小了,孰轻孰重还不懂么?”

“就算这人不死又怎么样?”我叫道,“就算他真的给你们找到了什么宝藏,爹爹和大哥难道会活过来吗?我们一家人难道还能像以前一样么?你——”

话音未落,却见爷爷直勾勾地盯着我,道:“你说什么?你大哥他——”

我才想起来,原来爷爷还不知道大哥的事,当即大声道:“不错,大哥被青海派晏紫峰杀了!就是因为你有屠龙刀!就是因为你安排这个安排那个,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我们早就被敌人盯上了,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爷爷惊得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余怒未息,对着床上的火真古鲁就是一脚:“去你妈的狗番僧!”我武功已失,也没多大力气,但已经足够“扑通”一声,把他从床上踹到了地下。

爷爷终于反应过来,大怒之下,袍袖一拂,用上了三成功力,我顿感腾云驾雾,身不由己地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墙上。

爷爷扶起那人,那人本来昏迷不醒,此刻不知怎么,却忽然有了动静,“哇”地一声,吐出几口淤血来,吐得满地都是血,还在大声咳嗽。爷爷惊恐之下,也不及管我,便把他脉搏,脸上忽地露出喜色,喃喃道:“奇了!奇了!淤血一散,竟然活转过来了!”

我爬了起来,也看得咋舌,怎么也想不到我随便一脚,居然救了这人的性命,冷笑道:“这番僧活了又怎么样?我爹爹大哥他们能活过来么?”

那人咳嗽渐止,睁开眼来,说了几句话,却是吐蕃话,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爷爷在一旁静听,我听得不耐,喝道:“兀那番狗,你可会讲汉话么?”

那人惊讶地看了我们一眼,口唇张动着,好像哑巴了一样,过了半晌才缓缓道:“你……们……是……汉……汉人?”他口音很奇怪,吐出每一个字都之前都要凝神思索半天,显然不太会说汉话。

我骂道:“老子不是汉人,难道还是你们番——”话没说完,忽然听到“扑通”一声,爷爷对着那人跪了下去。

“爷爷,你——”我以为他摔倒了,想把他扶起来,爷爷却一把将我推开,叩下头去,咚咚有声,口中朗声道:“臣常州团练副使朱光理叩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

我呆立在哪里,心中充满了无以言表的震惊。

这个番僧怎么会是——“陛下”?

陛下,就是皇帝,就是天子,就是天地宇宙间第一人。

而当今天下,只有一个皇帝,鞑子皇帝。我记得那个皇帝叫什么篱笆篱笆大,大概三四十岁,年纪倒是差不多。难道爷爷是去把鞑子皇帝擒来了?

可是不对,鞑子皇帝自然在大都或者上都好好呆着,怎么会跑到几千里外的吐蕃破庙里去?而且爷爷根本就不承认鞑子皇帝,怎么会向他行君臣大礼?可是如果不是鞑子皇帝,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个皇帝?我们汉人的最后一个皇帝不是早在崖山一战,就被丞相陆秀夫背着沉到海去了么?那究竟是……

没等我想明白,就又听到那“番僧”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我……已经……不是……皇帝。我……是……比丘……喇嘛。”

“陛下是先帝度宗天子的嫡子,”爷爷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一字一句地说,似乎是在念一篇早已经在心里打过千万遍腹稿的文章,“咸淳十年七月,度宗皇帝龙驭上宾。陛下方在幼冲,承继大统,由谢太皇太后,全太后垂帘听政,改次年为德祐元年。自襄阳沦陷,胡虏渡江,德祐二年,临安失守,陛下北狩不返,益王、广王先后继位称尊号,乃取《春秋》丧君有君之义,代陛下守大宋三百年之社稷,却又先后崩殂。然而今日陛下仍是天下之共主!中原仁人志士,无不渴盼陛下重登大宝,御宇华夏,亲率王师,扫除胡虏。昔日陛下渡江北上,李庭芝、苗再成等曾谋夺还圣驾,惜乎壮志未成。后来鞑主忽必烈封陛下为瀛国公,囚禁陛下于虏廷,常州团练使武修文与臣等联络江湖豪杰,数次要闯宫救驾,却都功败垂成。伪元至元二十五年,忽必烈徙陛下于乌思藏萨卡寺,又放出假消息,令人以为陛下在漠北和林,第二年,三十三名中原武林高手赴和林救驾,竟被一网打尽,无一幸免。中原义军,至此遂衰。”

“总算天不亡我大宋,修文与臣等经过数年打探,终于得知陛下所在。于是举家不辞万里徙入昆仑山中就近居住,修建山庄,储备武器粮草,备极艰辛,都是为奉还陛下所设。三十年来,臣等在吐蕃、西域、蒙古各地伏下多条耳目,打探消息,以便伺敌不备,救陛下脱离虎口,然后还驾中原,复我大宋江山。这几十年的心愿,今日终于达成了第一步!”爷爷激动万分,一气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

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几十年来,我们朱武连环庄在昆仑山中的一切,都是为了救这个末代皇帝、苦命天子脱难。这个小皇帝好像叫赵显,他的事迹,家里人一直含糊其辞,以至我一时没想起来还有这人。去年杨逍和我们闲谈时,曾经提到过几次,据说他四岁当了皇帝,六岁就被元兵抓了,带到大都。后来一会迁到蒙古草原,一会又送到乌思藏,还有人说在极西的斡罗思国,最后谁也不知道在哪里,最近二十年更是消息全无,都以为他早就死了。想不到却一直住在南面不远处的萨卡寺,而爷爷、武爷爷等人对他的行踪其实一直了如指掌,但是此事过于重大,所以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对其他人都保密。

爷爷说完这么多话后,伏地不起,等着那番僧,不,陛下的金口玉言。我的心也怦怦跳着,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对他的不满怨恨也都消解了,不管怎么说,这可是曾经当过皇帝的天潢贵胄啊。

皇帝却惘然摇了摇头,说:“你说的……是……什么,我……不懂。我……不是……皇帝,是……喇嘛。”

皇帝不是皇帝,皇帝只是喇嘛。

爷爷大概做了太久一见到皇帝,对方就立颁殊封,任命他当大元帅大将军,指挥各地起兵,恢复大宋的美梦。见皇帝反应呆滞,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隔了半晌方道:“微臣回天乏术,救驾无能,以致陛下陷身西蕃四十余年,当真罪该万死!然而陛下是堂堂华夏之主,岂可奉夷狄之教,而忘身世之本?历代先帝在天有灵,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仍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忍不住插口道:“爷爷是说,你是汉人的皇帝,又当什么喇嘛了?不怕祖宗怪罪么?”

爷爷喝叱道:“龄儿,没规矩!圣驾面前岂容你放肆?”

但皇帝听懂了,却不知怎么表达,勉强比划着说:“我……知道……我是汉人,当过……皇帝,但是……我也是……比丘……和尚……是……出家的。出家……出家就是……什么都不要,佛法里说,汉人……回回人……蒙古人……都是……一样的,区别……都是执着……假的……阿弥陀佛!”

爷爷又是惊讶,又是失望,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从小就天天被教育莫忘亡国之痛,一定要驱除鞑虏,还我河山,听了这话就来气。这话要是个普通人说的,早就一脚踢飞了。可惜,这位还偏偏是汉人的皇帝,我虽不似爷爷那般敬若神明,却也不敢动手。想反驳他两句,又看他连汉话都不会说,和他说话没啥意思。

最后爷爷道:“陛下甫脱大难,尚未康复。微臣不敢久扰圣躬,请陛下先行安歇,择日再叩见不迟,过一会儿微臣再送汤药和午膳来。”磕了个头,拉着我退了出来。又吩咐一个仆人在门口看着。

我跟着爷爷到了一间书房,爷爷厉声道:“龄儿,你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了!”

我心下一凛,不敢隐瞒,便将大哥遇害的经过大略一说,其中涉及多少前因后果又都暂且略去。只说大哥带我们回庄,被青海派在路上冒充明教的伏击,如何生擒了晏紫峰,又如何被他蒙骗,以致大哥被杀。又说我最后如何哄骗晏紫峰吃下毒药,让他一命呜呼。爷爷听到大哥之死,忍不住老泪纵横,听我说终于杀了晏紫峰,露出宽慰的神色,拍着我肩膀道:“龄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三个孙子之中,你聪颖机警,明断果决,最能继承我衣钵。长兴他轻浮冒进,原不足成大事,可没想到竟如此之惨……唉!”抹了一把泪水。

我不敢多言,爷爷又道:“今天的事情,现下你都明白了么?”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火真古鲁就是宋朝的德祐皇帝,其他还稀里糊涂的。”

爷爷道:“所谓火真古鲁,其实是合尊上师之意,古鲁便是番话所谓‘上师’。陛下在萨卡寺,虽然不习武功,但是佛学精湛,便得了这个称号,为藏人所景仰。”

我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爷爷鼓励道:“但说无妨。”我道:“是,什么佛学精湛了?我瞧多半是鞑子朝廷要哄骗他不生反抗之念,甘心在庙里青灯古佛,送给他一顶便宜帽子罢了。”

爷爷道:“龄儿,你见事倒也明彻。这正是鞑子的奸恶之处。今日之事,我也颇意外,其实仔细一想,也并非陛下之过。”

“这怎么说?”

“自从陛下六岁被俘,”爷爷叹道,“就被带到蒙古宫廷之中,忽必烈还封他当了什么瀛国公,想必找了不少蒙古人,色目人去照看抚养他。陛下年齿方幼,耳濡目染之下,逐渐淡忘了自己的身份族类,甚至连汉话都不太会说了,后来更是被送到乌思藏去学喇嘛教的那些经书仪轨,一住就是几十年,皮肤晒得黝黑,看上去和普通的番僧没什么区别。这一年年下来,他还成了上师,受人敬奉,自是越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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