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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明器-第3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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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忧看得眼都直了,这寒冬腊月里,他已经好多天连青菜都看不到,更别说新鲜的水果了。梨和西瓜都不是耐保存的水果,看起来这位上官小姐对这些还十分不满似的。真不知道她平日里都吃甚么东西。他先捏了一块梨子吃了,然后挟了一片西瓜咬了一口,那味道十分爽利甜脆,入口即化,一丝甜香直透入骨髓里。吴忧闭目深深体味,半晌方睁开眼道了一声“好”。却绝不肯取用第二口。

“将军为何不肯吃了,难道这水果味道不好?”上官毓秀自拈了一片西瓜尝了,有些诧异地问吴忧。

“非也。是怕吃上了瘾,姑娘万一走了,我找谁讨吃去?不如就此一口,存个念想罢了。”吴忧苦笑道。

“原来如此。”上官毓秀浅浅一笑,不再深劝,自己就着点心吃了几片水果,侍女便端了下去。上官毓秀净了口才道:“以小女子之见,将军此言却是迂腐得紧了。想人生于天地间,饥则食,渴则饮,寒则衣,自由自在,何曾有这许多限制礼节?周国曾有首谣儿叫做“有谷吃谷,有土吃土”,但得眼前有食,便吃了再说,要是都这般连吃饭都思前想后的,做人还有甚么乐趣?”

吴忧没想到自己表现一把高风亮节却被戏嘲一顿,一时语塞。

上官毓秀又道:“前几次遇到将军,真性真情,不失为一个爽利人,现在这面子上的功夫可见长了。”

吴忧自嘲地一笑道:“在其位谋其政,谋其政象其形,装模作样有时候还是要得的。能搏姑娘一嗮,委实惭愧得紧。”

上官毓秀凝视吴忧一会儿,忽然幽幽一叹道:“将军,真是好气量。不过,你这辈子是注定要吃女人的亏了。”

“这也未必吧。”吴忧尴尬地笑笑道。

“昨夜将军的病是犯过了罢?”

“姑娘法眼如炬。”

“可得‘药’缓解?”

“……这个谅也瞒不过姑娘。”

“美酒香醇,佳人在抱,将军这病可称为风流病呵。”

“见笑了。”

“好罢,不取笑你。请问将军自从上次离别,可曾犯过这病?”

“偶有不豫,却尽压得住。”

“我上次留你脑中一点术法,可称为心眼,心眼清明,邪魔不侵,即便我亲自来施法,也不见得每次都成功呢。昨日数万军民都被我的筝声所惑,唯有将军能保持清醒,这便是心眼之功。但将军恃强打断我的乐曲,震伤我的侍女,切断我的筝弦,却犯了我族的一个忌讳。心眼便因此而自动消失了。将军能支持到后半夜,已经是大不易,今日还站得起,沉得住气,更是出乎意料。想来小莫姑娘要受累不轻,只怕这两日难以走动罢?”

吴忧被她一言点破与莫言愁的私密情事,不禁老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上官毓秀却似没有看到吴忧尴尬的表情,自往下说道:“将军最想问的可能还是我为什么会用那样的方式去演奏那一首曲子。可能还想把我抓起来拷打一番问问谁是主谋,背后可有人指使,更关心的可能还有这首曲子为什么会有这样蛊惑人心的力量,世间还有谁有这样的本领,能不能招揽,要不要暗杀……”

吴忧无奈地笑笑,道:“我这点肚肠,姑娘知道的比我自己还清楚。”

“正常人都会这样想,不这样想的,也不配坐在你这个位置上了。”上官毓秀微笑道,并不将这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非我族人,知道太多并无甚么好处。要是你肯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秘密。”

“我实在想不到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做得到而姑娘做不到的。”

上官毓秀偏着头认真想了一下道:“的确没有。不过你能做的事情的确很不少。都快比得上我了。你要知道我虽然能做很多事,但毕竟一次只能做一件。我又是一个懒人,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所以可以让你占点便宜。”

“不会又是造反吧,如果是这个事儿,那么就算了,天大的便宜我也不敢占。”吴忧对上次上官毓秀提出的条件心有余悸。

“小事一桩,将军不必紧张。”上官毓秀微笑道:“我是想请将军帮我照顾一个孩子。”

吴忧惊讶的表情一览无遗,大张的嘴巴能放进一个鸡蛋了。

“你想什么呢!”上官毓秀光看吴忧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脸上十分罕见地飞起两抹红霞,“十岁大个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你别让她闯祸就是了。”

“哦哦哦——”吴忧怎么看上官毓秀都不像超过二十岁的样子,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孩子,这么看起来应该不是私生子了。不知怎地,心下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将军这是答应了?”

“一个孩子嘛,没问题。”

“好极了。”上官毓秀拍手笑道,好似放下了很重的一块心事,这可真是上官毓秀少见的真情流露,吴忧不知怎地有点担忧起来——这孩子怕没那么好照顾的。

上官毓秀一跃起床道:“将军能否出门少待片刻,待我更衣。”

别人大姑娘换衣服自己总不能在一边看着,吴忧只好告退,上官毓秀这一换衣又是一个钟头,直把吴忧等得口干舌燥,虚火上升。

“将军请了。”上官毓秀这次换上了一身水绿色的正装衫子,郑重其事将吴忧请进来。

“将军是不是等得着急了?”

“姑娘这是在考验我的耐力么?说实在的是很着急的。”

“那将军可觉得今日有甚不适?”

“这……早晨等待时但觉腹内如火煎水,五内如焚,刚才除了焦躁些,倒没什么异样。”

“那还是有效的。”上官毓秀喜悦道,“其实不怕告诉将军,心眼没法在同一个人身上施行两次,心眼失效后,将军的病情今后只能用药物压制。小女子昨夜想了一个药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就冒昧给将军用上试试,现在看起来是管用的。”

“姑娘自己就能研制新的药方?”吴忧惊讶道,“那药材是西瓜还是黄梨?”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只需熟悉药性病理就行。我给这味药起了个名字叫做三味定心剂。两样水果中含一味,薰香和点心中各含一味。”上官毓秀道,“点心将军没有动,因此略差些疗效,不过也可能是药性还不完全对症,我会留下来待几天,将药性调理好了再走。只是——将军此病非药石所能根治,抱歉了。”

“只要能稍抒病痛,便要多谢姑娘了。”

“将军被那个问题憋坏了吧?”上官毓秀露出一丝小狐狸的得意道,“一上午都忍气吞声受人捉弄,可不是将军的个性哦。”

“碰见姑娘,神仙也得敬畏三分啊。”吴忧一脸无辜受害者表情。

“将军会不会觉得我这一次话多了很多呢?”

“是。”

“有没有觉得我为人处世更加变通世故了呢?”

“是。”

“会不会觉得我更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了?”

“这个么……还差那么一点点。”

“何以见得?”

“普通的女孩子会犯错,会害羞,会发怒,会爱人和被人爱……总之会受到这样那样的拘束限制,姑娘你却是太完美了。因为你生来就是被人仰视的存在,天之骄女,天上地下最优秀的特质集于一身……我实在不知如何评价才好……你拥有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你很美,但不是引起男人欲望的那一种,而是纯粹为了体现天公造物神奇偏爱的那种艺术品一样的美丽,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圆,本身就是完美无瑕,不容批判,不容玷污,不管从哪个角度投射出来的,都是精准的、可以预期的最完善的……那么一种东西。”

“东西?”

“对,像天空也好,日月也好,总之不是人类的感觉。”

“将军——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

“你看吧,你看吧,就是这种感觉,当你笑的时候,不多不少,嘴角会达到刚好最恰当的位置,这是天赋,不是后天能练习出来的。就说笑的时候,普通的女孩子,可能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可能有一个小酒窝,可能眼睛会咪起来一点,可能笑声儿会有些大,可能牙齿有点黄,可能脸上有些儿小雀斑,你不可能找出一个完美的来,正因为不完美才生动,才有味道,有个性。大概就是如此吧,我举的例子一点儿也不恰当,因为实在是说不好。”

上官毓秀露出深思的神情来,点头道,“你说的再清楚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容我想一想。”一炉香燃尽,上官毓秀一动不动地端坐着,扑闪着眼睛,眼神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吴忧虽然猜不透她心中所想,但却知道她考虑的问题早就远远超越了两人谈话的内容,不知是自己的哪句话启发了她,使得她的思想不知翱游到了什么高深的地方。

“咕——”吴忧虽然能保持一声不吭,无奈半天下来肚子却是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无情地提醒他,午餐时间到了。

“你出去吧。”上官毓秀好像还处在梦幻的思绪当中,把吴忧当作了一个普通的侍者,随意吩咐道。眼睛还是大睁着,却没有任何焦点。

“上官姑娘,上官姑娘?”

“入世成魔,出世得道,道心明镜,纤毫不染,心魔情缠,百变万千。无源岂有水?无根岂有叶?世间万般苦,只缘心有欲……这般简单的道理,这般简单的道理,居然今日才懂!居然今日才懂!”上官毓秀像是痴了一般自言自语道。

“姑娘,姑娘?”

“心魔,心魔……本性大欲……”上官毓秀忽然手舞足蹈,作出许多无比妖娆诱人的姿态来,冷不丁把个吴忧看得血脉贲张,几乎要喷出鼻血来。上官毓秀舞蹈一会,忽又停下一切动作,站住了在那里沉思,这一次只是沉思片刻之后,她便又开始了动作,这一次吴忧只看了一眼,立即掩住自己的双目,生怕会生出那污浊的想头,但胯下那物却昂首挺胸,青筋狰狞,直让吴忧愧死。吴忧此时想要退出房间都觉无力,一咬牙,干脆将头猛地往地上一撞,昏厥过去了。

“将军,将军?”

吴忧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百年那么久的狂乱色梦,与成百上千的陌生女子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态交欢媾和,随意任性,无拘无束,连战连捷,神勇无比,只觉要千百万年这般沉睡下去才好,却冷不防被人一推而醒,兀自神迷气昏,不知一身所在何处。

“将军,子时了,要不要吃晚饭?”曲幽之凑过来关心地问道,刚才推醒了吴忧的显然就是他了。

“什么?我怎么睡了这么久?这是哪里?”

“这是您的大帐,咱们巡逻弟兄将您抬回来的,说是在头日来的那位小姐帐里睡着了,特意嘱咐子时叫醒来吃饭。”曲幽之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说话十分委婉含蓄。

“我睡了一天一夜?上官毓秀人呢?”

“还在的。只是听说搬去与小莫将军同住了。”笑容愈发地可恶起来。

“怪哉怪哉。我去看看她们。”

“小莫将军说,主公这几日军务繁忙,操劳过度,就不要去找她啦。”

“这是她自己说的还是有人传的话?”

“小莫将军派人来传的话。”

“不能!你肯定是听错了。”

“千真万确,帐前一百多位兄弟都听见了的。”

“她的人这样大声地嚷?”

“是,我说您睡着了她不信,怕您听不见,就在帐外喊完了走了。”

“那……这两日可有什么事故?”

“各擂台打擂都结束了,陈笠先生和席方将军按照先前的规定进行了赏罚。各营将士俱已回营安歇。了望哨报告,火壁城内各处防守器械都已补齐,前两天打破的豁口也已经用土石封上了。民兵设置了土瓮,应该是防备我军从地道攻城的。”

吴忧听到“地道”二字不由得“嗤”地一声笑了,摇头道,“贼军心乱矣!这寒冬腊月的,就是神仙也啃不动这老冻土呀,防我地道攻城?我像是白痴么?胡沛准备得怎样?”

“一切尽在掌握中。”

“好!”

“今日夫人有信来。放在桌上。”

“知道了。”

“弟子告退。”

“少待。还有事用你。”吴忧示意曲幽之坐下,自己将张颖寄来的家信打开了。

只看了几行,吴忧就气恼地将信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骂道:“妇人家见识!”吩咐曲幽之道:“请子鱼先生,快。”

不一会儿陈笠就掀帘入帐,行礼之后,问何事。

吴忧让曲幽之将那团成一团的家信给陈笠看过,闷声道:“张颖深负我意!”

陈笠细细将信看了,道:“夫人说大军屡征,云州民穷地弊,饷源匮乏,这是实情。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催促罢兵也是无奈之举。”

吴忧冷笑道:“我看她却是心向娘家,不肯让我成全功。歼灭张瑞符、张瑞二贼,俘获多少?缴获多少?取了归宁、铜川、云州三城,哪个府库里没有些物资阜积?给了她全部的府库簿册,云州全部的人口、土地都在她的手心里攥着,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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