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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醉枕江山-第4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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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了。
    独孤夫人一走,宁珂便吐了吐舌头,调皮地道:“幸好二郎今日来我家做客,替小妹解了围呀。”
    杨帆奇道:“此话怎讲?”
    独孤宇会意地笑了起来:“怎么?母亲大人是动了诗兴,还是想要作画呀?”
    宁珂苦着一张小脸道:“母亲大人今日想要抚琴。”
    独孤宇开怀大笑,见杨帆一脸茫然,独孤宇才收住笑声道:“不瞒二郎,家母雅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每每吟诗作画、抚琴弄弦,还要有人倾听、鉴赏,并作出评价。呵呵,这个人自然非阿妹莫属。”
    宁珂莞尔道:“可是,家母只想听我赞美,要批驳她那是万万不可以的,偏偏宁珂见家母作画也罢、抚琴也罢,都是只想批她一个体无完肤,唯独不想赞美。”
    独孤宇忍俊不禁地道:“可是为了哄母亲大人开心,阿妹还不得不违心赞美,真心话是一句也说不得,可不苦也。”
    宁珂道:“今日家母忽然有了兴致,又要抚琴,幸好二郎在此,小妹赶紧托辞说要来陪伴嘉宾,这才得以脱身。”
    杨帆听了也不禁失笑,不过虽然听宁珂姑娘说的夸张,可是以他方才所见宁珂母亲的气质风度、举止谈吐,明明是个大家闺秀出身,其琴棋书画、吟诗作赋的本领纵然不是十分高明,却也绝不至于不堪入目。宁珂这么说,那只能证明……她的造诣胜乃母十倍。
    杨帆忍不住笑道:“如此说来,宁珂姑娘的琴艺定是高明之极了,不知在下可有幸与闻否?”
    独孤宇一怔,望了宁珂一眼,欲言又止。
    宁珂一双妙目瞬也不瞬地凝视着杨帆,忽尔嫣然道:“若二郎不嫌小妹琴艺拙劣的话,自当献丑。”
    她回眸望了一眼船娘,船娘躬身退下,边走边想:“抚琴需要调动全部心神,一曲弹下来双臂与手指也使力不轻,小姐已很久不抚琴了,今日竟为那小子破例。真该劝止她的,不过……”
    想到小姐整日都是独处、静坐,话也难得几句,日子过得比苦行僧还单调无聊,难得她今日有这般兴致,船娘幽幽一叹,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须臾,船娘捧来古琴一具,将几案上一应食物取下拿开,古琴横置案上,宁珂姑娘端坐琴前,十指纤纤,搭上了琴弦。
    “铮~~~”
    琴音一起,一股古朴、典雅、苍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仿佛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大雁当空。那琴声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断,静中有动,优美动听,仿佛大雁回翔瞻顾,上下颉颃,翔而后集,惊而复起,种种景像历历在目。
    杨帆是去过西域大漠的,骤闻琴音,心中便生感应,听了片刻,便阖上双目,那琴音初起,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继而又似雁群欲落,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再接下来便息声斜掠,绕洲三匝,飞鸣宿食,得所适情……这一曲《平沙落雁》是宁珂姑娘自幼弹熟的,根本不用去看琴弦,她的一双眼睛正看着杨帆,看见杨帆闭上双目,宁珂姑娘眉梢便是微微一扬。再看杨帆端坐在那里,既没有摇头晃脑作回味无穷之状,也没有轻轻击拍,仿佛知音,他就只是那么坐着,心神便似飘到了极远的地方,眉尖微微蹙起,又慢慢舒展,他听着琴音,却又全然忘了琴音,而是全副心神沉浸到了那琴声营造出来的意境之中,一双明眸中便多了几分知己之意。
    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
    少年鸿鹄志,谁懂沧桑心?
    琴音袅袅,到最后清秋寥落,征雁没于天际,唯见沙野万里,碧云天净,长空一色!
    杨帆轻舒一口气,缓缓张开眼睛,轻轻击掌道:“这是杨某此生所听过的最优美的琴声。”
    宁珂一曲弹完,娇喘细细,船娘递上一张湿巾,她轻轻贴了贴额头,这才笑道:“二郎过奖了,看来二郎也是此道行家呀?可否抚上一曲,让宁珂一聆佳音?”
    杨帆连忙摆手道:“不敢献丑,不敢献丑。杨某只是幼年时学过几日琴,后来……”
    杨帆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黯。
    独孤宇和宁珂对望一眼,面露讶色。
    杨帆醒过神来,说道:“失礼了,杨某忽然想到了亡父。幼年时,家道中落,处境艰难,不过那时家里还有一具古琴,家父望子成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依旧时时不忘教诲,这琴也是杨某必学的功课。后来,因我过于顽劣,攀爬树木不慎跌下摔断了腿,为了延医抓药,家父才卖掉那具古琴……”
    说到这里,杨帆目中隐隐泛起了泪光。独孤宇肃然,宁珂柔声劝道:“二郎今日有如此成就,不负伯父当初苦心教诲,伯父九泉之下,也会欣然含笑的。”
    杨帆举袖轻轻拭了拭眼角,向她一揖为谢,只是心中难过,一时却是说不出话来。这时,一个青衣小婢捧着一个细瓷的小碗姗姗走来,到了宁珂身边站住,船娘弯腰提醒道:“姑娘,该用药了。”
    宁珂点点头,让那小婢将药碗端上前来,小口地啜着药汤,独孤宇趁机岔开话题,同杨帆聊起了其他的事情,一番说笑之下,才将他因想起亡父而悲伤的心情排遣开去。
    宁珂服完药,小婢接过空碗悄然退下,杨帆忍不住说道:“但凡汤药莫不苦涩,杨某虽已成年,偶尔生病要服汤药时,都觉得痛苦不堪,方才看姑娘竟是甘之若饴,这份耐力着实了得。”
    宁珂摸出手帕轻轻点了点唇角,恬淡地笑道:“耐力谈不上,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这淡淡一句话,其中多少酸楚?
    见杨帆露出同情怜惜之色,宁珂笑道:“听母亲大人说,我刚一出生时,就被喂了一小匙黄连。说是可以去胎毒,母亲还说,刚出生的婴儿还不曾尝过人间百味,那时吃些苦头,也容易忍受,以后才能多吃些苦。呵呵,于我而言,或者就是为了今日吧。”
    独孤宇有心说一句“我与你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也曾吃过黄莲的,怎么我现在还是吃不了苦?”话到嘴边,想起小妹多年来所受的痛苦,心里一酸,这句调剂气氛的玩笑竟是说不出口。
    刚出生的婴儿要喂一口黄莲,这是一些地方自古流传下来的一种风俗,去胎毒什么的,怕是无稽之谈了,不过传统如此,后人自然遵循不逾。杨帆也不知道自己刚出生时吃没吃过黄连,父母双亲并不曾和他说过这件事。
    只是听了宁珂的这句话,他的心中感到的也是无尽的酸楚,抬头一望,正见枝头许多成熟的梨子黄澄澄的压弯了树枝,杨帆便道:“汤药总是苦的,我摘个梨子下来,给宁珂姑娘润润喉咙。”
    满树梨子,只要站起来便伸手可及,但杨帆是为了逗宁珂姑娘一笑,哪能这般施为。他双手一拍地面,整个身子腾空而起,跃起一人多高时身形展开,借腰力又是一纵,直跃到那大梨树的顶端,探手揪住了一颗梨子,足尖在树枝上一弹,凌空一个翻滚,堪堪落在宁珂姑娘面前。
    这身法固然高明,但宁珂姑娘不是习武之人,却也不是很感兴趣,而且独孤世家的技击高手也不少,类似这般的轻身功夫宁珂姑娘也是见过的,并不稀罕,可是杨帆借势一蹬,足尖在树干上一点,震得许多成熟的梨子落了下来。
    杨帆和独孤宇的几案正在梨树下面,一颗颗梨子落下来,仿佛下冰雹一般,有两颗梨子正砸在独孤宇头上,独孤宇“哎哟”一声,急忙护住了脑袋。宁珂见了忍俊不禁,不由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像孩子一般天真无邪,只是清脆中微微带着一些沙哑。因为难得放声大笑,她又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小脸憋起一抹潮红,可她的眉梢眼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在人前一向是一位温柔贤淑、优雅高贵的大家闺秀,在无人处却是一个独自忍受着寂寞和病痛折磨的坚强女子,而此刻,她却只是一个爱笑的快乐女孩。
    梨子砸在头上是很痛的,独孤宇揉着脑袋,苦着脸正想说几句话,忽然看见妹妹那灿烂的笑容,心中蓦地涌过一种感动。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这个孪生的妹子这般开心地笑过了,如果能常常逗她这么开心,就算落在他头上的是两颗铁疙瘩那又如何。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九章 骄傲的孔雀
    一道清澈的溪流从水道流进公孙府,蜿蜒穿过后花园,又从另一处园墙下流出去。
    流经公孙府花园的部分,汇成了一个人工挖成的清澈见底的池塘。
    池水中,一群游鱼翩跹来去,同进同退,不管是前进、后退、拐弯,总是那般整齐划一,仿佛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冯元一蹲在溪水边,从一个大木盆中捡选着最成熟、最饱满、色泽最诱人的枣子、梨子、葡萄、绵苹果等水果,快乐地先用溪水洗得干干净净,再放进另一个干干净净的木盆里面。
    秋天正是各种水果最丰盛的季节,裴大娘说孕妇最好多吃水果,生出的孩子才水灵灵的漂亮好看,所以冯元一就义不容辞地抢过了这个活儿。
    他觉的很快乐,虽然他是刺史之子,从小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可是那段痛苦的经历之后,现在的一切与他而言无异于天堂。
    他感觉得到杨帆对他的关心和小蛮姐对他的疼爱,有点事做,他觉得自己就不是一个闲人,而且,他是真心想为自己的恩人做点事,哪怕这些事对别人来说,微不足道。
    冯元一洗好了水果,端起木盆快乐地往回走,走到天井下时,两个公孙府上的侍婢坐在围栏一边的长板上,正一边聊天一边嗑着瓜子儿。两个女孩儿没有看到冯元一,可她们聊天的内容恰恰就是冯元一。
    “他叫什么?”
    “冯元一!”
    听到了他的名字,冯元一站住了脚步。
    “听说他还是一个大官的儿子?”
    “嗯,据说是一位刺史呢,而且是世袭的那种,就是岭南的土皇帝啦!”
    “哦!那可真可怜,小小年纪,就被阉了。”
    “是啊,一个阉人,让祖宗都为之蒙羞。看他还一天到晚很快活的样子,没心没肺……”
    “不能这么说吧,别看那孩子长得高大,听说才十岁呢,小屁孩懂什么,说不定他根本不明白从站着撒尿变成蹲着,意味着什么。”
    两个女孩儿吃吃地笑了一了,其中一个便道:“杨郎中和夫人很关照他。听说等他父亲的案子平反之后,还要送他回岭南。唉!不知那时候他该怎么生活,也许冯家的人也要瞧不起他吧,将来……”
    女孩子没有外人在身边时,也是什么话都敢说的,两个侍婢毫无忌讳,肆无忌惮地说着,冯元一越听脸色越是苍白。
    他不知道身体的阉割,对他的尊严和未来的一切会有这么大的影响,除了最初被阉割后那段等待伤口愈合的痛苦日子,他一直只是觉得撒尿不像以前那般方便了,这个十岁的孩子根本不清楚这是把他的一生都毁了。
    “哐啷!”
    两个女孩儿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闷响,不禁吓了一跳,急忙扭头一看,就见一只大木盆正在地上跳跃着,梨子苹果撒了一地,一个人影正向远处狂奔而去。
    冯元一狂奔着,任泪水撒满衣襟,天大地大,他不知道还有何处是自己的容身之地。
    ※※※※※※※※※※※※※※※※※※※※※※※※※※※※※姜公子到了长安之后,便住进了卢氏在长安的一幢府邸。
    在世家云集的长安,在如今已经成为沈沐老巢的长安,最安全最隐秘的地方反而是最显眼的所在,他住进卢氏家族的住宅,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守他已身在长安的秘密。
    卢太公和姜公子的二弟卢宾之已经离开长安了。卢太公折在杨帆手里,老脸无光。再者他已经以列祖列宗的名义发了誓,不再参与南疆空缺官位的争夺,留在长安也没有用处,所以他恨不得立刻离开,连他最器重的长孙都等不及相见了。
    卢宾之闯下大祸,也知道这件事对整个家族的影响之重,早已噤若寒蝉,生怕受到责罚。老太公要走,他连屁也不敢放一个就跟着离开了,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至于卢氏的其他人,分别散布在天下各处,其中以洛阳和长安居多。长安城里得到阀主命令的人已经在匆匆准备撤离,但凡卢氏的府邸和庄园,处处一片忙乱。这一次不是短暂的离开,而是一别三年,需要挪动的东西当然不少。
    但是姜公子入住的这幢宅院,自他入住之日起,却像是一锅沸水里泼进了一瓢凉水,马上恢复了平静,尽管这平静只是暂时和表面的,没有人敢在这位大公子面前把家园搞得跟仓惶辞庙、国破家亡似的。
    一幢精舍,围廊和墙上爬满了常青藤,不过因为已经是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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