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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3章

醉枕江山-第8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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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史刘知几也高声大喝说:“道济,你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如今正是舍生取义时候,万万不可玷污青史,累及子孙啊!”
    众文武都慷慨激昂地劝说起来,张说举步维艰,好似腿上拴了千斤重担。小海眼见众人劝的差不多了,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便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扬声制止道:“张舍人,请快些上殿吧,莫让天子久候。”
    张说本就犹豫难决,不愿做那小人,再被众文武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一阵,只听得心头气血一阵翻腾,忽然间竟拿定了主意,他咬了咬牙,向众文武团团行了个罗圈揖,毅然举步向殿上走去。
    张说走进长生院正殿,向武则天欠身道:“臣张说,见过陛下。”
    武则天还未及说话,魏元忠已越前一步,厉声喝道:“张说,你想和二小联手,陷害我魏元忠吗?”
    张说脸色一变,沉声反驳道:“魏公,你身为宰相,怎么能说出里巷小人的话来!”
    一旁高戬犹自不敢置信,惊讶道:“道济兄,你……你真要为二小做伪证?”
    高戬知道,只要张说今日作下伪证,他的项上人头就要不保,是以神色很是惨淡。
    张昌宗兴高采烈地打断高戬的话道:“住口!你二人今为疑犯,怎么可以干扰证人证词。张舍人,你曾听见魏元忠和高戬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尽管当着圣人和众王、众宰相的面说出来,自有圣人替你做主!”
    张说看了眼一脸惊怒的魏元忠和高戬,向武则天拱手道:“陛下,臣张说如今当着陛下、众王、众宰相面前,不敢不据实以答……”
    张说深深吸了口气,把心一横,凛然高声道:“臣实未听闻魏公与高戬说过那些大逆不道之言,此系二小子我作伪证。”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魏元忠和高戬固然喜形于色,张易之和张昌宗却是惊怒交加。慌乱之下,张昌宗脱口而出:“圣人,这张说……这张说与魏元忠乃是同谋,两人曾同谋造反,所以不敢举报。”
    武则天心中恼火,暗自埋怨两个小情郎办事儿不够牢靠,就连找个人证都能当堂翻供,眼下不只二张,就连她也被弄得窘迫的很,一听张昌宗这话,赶紧自找台阶,沉声问道:“可有证据?”
    张昌宗只是信口一说,皇帝一问,他马上搜肠刮肚,蓦然想起一事,兴奋地道:“张说曾劝魏元忠做伊尹、周公。众所周知,伊尹曾经流放过他的君王太甲,周公曾经取代他的君王摄政,张说这不是怂恿魏元忠叛君造反么?”
    武则天脸色一沉,对张说道:“张说,你可曾说过这番话。”
    张说既然做出了选择,倒是迅速镇定下来,他不屑地瞟了二张一眼,对武则天道:“易之兄弟都是不读书的小人,只知伊、周故事,却不明其中道理。当初魏公升任三品(三品以上官着紫衣,有资格拜相),臣以郎官身份前往拜贺。
    魏公对众宾客说‘无功受宠,不胜惭愧’。臣便说了一句:“魏公居伊、周之任,何愧三品。”众所周知,伊尹、周公乃古之贤相,为臣至忠,天下共仰。陛下用宰相,不让他们效仿伊、周,那么该学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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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十四章 一意孤行
    武则天听了张说的话不禁有些无言以对。周公的确代周王摄过政,可那是因为周王年幼;伊尹也的确流放过他的君主,可那是因为君王无道。待后来成王洗心革面,伊尹又还政给他了。
    当然,今时今日即便君王无道,臣子这么做那也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了,可那是千年以前,千百年来,伊尹、周公早就被后人奉为为臣的典范,成为史上留名的贤相,据此怎能判定张说有罪。
    张说既已和二张撕破了脸,干脆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慨然道:“陛下,张易之曾对臣言,只要臣为他们做伪证,就保我出任侍郎,继而荐我为宰相。臣也明白,今日若附和魏公,一旦他罪名确立,张说也是罪不容诛。可臣实在不敢昧心诬证!”
    “你胡说!你……,圣人,臣冤枉,臣冤枉啊!张说为了替魏元忠脱罪,有意陷害微臣,请圣人为臣主持公道!”
    张易之和张昌宗慌了神,连忙跪倒在武则天面前,事已至此,他们只能全盘否认,根本不承认与张说私下有过接触了。
    杨再思和苏味道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继续装聋作哑,姚崇却挺身而出,大声道:“陛下,二张陷害宰相,此事非同小可,臣请陛下彻查此案!”
    武则天见张说不但未能证明魏元忠有罪,反让二张成了陷害忠良的嫌犯,心中真是愤怒已极。她事先已得二张面奏,知道张说答应替他们做证的事,如今却出尔反而,令武则天厌憎之极。
    武则天拍案而起,沉声道:“把魏元忠和高戬押回大牢,容后再审!”
    姚崇急道:“陛下!”
    武则天理也不理,拂袖又道:“张说是此案重要人证,一并拘押、待审!”
    姚崇怒道:“陛下!今既不能证明魏相有罪,便应予以释放!”
    武则天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只管返身离去。
    姚崇脸色铁青,随即走出长生院,站在阶石上把发生在殿上的事情经过向群臣控诉了一遍,此事在文武百官之中立即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次日朝会,正谏大夫、同平章事朱敬当庭抗言:“陛下!魏元忠素以忠正著称,今二张以张说为证,张说却反证魏元忠无罪,如此情况,陛下就该开释忠臣,陛下依旧羁押魏相与高寺丞,连做证的张舍人都拘押了,如此不公岂不令天下失心?”
    更有人言辞激烈,直指武则天本人:“陛下**之初,不失为纳谏之主;暮年以来,竟成受佞之主耶?自元忠下狱,里巷汹汹,皆以为陛下委信奸宄,斥逐贤良。忠臣烈士,皆痛心于私室而缄口于公朝,盖畏易之兄弟之势,徒取死而无益。方今赋役烦重,百姓凋弊,加以小人专恣,刑赏颠倒,窃恐人心不安,别生他变,争锋于朱雀门内,问鼎于大明宫前,陛下将何以谢之?何以御之?”
    武则天勃然大怒,呼来站殿将军,戟指怒喝道:“把他们拖出去,统统拖出去!”
    朝会不欢而散,太平公主闻讯大喜,邀杨帆过府,兴致勃勃地对他道:“二郎,这一遭你可判断有误了,嘻嘻,二张欲以张说为证,如今反让他们乱了阵脚。满朝文武群情汹汹,正可为我所用。我打算明日入宫向母皇当面进谏,营救魏相与高寺丞出狱。”
    杨帆在御前有婉儿为耳目,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武则天此刻的心态了,武则天当日廷前奏对之后,怒气冲冲回返后宫,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张说,真反复小人也,可鄙可恨,令朕厌憎!”
    什么叫反复小人?张说此前可没有当堂作供说过魏元忠和高戬的坏话,哪里来的反复?武则天这无意中的一句话,不但说明她事先知道二张收买张说伪造证言,而且对张说如今实话实说愤怒不已。
    杨帆见太平一派天真,不禁摇头道:“令月,不要得意忘形,现在不是你赤膊上阵的时候。”
    太平公主抱怨道:“你啊,前番若不听你的,人家早早出面,说不定早就救了人出来。如今你还要阻拦人家,眼下朝中局势,难道你还看不明白?我那两位胞兄在母皇面前一向怯懦,我若也不出面,岂不让忠臣寒心?”
    杨帆正色道:“朝中局势如何,我当然看的明白,可是看明白了又能如何?决定这件事的,最终是皇帝,而皇帝的心意如何,难道你不明白。张说当众作证,真相已然大白,天子为何不赦免魏相与高寺丞的罪名,反而把张说也押进监牢?
    如果你贸然出面,触怒天子,被天子剥夺你开衙建府的权利,岂不是得不偿失?昔日勾践卧薪尝胆,作尽了小人,也不见越国臣属寒心离他而去,你究竟在担心什么?还是太过热衷权利,不想放弃这个拉拢人心的机会?”
    太平公主攸然变色,杨帆叹了口气,轻轻揽住她的身子,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三军主帅,岂能轻易涉险,冲锋陷阵。这样吧,你再等三天。如果三天内皇帝依旧没有做出决断,你便出面为魏相、高寺丞和张舍人求请。如果三天之内皇帝有所决断而对魏相不利,我答应你,与你共谋二张。”
    太平公主沉吟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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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则天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把几个当面诤谏的官员轰出了大殿,可群臣并没有就此罢休,她前脚返回后宫,朝臣的奏章便一份接一份地跟了过来,抨击的言辞也一个比一个激烈,武则天罔视国法的行为,彻底激怒了这些官员。
    许多太子派、相王派的官员本来与魏元忠和张说、高戬没有私交,也没有接到太子或相王的授意,所以一直置身事外,这时也愤然加入了谏诤的队伍。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一直坚持的正义执念,还有一种兔死狐悲般的感怆。
    年迈的武则天性情异常固执,面对群臣雪片般的上书武则天置若罔闻,只是下诏,令河内王武懿宗与众宰相共审此案。武懿宗是继周兴、来俊臣、索元礼、丘神绩之后有数的酷吏了,武则天希望他能取得突破,拿到有利于二张的证供。
    可是,张昌宗上次一番谗言,害死了太子的一子一女,还害死了武承嗣的长子,更使得重病之中的武承嗣吐血而亡。这件事使武李两家的其他人感同身受,对二张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武懿宗虽然明白姑母的心意所在,却也不愿助二张之虐。
    主审官都打酱油,审理自然没有任何结果,群臣的进谏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愈加激烈,眼见局势快要不可控制,武则天悍然绕过三法司,无视没有人证物证等任何证据的事,直接下旨干涉司法。
    武则天以“出言无状、欺君犯上”为罪名,贬魏元忠为高要尉(今广东高要县),至于高戬和张说,则作为魏元忠的从犯流放岭南。
    上官婉儿从十四岁便侍奉在武则天身边,武则天一生中最辉煌的二十年,就是她作为太后的最后十年和作为皇帝的最初十年,这二十年里,婉儿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对她的作派最为了解。
    如今武则天竟下达了这样一道旨意,就连深知她为人的上官婉儿都为之震惊。在窥个机会,把这道还未正式公布的旨意告知杨帆以后,婉儿轻轻叹了口气,对杨帆感慨地道:“陛下变了……”
    杨帆望着她,婉儿幽幽地道:“以前,陛下不管要做什么事,就算她明知是冤枉了你,甚至就是要冤枉你,在律法上她总会做的无懈可击,可这一次,陛下做出了与法律完全相悖的决定。这是陛下一生中第一次……公开枉法!”
    杨帆沉默了一会儿,喟然道:“一个人年纪太大时,不只他的身体会衰老、精力会不济,就是他的智慧和思虑也会受到影响,更糟糕的是,很多老人还会性情大变,变的暴躁而固执,如果这个人只是一家之主,或者只是儿子多挨几句责骂,如果这个人是一国之主……”
    杨帆慢慢绽开一个笑脸,轻声道:“可是这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一次,陛下无法通过三法司给魏元忠定罪,她只能绕过三法司,利用皇权强势压制,这说明……她对朝堂的掌控力,已经越来越小了。”
    杨帆抬眼望向昏黄的天际,悠然道:“太阳升起,总有落下的时候。这轮太阳,快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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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从玄武门里刚一出来,任威就向他呶了呶嘴。
    杨帆抬头一看,就见一辆翠幄清油车正静静地停在宽阔的街道对面那道淡黄色的宫墙下,沐浴在夕阳里。杨帆看见侍立于轻车左右的那四个膀大腰圆的女相扑手,便知道那是谁的车了,于是缓步走过去。
    杨帆慢慢走到车前,车门无声地打开了,杨帆很自然地举步登车,车门在他身后关上,车子开始向外驶去。太平公主的侍卫人马簇拥着车子,任威等杨府侍卫则远远辍在后面。太平公主望着杨帆,花容惨淡地道:“二郎,你说对了。”
    杨帆无声地一叹,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他,低声道:“你说过,你会帮我。”
    杨帆点点头,柔声道:“我会帮你!”得到杨帆的承诺,太平眼中顿时溢起晶莹的泪花,她忽然扑到杨帆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杨帆轻抚着她柔滑的颈背,太平公主靠着他宽厚结实的肩膀,感受着他的爱抚,泪水顺着眼角轻轻滚落。
    自从母亲默许她涉足政坛后,她的权柄比以前重了,压力自然也比以前重了。一方面,她不能抢了太子哥哥的风头,一方面她又得努力承担起本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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