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第9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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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又免了韦安石知政事,把他赶去东都任留守,把在剿灭谯王李重福叛乱一案中立下大功的柳徇天调到了京城。紧接着又有人告发韦安石的妻子曾杖杀过一个奴婢,于是又以此为由把韦安石贬为青州刺史。
打击韦安石是为了震慑群臣,警告他们不要再干涉自己与皇太子争权,但是要罢免李隆基的太子,依旧需要李旦本人点头,于是太平公主又施一计,让术士惠范向李旦进言,说五曰之内宫中必生兵变。
这年代,不信神鬼术士之言的人少之又少,况且如此大事,必须宁可信其有的,李旦大惊之下,马上命人传宰相张说、姚崇前来议事,这两位宰相是负责兵部和南衙的,此等大事自然要与他们商量。
李旦变声变色地把警讯一讲,张说立即放声大笑起来。
李旦愕然道:“张相公何故发笑?”
张说道:“陛下,如果宫中将要生变,那么陛下打算调哪一路兵马护驾呢?”
姚崇此时也会意过来,微笑道:“陛下既召臣与张相前来,想必是打算动用南衙禁军了?”
李旦疑惑地皱起眉道:“不错,朕正有此意,有何不妥吗?”
张说道:“陛下,如今拱卫皇宫的是飞骑和万骑,而飞骑和万骑现在分别由皇四子、皇五子统带着,在他们之上,还由太子统摄。陛下担心宫中生变,却不用飞骑、万骑,是因为陛下疑心皇太子和皇四子、皇五子么?”
李旦道:“爱卿此言差矣,朕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当年羽林卫在武攸宜掌握之中,还不是被张柬之杨帆等人策反?韦后当权时,飞骑和万骑在韦氏掌握之中,三郎还不是联络了军中豪杰夺过兵权?朕是担心北门禁军再度被人利用,别的不说,就说武家,在军中就不知有多少旧部……”
姚崇道:“陛下,既然如此,陛下晓谕太子和皇四子、皇五子小心防范就是了,何必逐羽林出宫,另自南衙调兵么?如果臣所料不错,这必是歼人使计,只要陛下上当,就可以离间陛下与太子了!”
李旦不解地道:“朕调兵拱卫宫城,五曰内若没有生变,自然万事无忧。如果真有人预谋叛乱,只要与三郎他们没有关系,又怎能离间朕与三郎之间的感情呢?”
张说道:“陛下,中宗在时,曾欲立陛下为皇太弟,陛下拒绝之后,做了什么?”
李旦道:“朕为表清白,交出南衙兵权,从此闭门不出啊。”
张说道:“正是如此,陛下既然以为宫中将要生变,却不用太子、皇四子、皇五子将兵,他们为表清白,除了向皇帝交出兵权,还有别的选择吗?陛下那时又该将兵权委之何人呢?”
李旦的脸色攸然一变。
姚崇悠然道:“这一计妙啦,轻而易举就夺了太子和皇子们的兵权,转而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太子不交兵权,她就可以继续进谗言,说太子怀有异心。而太子交了兵权呢?嘿!她还可以说是太子心怀鬼胎,急于掩饰。想必当年陛下您交出南衙兵权后,也曾有人在中宗耳边如此进言吧。”
胡僧惠范早在武则天时期就被太平公主招揽了,太平还曾邀他往龙门温泉,因之传出许多绯闻,他和太平公主的密切关系自然瞒不住李旦。李旦往太平公主府做客时就曾见过他,这时张说和姚崇一唱一和,李旦心中顿时洞若观火。
李旦霍然站起,激动地道:“朕糊涂,险些中计,害了我儿!”
李旦扬声道:“左右退下!”殿上的武士、内侍和宫娥们纷纷退出殿去,李旦绕过御案,面向姚崇和张说,郑重地作了一揖,慌得姚崇和张说连忙避让还礼,动容道:“陛下何故如此?”
李旦一直不想对臣子们明说妹妹和儿子之间的矛盾,家丑不可外扬嘛,可他一连两次都险险中计,害了自己儿子,此时心中凛凛,再不敢有所隐瞒了。
李旦诚恳地道:“不瞒两位相公,此前曾有人言太子欲对朕不利,幸亏韦相公直颜犯谏,否则朕早已中了他人之计。此番若不是两位相公直言不讳,朕一时糊涂,又要……”
李旦道:“太平个姓刚强,三郎也是个有主见的,他们二人助朕掌理朝政,时间一久难免生出龉龃,他们身边各自有些人或为护主或为献媚,不免就揣摩上意,离间中伤,长此以往,必成大祸,两位相公何以教我?”
张说和姚崇见天子如此推心置腹,不禁为之动容。张说仔细思索一阵,沉声道:“陛下,臣有三策,可解陛下之忧,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旦双目一亮,急忙道:“爱卿快快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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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三策败太平
张说道:“臣这第一策,太子是皇三子,不合嫡长传统,有人恶意中伤、离间宗室,正是以此为借口,使得东宫为之不安,长此以往,恐皇子们之间生出嫌隙。依臣之见,可将皇长子和皇次子先分封于地方,在太子登基之前不归京师,以息他人不轨之念。”
李旦捻须思索片刻,轻轻点头。
张说又道:“皇四子和皇五子现今是羽林将军,掌持皇宫安全。他们若与太子亲近,便会有人离间陛下父子之情,若与陛下亲近,便会有人离间太子兄弟之情,臣以为,可免去两位皇子羽林将军之职,皇四子和皇五子可转任为东宫左右卫率将军,两位皇子为太子将兵,旁人还如何离间呢?”
李旦欣然道:“张相公此言大有道理,这就是第二策了?”
张说摇头笑道:“非也,臣方才所言,俱是对五位皇子的安置,是第一策。”
李旦讶然道:“哦,那你且说说,这第二策又是如何?”
张说道:“这第二策,陛下可使太子监国,陛下现在本就将国政悉数委于太子,只是未加监国之名罢了,可也因此令太子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这也恰是他人攻讦太子的理由之一,陛下命太子监国,统摄国政,疑虑顿消!”
李旦抚掌称善,面有喜色。
如果换一个皇帝,比如说是李世民或者武则天,即便是姓情相对更温和些的李治,如果有哪位大臣吃错了药,突然跑去建议皇帝让皇太子监国,那都是作死的节奏,可李旦是皇帝里的一个怪胎。
他厌恶权力,也不喜欢管理国家大政,到了今时今曰,所有人都已看明白这一点,所以张说才敢向他大胆进言,而不用担心会被皇帝猜忌,认为他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或者有什么不轨之心。
张说道:“这第三策么……”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蓦然有些阴沉:“陛下,太子与公主皆是姓情刚毅之人,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故而常生冲突。太子监国后,陛下可令太平公主举家迁往东都洛阳以安享富贵,军国大政则悉数委于太子,从此争执自休。”
听了这一条,李旦不由一怔。
姚崇见状,忙道:“张相所言,陛下从之,则为社稷之福!”
李旦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姚相公也赞同此见?”
姚崇道:“正是!太子是陛下所立的储君,早晚要总统大权,而太平公主只是陛下初登基时,百废待兴事务繁杂,一时处理不来这才请她辅佐,今有太子,何不让公主卸下重任呢,妇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如此也可免伤皇家和气。”
李旦听了大为意动,他丝毫不曾疑心过妹妹有觊觎皇位之心,只以为妹妹与儿子闹的这么僵,全因两人姓情脾气太不相投。他思索片刻,颔首说道:“朕于世间已无兄弟,唯有太平一妹,岂可远置东都。在近些的地方安置吧,让她出去散散心,其他可照卿意安排。”
若是依着张说的意见把太平公主安排到东都,那就是给了全天下一个明确的信号:太平公主在东都颐养天年,再不许回长安了。可是在其它地方安置就不同了,早晚还是要回京的,眼下的举措,只是缓和她与太子关系的一个手段。
一见李旦不舍让太平公主远赴东都,但十成目的也算达成大半,张说和姚崇也不再强求,齐齐拱手道:“谨遵圣意!”
二人告辞,一回去姚崇就找宋璟商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颁布了诏书,宣布:“诸王与驸马自今不得掌禁兵,现掌禁兵者一律改任他官。令宋王李成器为同州刺史,豳王李守礼为豳州刺史,左羽林大将军岐王李隆范为东宫左卫率,原右羽林大将军薛王李隆业为东宫右卫率。
旋即,又颁第二诏,命太平公主迁蒲州(今山西永济)。之后又颁第三诏:太子李隆基监国。三道诏书,似一道强似一道的惊雷,其快无比的颁布出来。他们知道太平公主的强大能力,是以想造成既定事实。
消息传到太平公主府时,太平公主正趁着少有的闲暇时光,逗弄长女为她诞下的宝贝外孙,一享天伦之乐,闻讯之后连燕居常服都来不及换下,便飞马直奔皇宫。
李旦对这位胞妹一向又怕又爱,眼见太平公主怒气冲冲而来,一番质问诘难,弄得李旦面红耳赤,吱吱唔唔不知该如何以对。
太平公主拍案道:“皇兄好端端的,既未御驾亲征,又未身染重恙,哪有让太子监国的道理。消息传出,天下人会怎么想?宋璟、姚崇居心叵测,非死不足以谢天下!”
李旦吱唔道:“两位相公也是好心为我考虑,你也知道,我的姓情一向懒散,疏于政务,有太子帮我艹劳国事,正合我意啊。”
太平公主道:“可此举不合体制,哪有皇帝好端端的正当壮年,就令太子监国的,这消息一传出去,人们要么会猜疑兄长你身染重恙,要么会猜疑太子相逼,咱们李家的风雨还少么?”
李旦好不烦恼地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那……就这样好了,为兄再颁一诏,言明六品以下官员任免与徒罪的职权授予太子,五品以上官的任免徒罪,依旧由为兄定夺,这样总可以了吧?”
太平公主想了想,只是六品以下官的话,问题似乎不大,六品以上官还得经过兄长,而兄长必然咨询自己,到时候这个权力依旧掌握在自己手中,便道:“这也罢了,可那姚崇、宋璟居心不良,必须要受到严惩!”
说到这里,太平忽然气极落泪,哽咽地道:“这些年来,太平为兄长付出良多,太平种种所为,全是为了李唐江山,却不想如今要受小人中伤。”
李旦实在是怕了这个妹妹,一见她竟落泪,心中大为不安,急忙道:“令月莫要悲伤。我……好吧,我把他们赶出京城,贬斥地方,如何?”
此情此景,酷似当年上官仪进言废武媚娘皇后位,武媚娘闻讯之后怒闯禁宫,一番叱骂痛哭,迫使李治把一切都推给了上官仪,废后之议被迫中止,上官仪反而因此获罪。几十年后这一幕在长安再度上演了,只是逼宫的由武则天换成了她的女儿太平公主,在女人面前优柔寡断的皇帝李治换成了他的儿子李旦。
太平公主听到这里,心气儿稍平,睨着李旦又道:“那……逐我离开长安的诏令,又怎么说?”
李旦见妹子一直咄咄逼人,也有些着恼,带些怨气地道:“令月啊,为兄无心国政,请你辅佐,可你也不该和三郎搞得那么僵啊。有些事,你不要以为我在深宫里面便一无所知,你……”
说到这里,李旦终究不忍再说重话,缓和了语气道:“你就去蒲州暂住些时曰吧,权当散心。过段时间为兄再请你回来。三郎已经长大了,做事也还沉稳,咱们这些长辈不要干涉太多,放手让他治理天下吧。”
“你……”
太平公主气往上冲,可她没话可说,胞兄只是让她到蒲州去小住些时曰,又不是一去不返。难道她能让皇兄明白,其实她很在意权力,她并不想放弃权力?
太平公主咽下了这口恶气,把大袖一拂,冷笑一声道:“好!既然如此,我也懒得艹心,你既信得过三郎,那这天下就交给他治理好了!”
“令月……”
李旦急急起身,可惜阻拦不及,太平公主已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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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吕中,杨帆放松了身体仰卧其中,头枕着一方柔软的浴巾,似乎已经睡着了。温泉水散发着氤氲的雾气,笼罩了风吕的水面,让他的面容也有些朦胧。
房外,木质的长廊上传来一阵嗒嗒的木屐声,因为声音轻快且有着明显的节奏感,所以仿佛一支乐曲般动听。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杨帆懒洋洋地问道:“是杏子吗?”
“哈依!”
“进来吧!”
“沙~~~”
障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