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上的火-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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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剜刀继续道,“我希望这几个能交给我,我——”
“绝无可能!那一个的头脑几乎跟你一样聪明,只不过有点疯狂,所以才会被击败。我不会让你把他重新组合起来。”
剜刀聚到一起,所有眼睛都注视着木女王,他的声音很轻。“求你了,女王。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但只要满足我这个要求,”一指地图,“其他一切我都可以让步。”
“'喔唷'。”端着十字弩的警卫引满待发,女王的一部分绕过地图,和剜刀站得极近,他们的思想声肯定已经撞车了。女王几只头聚拢,一致逼视着对方。“如果是小事一桩,为什么还甘愿放弃一切?”
剜刀来回疾走,成员们彼此怒目相视。拉芙娜还是第一次见到爪族人的这个姿势。“这是我的事!我是说……小铁是我最杰出的成品。从某些方面说,我为他感到骄傲。但是……我对他有责任。你对维恩戴西欧斯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维恩戴西欧斯我自有安排。”回答得很勉强。“'跟你说吧,维恩戴西欧斯还是个整体,没被拆散。我担心女王当时跟他谈判时许诺得太多,现在没什么办法收拾他了。'”
“过去我伤害了小铁,我想补偿他。我的意思你一定明白。”
“我明白。铁先生我看过,我也知道你的方法:刀子、恐吓、痛苦。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再玩这一套!”
拉芙娜觉得自己听到了从远处、从下面的山谷传来的隐隐的乐声,一种奇异的和声。但这不是音乐,而是剜刀的回答。行脚翻译中已经没有半点嘲讽的语气。“不用刀子,不再剔割。我还保留着剜刀的名字,是为了方便其他人称呼我。其实,我已经不是他了。最终,大家会明白……赢得这个组合的是泰娜瑟克特。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木女王,我乞求你。”
两个共生体彼此对视,长达十秒钟。拉芙娜的视线从一个组合转到另一个组合,竭力分辨他们的表情。没有一个人开口,连耳边的行脚都不再唠叨,猜测剜刀说的究竟是实话还是另一个新的谎言,他会不会真的成了一个新人。
木女王作出最后决定:“好吧,我把它交给你。”
行脚·威克乌阿拉克疤瘌在飞行!行脚自己记得几百年的事,加上他这个自我还没有成形之前的那另外一个浪游者(他的事行脚记不清了,模模糊糊的,只能称为传说),近千年历史啊。这种事谁听说过!他简直幸福得快爆炸了,化为一缕云烟,一首欢快的歌。这么做的话肯定会进一步激怒他的乘客。飞得这么忽上忽下,大家本来已经够不高兴的了,幸好都以为他初学乍练,还没掌握技巧。
行脚踏上云端,翱翔其间,又穿云而出,偶尔与风雨共舞。一生之中,他曾经多少次仰望浮云,猜测它们的深度——现在他却置身其中,飞翔在白云和阳光构成的宏伟建筑中,探索其中的幽明。
云层间隙中可以望见下面的西海,一直伸向天际。根据太阳和飞行器上的仪表,他知道自己已接近赤道,到了木女王的领地西南八千公里之外。这里有不少岛屿,纵横二号从太空拍摄的照片上是这么显示的,行脚自己也记得是这样。但他上次在这里的探险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在自己现有成员的一生中,他还能再一次来到赤道。
他掉头北行,不,北飞!
纵横二号的着陆舱真是奇妙啊,完全不像战场上空初见时那么古怪。他们还没能编制出让它实现自动飞行的程序,也许永远编制不出。但还能通过这个小飞行器上的电子元件控制它那些了不起的飞行部件。反重力垫需要不断调节,船舱前部分散排放着一圈控制面板。这种设计便于树族操纵,还有爪族。有了太空人的帮助,加上纵横二号里的说明书,行脚只花了几天时间便掌握了驾驶它的窍门。关键是分配注意力,同时处理多项任务。学习过程是一段幸福时光,还有点吓人。有一次一项设置出错,飞行器险些失控,一个劲儿朝上冲,怎么都停不下来。但到头来,这台机器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像他的嘴巴和爪子的延伸部分。
自从他们从紫色的高空降入云端,在云朵间起伏,拉芙娜越来越难受了。又一次让人胃部痉挛的颠簸剧降,她实在受不了了。“要不然咱们还是先着陆?也许应该以后再飞,”啊?“——等你完全掌握之后。”
“好的,好的,这个……气流锋面马上就过了。”他降到云层下,向东划了一个几十公里的弧形。这里气象条件好得多,前往他们的目的地本来就该从这边飞。这回学了乖,他暗下决心,今后再也不能为了好玩上下乱飞了。至少返航时不能这样。
他的第二位乘客开口了,两小时飞行中的第二次。“我喜欢这样。”绿茎道。行脚觉得她的语音合成声有意思极了,大多数时间平平板板,一拔高音就变了调子。“就像……就像在浪涛中起伏,感到你的枝条在海水里漂荡。”
行脚费尽心思想多了解了解这位车行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她是惟一的外星人,而且比两腿人更加难以理解。她多数时间都好像在梦游,除了反复发生的事,其他的她一概记不住。拉芙娜告诉他,这是因为她的小车太原始。行脚完全相信她的话。他还记得绿茎的伴侣在烈火中那次猛冲,他那辆小车真了不得呀。天上的群星间,还有许许多多生命形式,比两腿人更加奇特——行脚不由得浮想联翩,脑瓜子都想疼了。
天边出现了一道深色的环形,它之后还有另一道。“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让你享受真正的海浪了。”
拉芙娜:“那些岛就是?”
行脚查了查显示在屏幕上的地图,同时抬头望望太阳。这个动作其实大可不必。“对,没错。”西海宽达一万两千公里,赤道地区环礁和岛链星罗棋布。这一组群岛独处一隅,离它最近的岛民居住在两千公里之外。
他们飞到最近的海岛上空,行脚绕着它飞了一圈。茂密的蕨类植物紧紧抓住珊瑚礁,他看了惊叹不已。正值落潮,植物骨骼似的根部暴露在外。这里见不到一块稍稍平整点的地方,于是他向下一个海岛飞去。这个岛稍大些,环礁内部一圈芳草萋萋的平地。行脚驾着飞行器在平地上轻飘飘着陆——一点能感觉出来的震动都没有。
拉芙娜·伯格森多怀疑地盯着他。喔,喔。“嗯,有点进步,是吧?”他尴尬地说。
一个小小的无人荒岛,被茫无际涯的大海包围着。过去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身为海岛王国原住民的是他那个死去的成员罗姆。只有残存的记忆,但眼前的一切对得上号:高挂空中的太阳,让人陶醉的潮润的空气,热气从脚爪下的土地直往上冒。天堂啊。仍然保留在他之中的罗姆的意识尤为欣喜,流浪在外的岁月仿佛消逝无踪,一部分他终于回家了。
他们帮助绿茎下了飞行器,来到地面。拉芙娜说她的小车是件效率低下的仿制品,那些崭新的车轮是临时凑合拼成的。就算这样,行脚还是大为钦佩。四只低压轮胎的车轴各自独立,无需拉芙娜或他的帮助,车手自己就能滚上珊瑚礁高处,只有到了植物最厚密、遍布根茎的顶点,才需要他和拉芙娜搭把手,抬一抬,拉一拉。
然后,他们来到海岛另一面,大海就在眼前。
行脚一部分奔向前去,既是为了找一条容易下去的路,也为靠近大海,嗅一嗅海水和海藻的咸味。潮水已经大部分退却,海滩上留下无数水洼,有的只有石头缝里积的一点水。三个他从一个水洼跑到另一个水洼,打量着里面的东西。第一次来到海岛时,他觉得这些东西真是世上最奇异的生物,有带壳的,还有朝各个方向伸出触手的,色彩各异。还有的既是动物又是植物,如果被冲进内陆无法退回海里,干脆就变成热带的蕨类植物。
“你想选哪儿?”他问车手,“要是现在一直朝前走,走进海水,涨潮时肯定会淹在一米深的水下。”
车手没有回答,但她的所有枝条全部弯折过来,伸向大海,车轮有的打滑,有的转来转去,好像有点协调不起来。“咱们带她靠近些。”过了一会儿,拉芙娜道。
他们走下一片相对而言还算平坦的珊瑚礁,到处是只有几厘米深的窟窿、水沟。“我向前游一会儿,找个好地方。”行脚说。全体组件向珊瑚与水面交界处奔去——游泳这种事非全体成员一起动手才行。哈哈,几乎没几个大陆共生体能一边游泳、一边想问题。大陆人大多认为下水会让人发疯。行脚现在明白,原因其实很简单,声音在水里的传播速度和在空气中不一样。震膜全没在水里,肯定和罩上无线电斗篷差不多,需要坚强的意志,勤加练习。有些人就是学不会。但岛民向来是水中健儿,他们喜欢在水里沉思冥想。拉芙娜甚至以为这些共生体是从鲸鱼进化来的!
行脚来到珊瑚礁边,向下望去。突然间,海浪好像变得不那么友好了。他马上就会知道,罗姆和他自己的记忆中有关戏水的部分是不是真的过得硬。他脱下衣服。
一下子全跳下去,最好一下子全跳下去。他鼓起勇气,笨拙地一头扎进大海。头脑一阵混乱,几个头在水里钻进钻出。全都埋进去。他脚爪乱舞,所有脑袋埋进水里。每隔几秒钟,一只鼻子便探出水面。我能游!六个他甩开乌贼的纠缠,分头滑出那些绿色的触手。到处是哗啦啦的水声,像一个熟睡的巨大的共生体,不断发出组合内部交流的思想声。
过了几分钟,他发现了一块挺不错的平地,全是沙,还可以避开波涛最凶狠的拍打。他叭嗒叭嗒划着水,随着海浪向珊瑚礁游去——险些在礁石上撞折腿。全体同时出水是不可能的,只能一个个单干。“喂,这边来!”他向绿茎和拉芙娜喊道。两人踏着白色沙石走过来,他则坐下舔着被礁石擦破的皮毛。“找到个好地方,比那儿的浪小多了。”他朝下面喷波吐沫的海面挥挥手。
绿茎向水边滚近些,又迟疑着停下了。她的枝条沿着起伏的海滩摆动着。是不是需要帮忙?行脚正想走过去,却见拉芙娜在车手旁坐下,斜靠着车轮。行脚来到她们身边,三人静静地坐了片刻,人类望着大海,车手望着哪里他说不大清楚,他自己则望着四面八方……一派祥和宁静,就连隆隆潮涌和海浪声也破坏不了这里的寂静……或许寂静正是大海的声音造成的?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放慢了,在阳光下懒洋洋的。每只组件的皮毛上都沾着一层海水晒干后留下的盐粉。舔舔毛,修饰修饰,味道还不错,可……哎呀,干拉拉的盐舔得太多了。这也是过去留下的记忆片断,早就知道这滋味不好受。绿茎的枝叶轻轻横过他头顶,太细、太窄,遮不了多少阳光,只能算一种安慰。
他们坐了很久,久得行脚的几只鼻子上晒出了水泡,连深色皮肤的拉芙娜都晒伤了。
车手轻轻哼唱起来,良久,哼唱变成语言:“这片大海很好,岛也很好。正是我需要的,坐下来,待一阵子,恢复本来的生活步伐。”
拉芙娜说:“多长时间?我们会想你的。”不是客气话,人人都会想念她。虽说迷迷糊糊,绿茎仍旧是纵横二号首屈一指的专家,在处理残存的自动化系统方面没人比得上她。
“按你们的标准,恐怕很长,几十年……”她凝视着(?①)波涛,过了几分钟才重新开口。“我真恨不得马上下去。哈,哈,这种情绪挺像人类的……拉芙娜,你知道,我的记忆体现在很混乱。我和蓝荚在一起两百年了,有的时候,他有点小气,招人烦。但他是个最了不起的商人。我们享受过许多美好时光。至于勇气,最后那一刻,连你们都能看出来。”
拉芙娜点点头。
“这一次旅途中,我们发现了一个最可怕的大秘密。我想,它深深刺伤了他,和最后那场……火一样。你保护了我们,谢谢你。现在我希望能好好想一想,让海浪和时间拍打我的记忆,理出个头绪。有了这两者,连这辆落后的慢车也能把记忆体整理清楚。说不定我会整理出一份记录,把咱们这次冒险记下来。”
她摸摸行脚的两只脑袋,“还有一件事,行脚阁下,你们把属于你们的这片大海交给我……但你们应当知道,蓝荚和我怀孕了,我身上带着许多我俩共同的种子。让我留在这里,许多年后,这里便会出现许多新的车手。请不要认为我想欺骗你们,我只是希望有蓝荚的孩子,看见他们,我会想起他。我们的种族十分温和,遍布千万个世界,从来不是坏邻居……只有一个坏处,但那件事在这里不会发生。这个秘密,拉芙娜会告诉你的。”
【①树族凝视的方向外人判断不清。】
最后发现,绿茎对范找的那片可以避开风浪的大海完全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