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颜,时好-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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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好低低地应棹西:“好,其实我这几天都没有上课,半途而废。”又抽出压在他底下的被子完好地盖到他身上。
棹西说,“我累了。”她也就不再出声。
第二天,两个人睡到日晒三竿才醒。
棹西的确是累了,半夜里甚至微微扯鼾,很轻的声音,像一个人在兀自低诉,这是以时好第一次这么切近地听到一个男人发出这种声音,他的下巴就搁在她的额头上,很亲密的距离,以至灼热的气闷得她起汗。将近一整夜,她并不觉得厌烦,只是渐显天光时才不支睡着。
两个人吃了早中饭,他自己开车带她出门,途中时好觉得棹西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总有留恋和不舍,她也不敢多问,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上。
只是最后的目的地,并不是慧仁医院,竟然是玫瑰园。
自从那天,他们彼此割裂,她再也没有回来过,连搬东西也是差了人,他自然更加不会。
那些蔷薇呢?这样精心地培育,抽芽,开花,现在该是败落了罢,什么花开到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无论有没有人打理。
到了以后,他替她开了车门,她的手伸到他手心的一瞬间,觉得他的手是凉的。待她站定,他便收回手,说道:“我还有事,不陪你了。你自己进去罢。”
她心里觉得古怪,也只是点点头。
眼见他风一样地离开,显得仓皇无比,她心下泛起一阵黯然,只好推开玫瑰园的欧式铁门,一步一步走进去。
花园就在前头,正好又到自动装置洒水的时点,草坪是碧绿通翠的,一年四季都是这样,又带上水珠,踩上去格外的软。
时好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先到了玻璃花房,她仍是关心那些花的,也许是因为爸爸,也许是因为棹西,也许都有,她自己心里也搅绕成一团,分不清了。
只是倏忽抬眼,日光倾泻,花房前有一个轻盈绰约的身姿,倒映在玻璃上,时好看不真切,心中存疑,裹足不前,只透着玻璃墙,见到里头的花确实是凋敝了,一枝枝灰黄地挂在干枯的茎上。
可眼前的女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手中捧着一杯犹腾着热气的咖啡,不过是湖蓝的绒衫,灰色的长裤,最寻常的衣服也遮不住的年轻美好的身段。
见了时好,更是双目如一泓清水,唇角缓缓扬起一丝弧度,好似烟霞轻拢。
一张口,一如从前她们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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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和素的声音。
她浅笑地唤她,“姐,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了,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哪里有这么狗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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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完全镇住,手一松,一只手包也滑脱跌在草地上,半响才有知觉,是小婉,是小婉!
她连忙飞奔过去抱住她,婉颜被撞得支撑不住两个人一起退了三步,她手上一杯咖啡全部泼到时好身上。
即便滚烫得像一排锥子扎到腹上,时好也不觉得烫,她泣责她:“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疯了!”
婉颜脸上起了雾样的笑意,也抱住她,轻轻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时好脱离她,仍扶住她的肩,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她抽噎道:“没关系,回来了就好。”
婉颜洒脱一笑,执住她的手,松快地说:“走,进去换件衣服,然后,我正好做了提拉米苏。姐姐有口福。”
时好任由妹妹拉进屋子,上楼,婉颜从衣橱里取出一件新的灰色羊毛衫,一面扭过头说道:“我也不过借花献佛,回家才发现姐夫什么都准备好了,这样周到。早知道我连那只小破箱子也丢在那边的机场算了。”
时好微微一笑,心想:棹西对付女人的问题,从来就很有一套,许多人享受过。一边换衣服,一边忙不迭说:“回来几天了?棹西也没有告诉我,他有许多事忙。你一会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马上让人去添购……”
“姐夫不派人来找我,我也打算回来了。昨天上午到的,回到家房子已经提前收拾过了,日用品一应俱全,我自己又去超市买了些食物,没有什么缺的。”婉颜拾掇过时好换下的衣服,直接丢到垃圾桶里,笑说道:“咖啡渍太难洗。”
时好点点头,两个人下楼到厨房里。
婉颜自冰箱里取出一杯提拉米苏并着勺子和纸巾递给时好,她自己不吃,和时好并肩坐在吧台上。
时好挖起一勺最上层覆着可可粉的奶油,说道:“其实我上个月也刚刚学过,下次,下次我做给你吃。”然后把这一口送进嘴里,马斯卡彭奶酪香里裹着浓郁醇厚的咖啡味,却一点苦涩也不带,她尴尬地笑:“看来,还是你做给我吃比较好。”
婉颜和婉一笑。
时好偏过头,现在才想起细细打量妹妹,很利落的短发,较之前丰腴一点,对的,之前太瘦了,只是一年半多没有见面,小婉的脸上似乎稚气全脱,眼睛里的光失却了一点灵巧但平添了一份从容。小婉长大了,至少,两姊妹见面反倒是她哭得惨兮兮。
失踪了这样久,足够洗尽一个人,比如她自己,与两年前的沈时好也已是判若两人。
可对着婉颜,时好有千思万绪,胸里累了太多问题,这一见面也不知道该先问哪一桩。
倒是婉颜先开口:“晚饭留在我这里吃么?不过,只有三明治,或者我一会煮点意面再烧个蔬菜汤。”
她点点头,“当然行。如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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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出去吃,也是可以,算姐姐替你接风。”
婉颜皱眉,摇头笑,“这么麻烦?不要了,你想请我吃饭,天天都可以。”她说:“反正我预备留下,姐夫说会替我办手续。”
时好一听就按捺下心绪,也觉得妥当,说:“也好,不过我知道你在那边办了退学,那么,明天我们就去找一间本地大学,其实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
婉颜切土司的刀在空中顿了一顿,轻描淡写地说:“不读了。”
“不读书?”时好惊异:“不读书,你打算做点什么?”
婉颜嘻嘻一笑:“让姐姐养在家里。”
时好支起身子去捏她的鼻尖,“小鬼头。”又略略沉吟,说道:“可以,不读也就不读罢。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们小婉不需要那些。行,姐姐养你,你愿意,养一辈子也成。”
“哗,嫁了人果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口气变得这样大。”婉颜举着刀,扮鬼脸,“我没这么好随随便便得打发。”
“这跟嫁人又有什么关系。”时好又挖一口甜点,随意地问道:“那么,云姨呢?你决意搬回来,她什么意思?”
婉颜没了声响,久久不应。
时好想起她沾染了恶赌,说道:“她应该跟你回来才对,一个人在那里长日无聊,很容易胡思乱想。”
婉颜默默吸一口气,把火腿和奶酪放到又一对土司里,头也不抬地肃声道:“我妈妈,她去世了。”
时好震惊,“怎么会!”又小心翼翼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婉颜神滞一瞬,轻声说:“心脏病,突发。抢救了几天,还是无效。”
时好心里觉得怪异,赵微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患此类病,可事已至此,便问道:“你……没有把云姨带回来?”
婉颜神涩,轻轻地说:“没有必要。爸爸边上没有位置了,不是么?那么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时好有一瞬尴尬,爸爸边上的,是她妈妈,又怕婉颜动悲,于是说道:“小婉,我左右没事做,留下几天陪你好不好?”
“当然。”婉言也转笑,“喂喂,这间房子现在可是你的名字。”
“明天就过户给你。”时好说:“物归原主,不准罗嗦。”
“却之不恭。”还不到饭店,婉颜把做好的三明治摆到冰箱里,又取出一棵芥蓝,背对着时好,低落沉闷地说道:“姐,你打给我的那些钱……”
“那些钱是你的。”时好阻断她,豁达地说。她知道小婉从来不是个奢豪的人,身上显眼的位置从来不出现名牌标志。至于那些钱哪里去了?挥霍,赌债,十成十是云姨惹来的,她把女儿的那份也吃干抹净,再撒手人寰。
料想得到的事,时好本就无意追问。
婉颜转过来脸上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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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地笑,与她絮絮聊点无关紧要的事。
到了晚上,两个人吃了晚饭,看了会电视,便早早道晚安,婉颜回到原先自己的卧室,时好则睡到客房,主卧空着,谁也不愿去,那原是两位长辈的地方。
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睡不着。
是婉颜先跑到客房,敲门,时好放下手里的闲书立刻让她进来,姊妹俩笑着并排躺在一张床上。
“过段时间,我打算找份工作。”婉颜认真地说。
“不是才说让我养在家里?”时好笑一声。
“玩笑话。”她感慨一声,说:“你自己也不容易,我知道的。”
时好不言,心想工作也好,一个女孩子长年闷在家很快就与社会脱节,于是她点点头:“需要帮什么忙?”
“嗳,这就是麻烦,之前在加利福尼亚,我还可以踏着滑板送披萨,谁来管。”婉颜搓一搓眼睛。
时好震撼,猛转过头,“你?!送披萨?!”
“时事造人。”婉颜很随性地说:“很稀松平常的事,学生们大多都这么干。之前我的同屋是经济学家的女儿,她一到假期就穿吊带热裤去擦车。”又偏过头不紧不慢地说:“姐姐,我早就不是什么纡贵名媛。现在,你才是。”
“我?”时还摆一摆手,“也不过就是便宜货包玻璃纸,什么名媛,过时了。”
“那么,至少,姐夫对你很好。”
婉颜的声音,飘飘忽忽地落到时好耳里。
棹西对她好么?自然,在没有发生那些事以前,只要她能实实在在看到他的地方,他总是极好的丈夫,仿佛其余的时间里做下那些事的,是另外一个人。而如今,他常常若即若离地待她,她又总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中间好似夹着一堵隐形墙。不过,总算,他帮她把小婉找回来了,于是又唐突地问妹妹:“你呢?遇到什么人没有?”
婉颜顿时浑身发冷,拉过被子盖到身上,轻描淡写地说“有过,散了。”
时好则默然,她觉得自己多嘴,如果有结果,又怎么会形单影调地跑回来?可不过是二十二岁的年纪,错过几次也有机会推翻从来。
婉颜说,姐姐,休息罢。
两个人都阖眼。
时好在玫瑰园里逗留了一个礼拜,快活放纵的七天。
婉颜说懒得出去,她们就待在家里一起穿睡衣,看碟片,吃快餐,邋遢到极点。时好还让小刘把她的小车开过来,傍晚她会载着妹妹去一家极小的碟片屋淘一大堆片子然后到江边兜风,呼吸点新鲜空气。
并没有人问起她,棹西给足她空间。
可到了周末,她觉得该回去了,至少,该和他郑重其事说一声谢谢,这很重要。通过电话娴姨有点冷清地说,家里一个礼拜没有人了,她不回去,他也不回去。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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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他留在他母亲身边,于是去了慧仁医院。
那一天,凉风微起,雨潇潇不止,明明已是夏天,却有难得的清凉。
到了以后,她透过门上的小窗口看到棹西的确在里头,于是特意坐在病房门口等了好一会,不时有奇异地尖叫从更里层的房间里传出来,并不响,却很锐,笔直地插进她的耳朵里。
大约午饭的时间,棹西终于从病房里走出来,看到她坐在外头,神色怔忪一下,才有点不悦地说:“不是说让你不要到这里来。”
“你也不回家,也不去公司,打你电话也不接,我只能来这里找你。”时好心里对棹西如此之深的抵触有一阵莫名,却微微一笑以对。不管生什么病,病人就是病人,她觉得棹西紧张有余反应过度,如果不愿意她和他母亲见面,那么不见就是。
“有什么事?”棹西略略带些倦容,淡淡问。
时好低一低头,上前一步,轻轻一笑:“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谢谢你。小婉说……”
“就这点事?”棹西不耐烦地打断她,“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时好一听就神思放空,说好,她转身要走,可棹西又沉声叫住她,“时好。”
“怎么了?”时好即刻收步回他。
他凝视她片刻,眸光深沉,终于断然说道:“这两天,我会让人把你的东西送回玫瑰园。”
她笑容一僵,就听到他说:“我已经安排律师准备文件,我会和你正式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今起恢复日更。
昨天一天就在马不停蹄地回赶。
飞机上,火车上,各种东歪西倒地睡。
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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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西的话,随着医院过道里的穿风阵阵袭来,一起叫时好身上战了好几十番。
离婚?是那个“离婚”的离婚么?不知为何,脑筋有点转不过弯来。
她顿一顿,终于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