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醉-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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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尊重我的选择。经历了这许多变故,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世风日下,弱肉强食,唯有国家兴盛,小家才能安康。丈夫誓许国,愤惋复何有?我虽我大才,但还有几分蛮力,多少还是能做些事情的。姐姐,我妈以后就拜托你了。”
“好!”莲恩淡笑颔首,目送周佳龙远去。
春天的生机没有染红周家的花园。往年的周家花园,未出正月,便已是五彩缤纷,让人眼花缭乱。如今,那些大红大紫哪里去了?那成片的新绿,杂乱无章地疯长着,有种说不出的荒芜。
媚娘大概是听了下人禀报,刚从床上起来,发髻很是凌乱,嘴唇有些泛白,脸上也没有血色,刚出房门便看到莲恩走来,于是扶着门框静笑着等莲恩走近。
走近媚娘,莲恩道:“小妈,我回来了!”
“呃,回来就好!”媚娘的声音有些暗哑,刚说完便猛烈得咳嗽起来。
莲恩赶忙上前搀扶,轻轻地抚背,将她扶进房间。
“我没事,就是前几日受了些风寒,都在床上躺了两天了,骨头都躺痨了。正好,你回来了,可以陪我走走,说会子话。”
莲恩将媚娘扶到妆台前,“我帮您梳妆,趁着外头日光正好,上花园走走。”
媚娘淡淡地点点头。
看着镜中的媚娘,莲恩有些难过。她记得年前在牢里见到媚娘的时候,她还是像当年第一次见到时那样,不施脂粉,却皮肤光滑,看不到一丝细纹,明艳风韵,特别是那双炯炯有神的杏眼,即使不笑的时候,也总是带着浓浓地笑意,而她笑的时候,更是那样明媚张扬,总能让喜欢她的人更喜欢,让不喜欢她的人更生恨。相隔不过一月的光景,她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十岁。想到自己便是摧残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莲恩眼眶有些酸涩,梳发的手不由得握紧来。
媚娘感觉到了她的变化,抬起那双黯淡的眼睛,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是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丑?”
“怎么会?您还是那个美得让人嫉妒的媚娘!”
“别敷衍我了,我知道我丑了。这女人哪,就像那牡丹花,需要雨水的滋润,才更娇艳。男人的疼爱呀,就是那雨水,能让一个女人,总是常开不败……”忽想到莲恩的母亲许氏,媚娘觉得说出的话不妥,忙闭了嘴。
莲恩笑笑,说:“您说的,我明白。小妈,等您身子好些了,我们回上沙岭吧。”
“我也本是打算等你出来了便回去的,可是,你也回去做什么?武少爷在广州,李旅长在衡城。你已经不小了,总是要嫁人的。”
“媚娘,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媚娘不便再多说,静默不语。
唐家的财产,除了唐家大宅,明面上是落到了周家,其实都装进了井上的口袋,不仅如此,周家也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而媚娘和周佳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莲恩始明白,周佳龙临走前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李肃秋把莲恩带出牢以后,便又开拔回了省城。他手里的那个叫端木的日本人其实在被李建武揪出来那刻便已自尽。当然,以他的性格,杀井上,完全可以不找任何理由,也不会在乎用何种手段。但是,他现在还不能杀他。井上不是简单的商人,师长下密电明确指示暂不能动他,李肃秋只得暂实隐忍,先回省城,待搞清这后面的底细,再来清算。
一个月后,媚娘的病还是时好时坏,但执意要回上沙岭去。莲恩拗不过,只好收拾周全,带她回去。
临行前,莲恩收到周佳龙从广州寄来的信。信里只有一张他与李建武的合影。照片里,周佳龙一身戎装,英气勃发。李建武也着戎装,依旧是那样沉稳的给人心安的淡淡笑容。照片背后,只有四字:甚好,勿念!
媚娘爱不释手,连睡觉都捧在手里。
回到上沙岭的第二天早上,莲恩端着药,走进媚娘的房间。
媚娘已经醒来了,坐在床上又在看那照片,苍白的脸上挂着笑,散发着浓浓地母爱。
莲恩知道她很想念周佳龙,便说:“等您病好全了,我们一起去广州看他。”
“他说过会回来看我的。我等他。”
“好,我陪你等。”
媚娘嘴角的笑容滞了下,抬起头,“莲恩,不是我想把你赶出周家,只是,人生苦短,该爱的时候就好好去爱,谁晓得还有没有……”话没说完,媚娘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莲恩赶忙放下药,过去给她轻轻拍背,待她缓和过来,重又端起药,给她喝下。“等您好全了,我就走,省得听您唠叨,您留都留不住我。”莲恩强装着不满,心里隐隐地疼。
在衡城时,大夫就已说媚娘的病难已好转。
爱恨终有果1
六月初,媚娘的病急剧加重,开始咳血。莲恩马上差人去衡城给周佳龙发了电报,同时通知周佳凤。六月中,媚娘在一个暴风雨洗礼过的格外清爽的黄昏静静地离去,陪在身边的只有莲恩一人。
直到媚娘下葬,周佳龙还是没有赶回来。周佳凤有孕在身,体子虚,听闻噩耗,更是差点小产,只有井上一人前来。莲恩还未出阁,很多事情不宜出面,当然本也不需要她操心,周东勤和大牛自然会办得妥妥贴贴,但井上却自主管起事来。周佳龙不在,周家女婿出面,不知内情的周家族人自不会有意见,但在莲恩和周东勤父子心里,却甚堵得慌,又拿不出理由来不让他指手画脚,唯有隐忍。
媚娘下葬第二天早上,莲恩打算晚起,不想跟清早就会回城的井上碰面。岂料井上竟亲自来敲房门。
“姐姐,车都备好了,就等您一人了。”
莲恩从床上坐起来,隐着怒火问:“等我做什么?”
“您作为佳凤的姐姐,在她在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刻,理应回城。”井上语气不软不硬,却不容莲恩拒绝。
“小妈未出头七,我不能离开。佳凤自会理解我。”莲恩生硬地回绝。
“逝者已矣,生的人更重要不是吗?姐姐还是跟我一起回城吧。现今的衡城可不能与往日同日而语,您不想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吗?李旅长的哥哥可是天天跟我念叨着您呢。”
莲恩心里一惊,匆匆起床。
回到衡城,莲恩被直接送到了李肃秋府上。府上有湘军把守,却不是李肃秋的兵。李肃秋北上省城,助其所属师长余秀伟赶走原省长兼湘军督帅刘仁曦,接任省长兼湘军督帅一职,自己则被提升为一师师长。三师师长袁生贵不服余,趁其后卫空虚占领衡城一带,自立为湘军总司令。
袁声贵表面声称不屑拿莲恩和王大强父子来要挟李肃秋,但重兵把守着李府,又很难让人信服。这里面,当然也有井上的心思。不管是上沙岭周家老宅,还是衡城周宅,包括李府,唐府,井上早已清察仔细,并未发现传说中的那把叫作冰清的七弦琴。莲恩现在是许氏唯一的后人,若传说无假,井上断定此琴必定已被莲恩藏起来。
李府的荷花池里荷花开得正盛。一株株或粉红或雪白的荷花挺立在一片绿波中,烈日的烤灼下,越发地芳香浓郁。
莲恩坐在凉亭里的石栏上,悠闲地喂鱼。
“姐姐真是好兴致!”
莲恩没有发现井上是何时来的,猛得听到他的声音,微微惊了一下,未抬头,也不接话。
井上自顾坐到了石凳上,“妹夫曾经从一个北平的朋友那里听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光绪年间,有一位贝子恋上了一个叫咏荷的歌妓,几番追求,最后还送了一把叫做冰清的七弦琴给她做定情信物。不久后贝子一家因触犯慈禧太后,被全家抄斩。这个歌妓悲伤至及,自创一曲《鲤鱼醉》,听说乐至高潮,那窗外鲤鱼池里的鲤鱼便如醉酒般在水面上癫狂起来,直至精疲力竭而亡。最后,歌妓将曲谱和琴交给了一位在朝为官之人,便投入鲤鱼池中殉情而亡。那官人不久之后称病辞官回到衡城老家,从此,这琴和琴谱也就消失于北平。妹夫听说姐姐的外公也曾在京为官,又听说姐姐会一曲《鲤鱼醉》的乐曲,不知是否巧合?”
莲恩冷笑,“你不妨直接问我,我是不是有那把琴。”
“那,姐姐有那把琴吗?”
“有!”
“可否借妹夫瞻仰?”井上欣喜地站起来。
“你不是早就看过了吗?就挂在我房间墙壁上的琴盒里。”
井上冷下脸来,“姐姐,妹夫说的那把冰清,是乾隆末年的珍贵之物,您墙上的那把虽上乘,却不过二十年的光景,姐姐未免太小看妹夫了。”
“你也说是珍贵之物了,我外公又怎会让它流落外姓人家?自是当作宝贝藏在自个儿家里,传给下一代,哪里可能到我这个被他断绝关系的外孙女手上?不过可惜呀,我外公一家听说被土匪给杀害了,连房子都烧了,怕是有也变成废炭了。”莲恩抬起头来,毫无畏惧,冷冷迎上他的目光。
“姐姐,您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你可能也不太了解我。我不给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抢得到。”
井上恼怒地抽枪朝着池子“嘭”地一声,不远处一株白荷被拦腰折断。“姐姐,一个生命的结束,于我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你弄不懂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井上正要把枪指向莲恩,余光瞟到大腹便便的周佳凤正由小英搀着,向这边走来,便收了枪,压住怒火,换上一副温柔的表情,朝周佳凤走去。
两人在回廊里聊了几句,井上朝莲恩这边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周佳凤则向着莲恩走来。
“姐姐。”周佳凤轻柔地叫唤,向莲恩伸出手。
莲恩上前扶住她。以为她要坐到石凳上,不料她却坐到自己刚才坐过的石栏,并吃力地把脚转向栏外。莲恩忙阻止道:“不行,你这样坐着很危险。”
周佳凤安慰道:“没事,我想好好看看这满池芙蓉,侧着不太方便,这样坐着又近又舒服。姐姐,给我弹弹曲子吧。我挺想听那首《鲤鱼醉》。”
莲恩转头对小英道:“你去我房里把琴取来。”小英答应一声便离去。
周佳凤低眼瞧着水里争食嬉戏的红鲤,“姐姐,谢谢你,陪我妈走完了最后一程。”
“她也是我的妈妈,这是我该做的。”
“记得以前,你一看到她就恨不得吃了她。想不到,最后陪在我妈妈身边的竟不是我们这双儿女,而是你。真是世事多变哪。我妈,最后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她说,她对不起你,没能让你幸福。她希望我,保你平安。呵呵,现在恐怕要反过来了。”莲恩在周佳凤身旁坐下来。
爱恨终有果2
“你在牢里的时候,我保不了你,现在,我更保不了你。”
“我能明白你的处境,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就好。”
“姐姐,你可知你杀死的那个人是谁?”
“一个日本混蛋。”莲恩满脸厌恶。
“他是井上的小舅子。”
莲恩愕然,愣愣地盯着周佳凤的脸。
“井上田一在日本早有妻室。他的书房里有一个抽屉,平常都上了锁的,就在你杀了他小舅子那晚,他着急出门,一时疏忽忘了落锁,我便看到了他在日本的妻女的照片,还有书信。在那之前,他虽然背地里做了些不苟之事,却对我是一惯的温柔体贴,我总是安慰自己人无完人,只要他对我一心一意便好。想不到,这一切不过都是表象。再后来,他当着我的面所吩咐下去的一连串的让我心惊肉跳的事,更让我跌到了谷底,却还要当作什么也没听懂,巧言欢笑。
特别是我躲在书房外,看到爸爸为了救你,跪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你知道吗?我当时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可是爸爸离开以后,他转过身,又可以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对我一如往常。我曾求他放过你,他说他也想放过你,但那个死者的家人不愿意,他只能尽力从中斡旋。可是在我开口求他之前,他才吩咐下去,绝不能放过你。如果不是唐大少爷暗中派人保护,还有那个杀手,中国名叫吴铭的井上的亲弟弟,先是把你跟李旅长的关系拿来说事,后又把你会《鲤鱼醉》一事说出来,多次求井上不要杀你,也许,我们只能在阴间相见了。”周佳凤嘴角挂着凄凉的笑。
“妹妹,不要多想了,事已至此,你唯有安心养好身子,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爸爸和小妈九泉之下,才能少些愧疚,多些安息。”
“井上阴险毒辣,野心昭昭。可是,我从来没有恨过爸爸。如果当初,我同意替你嫁进唐家,那么后来的这一切,又怎么可能发生?说到底,都是我自作自受。你知道井上为何执着于那把琴吗?因为他的日本妻子喜欢抚琴吟歌。她在从北平回日本的亲戚那里听说了那把琴的故事,便跟井上在信里提了一提。那口吻很是随意,井上却上了心,执意要找到那把琴。我经常在想,他那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