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翩跹-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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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很短的时间,却好像过了很久,当已经沾上油污的丝帕被扔开时,翩跹才恍然抬起头,看到西门吹雪有些扬起的眉峰。她忽然意识到,她今天的小心思早已被识破了,只不过西门吹雪并不想寻根究底,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既提醒了她,又把事情揭了过去。
这个看起来冰冷无情的男人,总是能够在想不到的时候,对他已经认可了的人流露出独有的温柔。
暗叹了一口气,翩跹没有再去看那块和丝帕一样被忽视的馅饼,也不去想西门吹雪到底对她私下里做的事情知道了多少,她只要知道她不会辜负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这个男人也不会辜负她,这就够了。而那个危险而熟悉的同乡,对此刻的翩跹来说,她不觉得自独孤一鹤后会有什么人是她和西门吹雪无法面对的,所以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西门吹雪无声地安抚平复了翩跹的焦灼,宫九的再一次承诺平息了翩跹的忧虑,没有需要再试图接触的人,也出于不想遇到云偎寒的缘故,借着一次假装出门又偷偷跑到膳房偷窥的机会,翩跹恰到好处地巧遇了正在做糕点的西门吹雪,于是名正言顺地被取消了每日午后的出行,开始安心地宅在了合芳斋。
枫叶红时,收拢落叶燃起小小的火堆,用树枝搭起架子文火慢慢地煨热陈酒,即使没有蒸得比枫叶还红的大闸蟹,只是坐在树下对弈,也是一件悠然舒适的事情。当然,如果不是一直输棋就更好了。
领教过西门吹雪一往无前剑势的人或许很少想到在枰前西门吹雪的棋风不仅不算突进,甚至可以用稳健来形容,翩跹每一次试图挑起争端的时候,都会被不温不火地挡回去,看起来占了便宜赚了几目,实际上多数时候反而留下了破绽。一处破绽算不了什么,也无伤大局,但是一旦积累起来,到了后来便会被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至于全然被动,挨打到死。
看不过翩跹终日被西门吹雪在后半局杀得片甲不留,路过的墨魂好心提醒,越是一击必杀的人,越不会轻易出手。翩跹这才顿悟,正是因为西门吹雪练的是杀人的剑法,杀不了人,也不会给自己留后路,所以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不会轻易出手给别人看到破绽,最先沉不住气的人,才是会输的那一个。
比如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累累白骨,比如……当年承受不住独孤一鹤刀剑双杀所有破绽都被补牢险些失手的西门吹雪。
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翩跹也不再急于翻盘,权当是在纵横十九格中陪西门吹雪拆招,虽然依旧没有赢过,却也不会像之前一样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只是到底是谁在陪谁,谁在磨练谁的心性,围观者心中各有一杆秤,都不会说出来。外面满城风雨,这里看起来倒有些像是世外桃源。
所有人都清楚,平静迟早会被打破的,只是打破的方式却不那么让人愉快。素底蓝花的纸笺被递到了翩跹手中,西门吹雪好似没有看到墨魂古怪的神色和举动,信手拈起四枚棋子放到了四角星位处,就停了手示意翩跹先行。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猜先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如果连对方手中握了多少棋子都猜不出,那么还是回去练练眼力再出来行走江湖吧。
笺上的内容对翩跹来说倒是很熟悉,无非是叶孤城在张家口施展出了那招天外飞仙居然中了唐天仪一把毒砂,如果说出这话的人不是公认不会说谎的老实和尚,估计都不会有人相信。轻描淡写地把素雅的纸笺一折,翩跹拈起一子按上天元,语气轻松地好像根本没看到纸上写了什么似的,“有人说叶城主被唐天仪逼着用出了天外飞仙还中了毒,京城内外下注的人现在怕是要上吊了。”
好像还怕西门吹雪不把两件事连在一起想似的,翩跹犹嫌不足地补了一句,“明明不关他们什么事,有些人非要颠来倒去地闹腾,生怕别人不跟着看热闹么?”
话说到这份上,哪怕传言中受伤的是叶孤城,在这闹中取静的小院里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了。西门吹雪固然不会恼怒到去把那些从中获利的人一个个拎出来杀鸡儆猴,却也不会在意他们的生死利益,何况话从翩跹口中过了一圈,任谁都会觉得是赌场中常用的伎俩,至于叶孤城真的连唐天仪都不如……咳,有人敢在西门吹雪面前这么说其实也挺厉害的。
加之墨魂一接到翩跹的眼色,立刻识趣地补充了一句“不管消息是否属实,属下都会派人去找叶城主的行踪”,那么还有什么值得西门吹雪放在心上的呢,眼前这盘棋认真下完才是正经。
“杜学士,久仰久仰。”迎面走来的人穿着考究,举止斯文,连腰边的丝绦上都挂着块毫无瑕疵的白玉璧。杜承晏原本是来访友,见到此人也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本是当科状元,授翰林编修,叫起别人杜学士来真是分外别扭。
杜桐轩却没有心思和这位刚上任不久的御史大人套近乎,随意拱了拱手,道了一声杜大人,便劈手拎起一个在白云观门前洒扫的道童厉声问道,“顾青枫在哪儿?”
白云观与龙虎山齐名,号称道教南宗北宗,顾青枫身为白云观主,当朝的名公巨卿也有人拜在他门下,白云观寻常一个洒扫弟子怎么可能知道观主的所在。杜承晏看不下去道童吓得手足发凉的模样,终是有些不忍,开口道,“杜学士何必和区区一个小童计较,顾兄此刻想必还在内堂静修,岂是他区区一个童子能得知的。”
转过身来,杜桐轩面色竟是有几分狰狞,连道了三声好,忽然出手勒住了杜承晏的手腕,皮笑肉不笑道,“若是今日带我找到了顾青枫问个明白,我杜桐轩欠你一次,日后必偿!”
有些人脸上好像永远都带着微笑,顾青枫就是这种人,他本来就是个仪容修洁,风采翩翩的人,微笑使得他看来更温文而亲切。即便是有人刚刚闯进了他静修的内堂,也依旧没有抹去他面上的笑容。
三清面前的合香袅袅升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顾青枫似乎并不惊讶于忽然到来的客人,案几上的清茶温热,不多不少,正好三杯,主人家显然是早有准备了。三杯茶尽,顾青枫微笑道,“承晏,若是有输无赢的赌注,你肯不肯买?”
这话问的蹊跷,杜承晏恍惚了一下,随即坚定道,“那要看是什么赌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顾青枫又看了一眼杜桐轩,“那么,杜学士,你会不会买?”杜桐轩面色青白莫辨,半晌,深深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好像苍老了起来,“我不会。”
顾青枫的笑意又深了一层,“既是如此,为什么杜学士会觉得我会在明知叶孤城已经负伤的情况下接过赌注呢?顾某看起来很像一个消息不灵通的人么?”杜桐轩面色惨白,放下茶盏就要起身告辞,顾青枫却好像发了善心,悠悠凝音成线传了一句话过去,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杜桐轩原本委顿的背影忽然又挺直了。
送走了杜桐轩,顾青枫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忽然不那么温和了,他凝神看着这个无意结识偏生从来不肯接受他帮助的好友,淡淡道,“承晏你不该来。”
“但是我已经来了,并且一时半会顾兄还莫要想把我送走。”潇洒地抚了抚衣袖,杜承晏行动处自有一番名士风流。
“你知道你来找我意味着什么么,或者说杜兄做好准备知道些什么了么?”静静看着杜承晏,顾青枫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痴傻,明明花了三年时间都没有笼络到的人自己送上门来了,现在要把杜承晏劝走的人还是他。
“我不打算知道顾兄你到底是谁,或者说你到底是谁的人,我只问你,叶孤城是不是受了伤?他是不是要和西门吹雪闯入宫禁,携带兵刃直上太和殿?”能够在如此年轻的年龄坐上四品御史之位,杜承晏的官腔不会比任何人差,然而他此刻言辞之辛辣明晰,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官场里出来的人!
“叶孤城没有受伤,他们决战的确在太和殿,还有呢,那位冷冰冰的姬姑娘,就这么让杜兄辗转反侧,连明哲保身都不顾了么?”顾青枫回答得很快也很利落,只是他的面色忽然沉了下来,甚至氤氲着几分怒气。
“哈哈哈哈哈哈……”杜承晏仰天长笑,拍案而起,伸手从案几下摸出一个小酒壶,对嘴就灌,连灌了几口,方才抹了抹唇边的酒液,微笑道,“顾兄知我久矣,知我深矣!得此知己,生亦何哀!”
“我是在劝你止步!”一个箭步夺走杜承晏手中的酒壶,顾青枫无可奈何道。
任由手中的酒壶被夺走,杜承晏笑吟吟道,“顾兄既是如此深知我心,想必也该知道我会做什么。既然对大家都有好处,何必要拦我?”
“欺上瞒下,明知不报,杜大人就不怕一朝前程尽毁?”顾青枫眉眼冷肃,恨不得把那壶酒从杜承晏头顶倒下去,让他淋个明白!
“红颜远去,知己不存,仕途与我何加也!”前半句慷慨激昂,杜承晏后半句忽而又平和起来,只道了三个字,“你放心。”便长笑出门而去。只留顾青枫呆立当场,片刻亦是笑道,“名士风流,当如此尔。”
作者有话要说:紫禁提线收拢略麻烦……埋线太多的后果TVT
☆、九月十三
春华楼。
被疏菡拉到春华楼的杜承晏看着慢慢走上楼的杜桐轩忽然觉得今天他退朝后没有及时回都察院真是一个愚蠢而明智的决定。愚蠢是因为他看见了坐在窗边满脸杀气的李燕北和传闻中永远和麻烦挂钩的两条小胡子;明智;是因为杜桐轩面上淡淡的微笑。
一个要输掉几乎全部身家的人当然不会有心思笑,就像昨天白云观里几近疯狂的杜桐轩;早已失去了他的风度。何况谁都知道;杜学土一向都是个极谨慎、极小心的人;这十年来,杜桐轩也从未离开过城南一步。杜桐轩既然敢来城北李燕北的地盘,说明他早已成竹在胸,而能够让杜桐轩如此信任的人和事;并不多。
比如;拂衣的轻功,比如;叶孤城的剑。
顾青枫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聪明的人从来不会只在一处下注,而杜承晏恰好有这么一个聪明的朋友,虽然他的选择并不算明智。不过现在看起来,他还不会输得太惨。因为伴着奇异的花香,一个人踩着鲜花,慢慢地走了上来。
他的脸很白,既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白玉般晶莹泽润的颜色。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却亮得可怕,就像是两颗寒星。他漆黑的头发上,戴着顶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衣服也洁白如雪。他走得很慢,走上来的时候,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飞仙,降临人间。或许有人之前并没有见过他,但是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谁,白云城主,叶孤城,他竟然没有死!
杜承晏微微一笑,抬手饮尽了杯中碧绿的茶水,在桌上放了一锭碎银,慢慢起身转身往下走,春华楼并不算太高,楼上的风景从对面也未必看不到,只是,片刻之后,楼上的人想要下楼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杜承晏静静在对面看着,看着叶孤城和陆小凤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看着叶孤城一剑洞穿了唐天容的双肩慢慢微笑着走下楼,他没有试图走上前拦住叶孤城,因为这里很快就会有人来,而现在能拦住那些人的,似乎只有他。
京城平时并不算消停,七十二卫也很少真的亲自处理城内忽然出现的尸体,只是如果有人当街伤人,猖狂而去。若是再不出面,岂不是太过失责。十几骑来得很快,只不过还没有接近现场就不得不勒住了缰绳,带头的把总眼中染着疑惑但是还是下马拱手为礼,“下官来迟,杜大人可曾见到凶手去向。”
随意地抬了抬手,杜承晏面色如霜,不答反问,“当值期间流连花楼,该当何罪?”留意到把总骤然煞白的脸色,嗤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大人想必知道,走在夜路上,不该管的事,管多了,是会见鬼的。”
都察院监察百官,杜承晏此言一出,把总立刻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位大人只是不希望自己插手此事而不是有意参自己一本,连忙带着手下人陪着笑脸仓皇退去。望着远去的骑兵,杜承晏淡然一笑,揉了揉疏菡的头,带着几分歉然道,“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先回都察院,明日定然会陪你逛完这条街。”
疏菡望着杜承晏的眸子清澈如水,抿了抿唇,轻声点头,“我相信大人。”杜承晏叹了口气,知道疏菡指的并不是明日逛街的事,可有些事情明知道是错的,也只能去做,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我真不想在这里看到你。”说话的女子面带笑意,左手拿着个小摇鼓逗弄着怀里的波斯猫,语声轻柔如春水,怀里原本顽劣的猫儿却好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趴在女子怀中一动不动,看起来无比乖巧。
“……是我没有照顾好清颜。”刚刚沐浴更衣过的白衣男子披散着如瀑的乌发,骄傲的头颅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