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平] 故土难离-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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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跟踪的图像讯号电光石火般倏忽消失了,“智慧大厦”的监视屏好像被飓风一卷,剩一块寂寞的空白。
“报告,讯号消失!”
“注意讯号消失原因。”
“啊,太好啦……”卡洛斯兴冲冲奔进办公室,“朱利叶斯先生,我们的干扰成功了!”
“哦,干扰成功?”R·朱利叶斯博士一直全神贯注坐在终端机前,接受报告,分析各种情况资料,“上几次图像讯号我们也曾实施干扰,为什么……”他手掌摸了摸下颏,眉心皱拢,突然兴奋地一拍靠椅扶手,霍然起身。“卡洛斯,依我看,讯号消失不大可能是我们的干扰,我揣测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故障!懂吗——出人意料!”
卡洛斯的满心愉悦烟消云散,他愣怔怔站在博士跟前,表情有些尴尬。
“我假设,这批影像资料或许不在王大江身边,也根本没有被那位电视台长弄走,恰恰在王先生抵达本城之前,就已被第三者掌握!”
会有这样的事情?卡洛斯不肯相信。
R·朱利叶斯静思默想,两眼透出鹰隼一样的光芒。独特的经历构成他独特的人生;特殊的职业呢,又造就了他多疑善变、刚愎自用的性格。在风险处处、敌手如林的世间,他终生信奉这样的名言:人们都是在一艘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号邮船的甲板上,争夺一把著名的躺椅。——对于朱利叶斯,这句名言出自一次刻骨铭心,世代难忘的海难事件。公元1912年4月10日,有11层楼高、相当于3个足球场长、号称“永不沉没之船”的Titanic邮轮从英国首航美国,不幸在北大西洋撞上冰山沉没,船上1112人同时遇难,酿成震惊世界的海难事件。而著名的泰坦尼号船长不是别人是朱利叶斯的曾祖父!当年老人的狂妄疏忽,成为整个家族洗刷不尽的羞辱。
“博士先生,那之前,王大江他一直在阿德尔市救护中心接受治疗。”接连几次失误,卡洛斯已隐隐觉察到朱利叶斯对他的不信任“不,你不要急于解释,解释是软弱者的盾牌。”朱利叶斯猛地转身,作了一个有力的手势,“同时我又第二个假设:那出人意料的故障不是发射机、不是卫星网,也不是我们的干扰,而故障恰恰在图像本身!”
“图像本身!”卡洛斯心里一惊,觉得这假设简直不可思议。
R·朱利叶斯自言自语,“这一批磁带,不是存放在档案馆,而是随它的主人在极地的冰雪中掩埋多年……”
博士的话一下子拨亮了卡洛斯的思路,“噢,您是说磁带——影像磁带出了问题?”
“你以为如何呢?著名的泰坦尼号邮船有当时先进的导航仪,有双层船底水密舱,但它偏偏忽视了春日里正在融化的冰山……”朱利叶斯谈锋颇健,“影像磁带在冰雪中埋藏这么久,还会有图像发射给卫星电视网吗?”
“啊呀呀!”卡洛斯恍然明白,“为一堆或许早已磁化的空白磁带,我们真傻、真傻!”
“来,放松放松吧,卡洛斯——喝点杜松子酒还是威士忌加冰块?”R·朱利叶斯将两只酒杯斟满,“来呀,伙计,干了它!”
八、记忆永恒
“亲爱的,你别,你别拦住我,你放开——这是我最后的抉择了!”
王大江几次想挣脱川岛姑娘的手,奔向那台记忆发射仪。
“不,你不能这样!”
川岛宏子抱住这位从上一个世纪的漫漫长途跋途而来、好不容易才重获生命的科学家。
“川岛,我爱你,求求你放开我!”
“不,你不能这样做,这样有危险呀——大江!”川岛姑娘几乎是在哀求他了,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你,你好不容易才从南极的冰雪中苏醒过来,好不容易才有了生命、有了记忆、有了我们的爱……大江,你就忍心一下子全毁了吗!”
他铁石般的心被姑娘的话灼得发烫。
“……这些日子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样多风险,闯过了那么多难关,大江啊,我只求你健健康康活着,一心一意爱我。……你知道,我孤零零地没有祖国,我从地震、海啸和火山灰里逃出来,没有勇气活下去……眼下只有你是我的亲人了!大江……”
川岛宏子泣不成声,她浑身颤抖,心里一阵阵发冷。这些日子她被大江的爱温暖着,不去回想日本沉没的惨状,而如今为了劝阻大江,她自信她的肺腑之声一定能打动他。
王大江一把搂住川岛宏子,男子汉的眼泪一颗颗宛若蜡液,火辣辣滴落在姑娘的肩头。
“川岛,我的亲友们早已联络不上,茫茫人世也只有你一个亲人……我爱你,川岛,我多少次对自己说,我怎么会突然从死亡中醒过来?又为什么复活了生命和爱?这不都是因为你么!我相信命运,相信冥冥之中的姻缘,不然怎么会一睁眼就有你迎上来呢……”
两人拥抱在一起。
“我想过,川岛,如果我是个普通人,我真会带你去一个远远的地方,为你活着被你爱!可我……”王大江的心被感情的波涛托起来又摔下去,“川岛,我爱你,但我也爱我们的家园、我们的星球。怎么办呢?事情你全知道了,台长先生失踪之后一直没有音讯,那些珍贵的影像资料也在极地的冰雪里消磁报废,人类的愚昧和狂暴正一天天摧毁大自然,‘智慧大厦’放弃地球的移民计划紧锣密鼓,一天比一天逼人……”
客房里那台高清晰度的大屏幕电视机一直在工作。二十秒钟广告、半首歌曲、一幅漫画,一幅抽象派的拼贴画、一则短讯,然后再来几下破格摇摆音乐——乐手穿着破烂圆领汗衫,还用安全别针把裤子扣在一起……
新闻播音员广播刚刚收到的“移民快讯”:
——各国政府一再请求之后,南极当局被迫同意即日发出特种移民签证8000份,请本城持有E、F、N序列编号的申请者,立刻去南极领事馆排队等候。
——世界各大银行今日起发行一笔巨额“无国家标记”货币,便于移民者使用。
——国际太空移民集团将在本城增开飞往月亮城和DF—4、RF—7、JS—134太空镇的特别航班……
“啊,看到了吗,亲爱的川岛!”王大江的心被这一条条无情的“移民”消息鞭打着,他霍地站起身来慷慨陈词:“人类啊,你是万物之灵,你是生灵之英。你聪明、你智慧、你气吞山河、掌握乾坤,你能在冰冷的山洞生起篝火,你能在探险的木船设下罗盘,你能把矿石冶炼成钢轨桥梁,你能把卫星送入太空,还能在南极建设城镇,用电脑操纵世界……但是,万物之灵的人类啊,你也如蚂蚁一样肆意挥霍着地面上的一切——使江河干涸、大海发臭,使空气中毒、森林毁灭,使草原变成沙漠、高楼侵占良田……为什么你不怜悯花草树木,不心爱流水湖泊,不珍惜矿脉油田,不宠爱走兽飞禽,甚至不保护生你养你的家园!”
川岛姑娘抹去眼角的泪花,她完全被王大江这一席发自肺腑的疾言快语所打动!
从她出生到现在,不论在日本还是在本城,新世纪的人们从来没有大江这样痛心疾首的忧患,自然也很少洋溢这火一般灼人的爱心与激情。“假如人类多几分忧患的激情,世界或许会是另一个模样”——天皇在日本列岛如“泰坦尼号”一样沉没时发出的喟叹,此刻撞击着川岛姑娘的心。
“上一个世纪的苏联昆虫学家施万维奇,曾在列宁格勒大学工作。他终生研究蝴蝶翅膀的花纹,因此受到了许多人的轻蔑与嘲笑。不久,震惊世界的苏联卫国战争开始,列宁格勒被敌人重兵围困。军事目标、交通设施、防空掩体必须伪装起来,人们却束手无策。紧急关头,施万维奇从蝴蝶翅膀花纹的构图获得灵感,发明了迷彩伪装,从而使列宁格勒免于空中威胁。战后,人们颂扬他,嘉奖他,但我们的昆虫学家却一往情深地说:嘉奖蝴蝶吧,嘉奖我们的造物主!直到如今,著名的奥赫金公墓里昆虫学家的墓碑上,还镌刻一只他心爱的蝴蝶翅膀花纹……
“也是在上一个世纪,86岁高龄的美国诗人罗勃特·弗洛斯特独自来到弗罗里达东南著名的‘西棕榈海滩。’老人在当年伟大的哥伦布发现北美洲的登陆点久久徜徉、久久徘徊……此时繁花似锦、碧草如茵、海浪像雪、阳光若金……不远的卡拉维拉尔角航天基地,不时有火箭卫星、航天飞机升空的轰鸣和气流鼓荡着,海洋和空气也悄悄地弥漫着有害物。但人们沐浴着阳光、嬉戏着海浪,无忧无虑,自在逍遥。
“这时,诗人来到他们当中,讲了一个震颤人心灵的故事——你们知道吗,今天,当美国人站在国家博物馆一只小鸟的标本面前,都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不得不觉得由衷的卑微与惭愧。
“曾几何时,这干枯的小鸟曾是北美洲上空遮天蔽日的游云,曾是纽约、芝加哥和波士顿名餐馆里必不可少的佳肴美味,曾是当地居民举枪即得的普通猎物。当时,这种名叫‘旅鸽’的小鸟是地球鸟类中最庞大的家族。每当一个迁移群飞来,黑压压如云幔,400公里不见天日。这样一个50亿只的巨大物种,若任其自生自灭大概要数百万年。可是,弹指一挥间,短短几十年,美国人的胃口竟然神话般地将如此庞大的物种,吞剩下最后一只可怜的标本……
“1914年,最后一只旅鸽在美国辛辛那提动物园悄然长逝,美国人这才如梦方醒似地惊惶起来。政府悬奖,谁找到一只旅鸽赏1500美元。可是人们望眼欲穿,悠悠白云,渺渺青天再也没有了旅鸽的身影。那一年,诗人弗洛斯特还是孩子刚刚记事,他所见到的永远是一只不会飞翔的标本……
“诗人的故事如拍岸的惊涛,撞击着后人的心.人们簇拥在诗人身旁,听他苍老却又宏亮的声音,朗诵那首著名的《生命前进着》(LifeGoes On)——
……我来的时候,
这世界并不是一片沙漠,
我临走之时也不愿它是。
这些树,这些草,
这些生长着浆果的灌木,
在我离去你也离去了之后
还应该发荣滋长!”……
电视机里一片晃动不清的图像。
那些如梦呓般扰人的“移民新闻”,不知为什么一条也听不清楚了。
川岛姑娘简直被突然间神彩飞扬的王大江迷住了。她觉得自己跌落在一种神圣、高尚而又美好的氛围里。她开始冲破了世纪与世纪的隔膜、冲破过去生活里凝滞、冷漠的硬壳,新的憧憬、激情如春笋出土般在她心里滋滋地萌生。
“不要说我们阔别了一个世纪,呵,我的同胞手足——那天,感恩节游行,队伍里一位二十多岁的女艺术家,身着草服,驾驶一辆植草汽车从安第斯山中赶来。她风尘仆仆,行程万里,一定要让本城的人们观赏她以工艺学与自然美相结合的不凡创造——她在汽车及衣服表面涂一层石油产品的粘合物质,再喷上青草种籽。为了经常保持湿润,她每天给衣服和汽车洒若干次水,使青草发芽育成。
“艺术家站在她的草车上大声疾呼:啊,妙极了,真是妙极了!穿过布纹长出的草根正搔痒我的肌肤,绿茸茸的青草爬满车身,更使你感觉到周围全是生命、活泼泼的生命!
“对于人类、对于大自然,对于我们的星球,最宝贵的不是金钱是生命。创造生命,我们的祖先付出了多少数不清的辛劳与时光,难道我们却要把一个千辛万苦才有生命滋长的地球重又抛给死亡吗!……”
王大江激情豪迈一口气说到这里。突然,他身体摇晃几下,“嗵”一声倒卧在地。
“呀!”川岛姑娘猛然惊醒,慌忙扑到他跟前,“醒醒,大江,你醒醒呀!”
慌乱中,她的手触到两根细细的红线。
这红线如两道血脉联接着那台记忆发射仪。而一对尖尖的触针,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大江悄悄刺入自己的太阳穴,深深扎进大脑……
客房里的电视屏幕奇迹般地出现了新世纪人们从未见过的画面。
画面美极了,美极了。
美丽的画面上缓缓淌过人们已经陌生的那曲《蓝色的多瑙河》……
那是上一个世纪的群山、江河、丛林草原。
那是丰饶美丽哺育过人类的蓝色星球。
……不论是南极救护中心还是“智慧大厦”,不论是滑跑离港的空天飞机还是本城居民的“蜂巢住宅”都能收看。
呵,王大江的记忆没有被冰雪封冻,也未曾在极地消磁,当年他千辛万苦用心灵的镜头摄取的美景,正被强大的卫星电视网接收下来,传播开去……。
阿德尔角的红色小楼里,救护中心主任已离开“彩虹勇士”号旗舰,正在抢救另一位从冰雪中救起的探险者;BBC广播网披露了极地电视台台长被暗杀的消息,几个大财团企图在王大江身上大发其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