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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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些西域各国的使臣,外邦色目,却是一个个抱定了看热闹的宗旨,远远避开,唯恐一会打起来,刀枪无眼。
两边正自僵持,吴乞买等人却也是看的真切,急忙派人过来询问事情经过。
待知道是合刺与合不勒口舌相争后,吴乞买却也不欲生事,只笑着吩咐道:“哪有让孩子与客气争执的道理,今日的事不论对错,就这么算了。”
此语一出,却是大合蒙古人的脾味。各人心中慰帖,合不勒又上前与合刺相抱见礼,便算是揭过了此事。
因这小小风波,球赛结束之后,各人也无心逗留,便自散去。
沈拓又拜见过了吴乞买等人,得了吩咐,这才离去。
他身份到底还是与众不同,因着场地拥挤,女真人唯恐他受了挤踏,竟是派了一队汉兵为他开道,将他护送回住处。
带队的汉人将领刘彦宗,身份却是不低。原是辽国大将,投诚金国后很受重视,先授汉军万户,现下竟是拜枢密使,受命统领金国境内所有汉军,位高权重,又原是幽燕汉人,对故辽没有忠诚,对宋朝也没有归附感,却对金国新主极尽忠枕。
金人得辽境后,贪欲又生,不肯放弃燕云十六州,甚至趁机攻宋,也都是这些汉人降将的主张。
以此人身份,原本并不需要派他护送沈拓。只是此人心里好奇,破东京时,他却是在山东东路征战,不曾见过宋国皇帝,此次听说沈拓在此,便有意讨了这个差使前来。
沈拓心中极是痛恨此人,却又不得不对他虚与委蛇,看到此人满脸得色,言谈举止间更是以灭宋以为大功。对沈拓客气,也是出于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的骄傲和怜悯的心态罢了。
好不容易捱到住处,那刘彦宗抱拳道:“重昏候小心,这两日上京可能有些不太平,没事不要出门的好。”
他对沈拓殊无敬意,话一说完,略一抱拳,便要离去。沈拓见他原本还算是满面春风,转身之际,身上的铁甲叮当做响,脸色却已是变的铁青一片。
心中一跳,忙道:“刘将军,究竟怎么回事,愿闻其详?”
刘彦宗对他并无提防之意,对沈拓的问话略不在意,随口答道:“适才那蒙古蛮子如此无礼,竟敢讽刺合刺王子,其罪难赦!适才陛下不过是害怕在场中拿他,当面闹出来不好看,这才放了此人一马。适才我接令送重昏候返回时,听得宗斡元帅吩咐,今天半夜,就要出兵,把城里的蒙古蛮子合数拿下。”
见沈拓听的发呆,他阴沉沉一笑,又道:“听说宗斡元帅打造了木驴,一拿到合不勒,便让他骑在木驴上,好好享受一番。”
说罢,又一拱手,只道一声“某去了”,便自扬长而去。
沈拓也不理会此人的态度,亦并不为合不勒的遭遇而吃惊。金与蒙古相争,先是金人强势,在金国木驴上不知道死了多少部落的首领。
后来蒙古强势,又不知道屠戮了多少女真人。这样的恩怨,原也与他无关。
他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也该算是他自己的一个机会,一个天大的良机。
合不勒是生是死,自然与他无关。不过若是合不勒可以生,逃出上京,那么,沈拓自己,未尝不可以跟着合不勒一起出逃。
他在脑中紧张的思索,衡量利弊。
今日之事,显然是事出突然,并不是有意设局。况且,金人对他要放要杀,随意做主,也犯不着来试探。
而这合不勒号称拥有几千强兵,是否能杀出金人重围,又是否能安全逃回漠北,回到漠北后,对沈拓是杀是放,或是干然为了缓解与金人的矛盾,将沈拓送回?
想到这里,沈拓满头大汗,双手微微颤抖,委实是紧张之极。
这些天来,念之系之的无非是逃走二字。但当机会一旦降临,又与极大的风险相伴的时候,如何取舍,却当真教他难以一时决断。
第一卷 蒙尘北国(16)
不过瞬息之间,沈拓额头上已经是汗水滚滚,难以停歇。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懦弱。以往一想到赵恒父子,便觉得太过可耻,胆小怕事一至如斯,待决断生死的大事落在自己身上时,却也觉得,人生除死无大事,要别人死容易,决定自己生死之时,却是与那些所谓的懦夫一样,很难在一时间有着冷静而准确的判断。
此时天近黄昏,几缕薄云渐次遮住了太阳,光线渐渐暗弱下来,小院中人来人往,掌灯的,张罗着做晚饭,布置关防的,乱成一团。
几个少年在院中空处,拿刀弄剑,舞成一团。几个年长的少年侍卫,武艺却是高强一些,屡败对手。那败落的却也并不服气,捡起掉落在地的刀剑,却又重新冲上前去。
几个年长庄重些的,不禁吆喝连声,让这伙少年小心些,刀枪无眼,不要伤了同伴。
沈拓见状微笑,心知宋人在五国城不得佩刀拿剑,那胡沙虎在路上发给宋人刀剑,后来却也忘了收回,就这么着留在各人手中,别说这些少年如同得了宝一般,就是成年侍卫,也每天爱不释手,将自己的佩刀擦的雪亮。
他不禁想起那日与康承训闲聊,这忠忱之极的侍卫首领一边擦拭着手中的长刀,一边向他道:“官家,自从失了刀剑,我这人便象是失了魂。这一日重新将这刀拿在手中,却只觉得,这刀与我的手臂连在一起,血肉相结,再难分开。”
说到这里,康承训看一眼沈拓神情,终又道:“若不是此身需得护卫官家,宁愿当日持刀与敌相搏,战死也罢。旁人不知,我却因手中空空,终日难安。在五国城时,虽然天天跟在官家身后,却总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具尸走肉,一直到此时长刀在手,才觉得又可以与敌厮杀,护得官家平安。”
这一席话,却是说的时间不远。沈拓当时心中感慨,此时却也不知道怎地突然想了起来。只记得自己当时默想,这刀剑相比武人重要如此,那么又有什么相比与自己最为重要?
当日并没有答案。
权力,金钱、美人,人所欲之,沈拓自然也不能免俗。只是若是说最为重要,却也不然。唯在此时,想到能身脱囹圄之中,从此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却终于得出答案所在。
自由,掌握自己命运的自由,原以为不过是空嚷嚷的口号,此时却终觉得,这原是至理名言。
想到这里,他只觉心胸豁然开朗,原以为在暗夜中行走,看不清来路去向,此时只觉得明月如洗,劈破旁门之后,前方却是大道所在!
既然决定,心中便自清楚。
负手进房后,不过片刻之间,如何行事,却已有了计较。
待天黑之后,康承训只说访友,向守门的金兵扫呼一声,便自离去。
他们困于上京之中,是以关防并不严密,只有一队十来人的金兵,由一个十夫长领着,在院外来回巡逻。人员进出,也并不受到严格的盘问。
康承训这一去,却一直要到接近子时,方才回来。
因回的太晚,他心中却是过意不去,手中提了一个食盒,露出透鼻的香气。待几个金兵上前盘查时,只笑道:“回来的晚了,给各位军爷带了点吃食,还有一瓶酒,都是在汉人朋友家里拿来,正经的中原精致小菜!”
金人草创国家,一切文物制度都很鄙陋浅薄,连带着吃食,都远远落后于汉人。这一小队金兵不过是寻常女真,哪里尝过什么上国酒食。待闻到康承训手中食盒的味道时,却是口水大滴,丑态毕露。
也不待那队长同意,几个金兵先即打开食盒,却几一碟碟的精致菜肴,码放的整整齐齐,色香味俱齐,诱人之极。
再加上那一瓶酒露出来的酒香,各人哪里还忍耐得,只待队长上前,先动手拎起一只鸡腿,放在口中大嚼,其余各人,便也立刻伸手捞食,大嚼特嚼。
康承训看他们吃相龌龊,只觉好笑,却不敢忘记自己差使。连声让道:“各位,不要只顾着吃啊,这酒很香,大伙儿尝尝。”
其实不待他让,北国天寒,女真人哪有不爱饮酒的?只是狼多肉少,十来个人,就一瓶酒,不等队长下令,却是谁也不敢去动他。
那队长却是个异数,并不爱酒,是以只是先大吃大嚼,此时听得康承训话,再看属下眼中幽幽发光,却是醒悟。
自己便拎起酒来,先饮了一口,然后道:“各人一小口,别他娘的多喝。”
只一小口,却是强过没有,众金兵一时大喜,一个击鼓传花一般,将那小小酒瓶传递着喝,不过眨眼功夫,酒瓶已然见底。
康承训站在一边,一面搓手,一面暗算时间。身为宋廷待卫首领,他平时却很爱到烟花柳巷中去,也曾在江湖中人手中弄了一点蒙汗药,今日却是派上了大用场。
众金兵饮酒过后,却开始慢慢觉得头晕眼花。各人强自支持,很怕被人看出自己酒量不行。一个个歪眼咧嘴,心中只是奇怪,这酒为何如此性烈,不过一口,便已支持不住。
片刻之后,十余金兵已经是东倒西歪,终于有人支持不住,当先倒下。
康承训看的大乐,只是个性沉稳,却不做声。从他身后却是跳出薛强来,拍着手大笑道:“好了好了,倒也倒也!”
种极黑着脸上前,训他道:“就是怕闹出动静,才用的药。你可到好,这么着大叫大嚷,要引人来么?”
薛强撇撇嘴,却也不与他质辩,只是返回身去,向着坐等消息的沈拓道:“官家,外面的守卫已经全放倒了。”
沈拓微微一笑,起身出门。在他身后,十几名卫士鱼贯而出,俱是短打装扮,收拾的齐整。
至于金人送过来的仆役厨子,却早被全数制服,捆翻在厢房内。
康承训见他出门,连忙上前,见了一礼,方道:“陛下,却是果然不出你所料。那些蒙古鞑子很是感激咱们去报信,却不肯派人过来帮着咱们一起出逃。只说陛下要和他们一起走,自然是没有问题,只要出了城到了草原,自然会护得陛下平安。只是从这里到北门和他们会合,却要咱们自己想法。”
沈拓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和他们非亲非故,虽然报信有恩,却也不值当折损人手干冒大险来助。”
又问道:“我教他们往北门冲,合不勒可有话说?”
康承训道:“开始他们不听,说是从北门出去,方向是女真人的腹地,岂不是自己寻死。臣将陛下的道理讲说明白,他们这才肯听。”
沈拓“嗯”了一声,也不多说,只道:“咱们这便走罢。这是上半夜,女真人是要在下半夜动手,现下正在集结准备,正好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康承训连连称是,招呼侍卫牵出战马,各人自牵了自己马匹,正欲动身,却听种极向沈拓问道:“陛下,这些女真人怎么处置?”
沈拓看着那些歪倒在地的金兵,再看种极脸色,却知其意。种极叔祖种师中,日前传来消息,在陕西与金兵苦战不敌而死,种极听闻消息,对女真人的恨意,却又加重了几分。
他心中暗叹口气,心道:“才十六岁的孩子!”
却是不再犹疑,只道:“随你处置,一会快些赶过来!”
种极高兴的脸上放光,重重一点头,向沈拓答道:“是,臣一会便到!”
沈拓答应一声,急忙翻身上马,当先向着北门方向而去。康承训歪头看了种极一眼,便连忙打马跟上。
各人得的不远,隐隐约约,却听到那些睡梦中的金兵传来微不可闻的惨叫,那声音发自睡梦之中,几乎微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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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蒙尘北国(17)
合不勒在此时,却已经点集了留在城内的几十名护兵,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上京北门。
金人为了让这些蒙古蛮子放心,有意放纵。不但没有在他们住处安排守卫,连暗哨也没派几个。合不勒等人解决了住处外的几个暗哨,便再无阻碍,此时时间紧迫,也顾不得惊动旁人,几十人拼命打马挥鞭,直冲北门。
这上京城简陋狭小,城门也比不得中原大城戒备森严,巍峨高大。虽然有一个百人队在此看守,却并没有拒马,待把守城门的金兵听到马蹄声响,各自从睡梦中惊醒时,数十个蒙古精骑已经冲到近前。
众人也不打话,并不理会金兵的喝骂,一径冲到前去,用着手中兵器大砍大杀。
可怜守门的金兵全是老弱残卒,不过是用来盘查入城的军民,哪里经得住这几十个精锐蒙古骑兵的冲杀,只不过一照面间,已经被砍翻了一片。
有那聪明灵醒点的金兵眼见不是事,或是倒下装死,要么便撒腿奔逃。只是双腿哪里逃的过战马,不过跑出几步,就被追倒砍翻。
片刻功夫过去,这城门处已经是血流满地,守门金兵大半被砍死,少数没死的,倒在地上呻吟,有几个蒙兵跳下马去,只要有口活气的,便补上一刀。
合不勒却也管不了这许多,他表面上镇静自若,其实也很是紧张,这上京城内少说有两三万精锐的女真兵,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