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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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每次你介入干预,不管它的方式和程度多么微妙,你都将改变未来,使它与你来自的那个未来不一样。你存在于这个时刻,又存在于这个时刻之外,同时又存在于未来。所以,每次变化都使你无法记住。
“我是昨晚写下这些东西的,把我所知道的东西告诉你,就如同我自己是几天前在一家卖旧唱片、旧磁带的音乐店里通过听一盘磁带才知道自己了一样。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俩实际上是一个人。这样的事情我们已经做过多次了。”
这位男人对着镜子上的留言凝视了几分钟,他的面部表情慢慢地从担心到理解,到接受。然后,他从洗手盆边上的架子上拿起一块洗脸巾,打开热水笼头,把洗脸巾沾湿,再用它把镜子擦干净。擦完后,他低头对着洗脸巾上的污渍注视了一会儿,似乎在说,假如我能把其他东西也如此轻易地抹掉,那就好了。随后,他把这条洗脸中扔进了角落里那只盛放洗涤衣物的篮子里。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在它的壁橱里,这位男人找到了一些很旧很旧的衣服。他到卫生间洗了个淋浴,穿上这些老式衣服,再从一只小衣柜最上面的抽屉里拿了一小堆东西放入他的衣服口袋里。这些东西包括几枚硬币、一把黑色小木梳和一只皮夹子。皮夹子里放着一张威世信用卡、三张1美元的钞票、一张5美元的纸币和七张25美元的钞票。这些25美元的钞票印得花花绿绿,红、黄、黑三色交织在一起,上面标着“金国际集团购物纸币”。购物纸币的中央是一个男人的彩色标准像。他头发花白,但长着一张刚毅、黝黑、活力充沛的脸。头像下面,镌刻着三个字:“阿瑟·金”。
这位男人在壁橱里还找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并拣了几件放进一只旧手提箱里。壁橱里的一件海军蓝男式便装和一条看上去与它相配套的灰色便裤,他没拿,仍让它们挂在那里。他走出房间,沿着灰色的混凝土走廊朝外面走去。走廊的一边,排列着一排排的门,但都关着;走廊的另一边,是一堵坚固厚实的墙。这位男人走过繁忙的餐厅和厨房——餐厅和厨房看上去像是从岩石中凿刻出来的,走上一层阶梯,来到这幢楼接待客人的场所。这里光线充足,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用玻璃围隔着的天井,它的两边各有一条宽敞的通道。早晨的阳光把天井照得分外明亮,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天井里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沙、仙人掌、蛇、蜥蝎、鸟和一些沙漠植物。
这位男人停了下来,好像他早就想要停下来,看看这里的天井景色似的。但此时,在大厅的远处,他没看见原本该看见的前门,却看见一群男人在忙着建造什么东西。于是,他抬起脚朝那边走去。当他经过一间摆满书的房间时,他看见这间书房开着门,通过开着的门,这个男人看见一个女人坐在里面,她的脸看上去像是用凿子和铁钻敲打出来的那样刻板。她从那张大书桌后面抬起头,看见这位男人从门前走过。“约翰逊,”她喊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字,“你想偷偷摸摸地到哪儿去?”
约翰逊把他的手提箱放在门边,抬脚跨进书房。“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现在结束了,”他用温和的语气、压低着的嗓音回答说,“我属于别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得由我们告诉你——”她刚说了一句话,就被她左边一扇门的开启声给打断了。
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穿的蓝色睡袍价格昂贵。他的脸就是印在金国际集团购物纸币上的那张脸,但在实际生活中,这张脸要比纸币上的脸更和蔼,与现实生活更和谐,也更少一些受命于天和不可一世的样子。他朝屋内的两个人迅速地看了一眼,心里推测着发生了什么事。“约翰逊,”他问道,“你要离开这里吗?”
“他想离开这里。”那个女人说。
“假如比尔要走的话,那是他的权利,”那个白发男子说,“不过,我希望他别走。”那个女人摆出一副轻蔑的样子。“噢,杰茜嘉,我知道,你仍然认为是比尔毁了我们的总统梦,但那是愚蠢的看法。那天,比尔离摄影、摄像器材很远。不是比尔,是我自己的愚蠢行为毁了我们的总统梦。我害了我自己。我为自己在这一过程中同时又害了你表示歉意。这太糟糕了。不然的话,我们可以携手做一个好总统,你与我。”
那短暂的依依不舍的表情很快从金的脸上消失不见了。他转身对约翰逊说:“你那遗忘的毛病又发了吗?”
“是的,金先生。”
“但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嘛。”
“因为你的名字印在购物纸币上面。”
“那倒是的,”金说,“你知道,我们欢迎你留下来,欢迎你恢复你对这里一切的记忆。”
“这样做的话,对那些记得我们之间关系的人,或者对那些必须重新指示我如何去做那些我本该记得如何去做的人来说,那就有欠公平了。对我来说,与陌生人相处要更合适一些。”
“在外面的世界生活很艰难,”金说,“一个人需要朋友和壁垒来得到保护。世界上有许多人充满着激情,有许多人充满着憎恨,也有许多愤怒的人手拿着炸弹和武器,我曾想,我对这个世界也许能有所作为,但不能如愿以偿。”
“‘最能干的缺乏信念’,”约翰逊引用一位诗人的名句,“‘而最无能的却充满强烈的激情。’”
“你记得叶慈的诗句?”金问。
“我所忘记的仅仅是约翰逊。”
“我知道,没什么能阻止你离开这里了。”
“总是有办法的。”杰茜嘉说。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金说,“现在,我不敢那样确信了。我想,有些事情我们必须接受它们的存在方式。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这样,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享受生活。安琪尔和伊万杰琳娜会想念你的,约翰逊。我知道,你不记得她们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伊万杰琳娜是我的妻子,安琪尔是我的女儿。她们俩人都很喜欢你。”
“请代我向她们道别。”约翰逊说。说完,约翰逊转身走向门口。他拿起放在门口的那只破旧的手提箱,沿着走廊往外走。走出这所庄园的前门时,他看见工人们正在门的外面那一边安装用仿木材料裹着的装甲钢板。再走过去一点,其他工人正在建造一条金属通道。
“那是干什么用的?”约翰逊问。
金从他身后的门口处回答说:“那是一种新式的反炸弹装置。无线电波可以引爆任何化学炸药。当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安装好这些装置之后,恐怖主义分子就无计可施了。”
约翰逊看了看这个厚金属通道,发现它厚实得几乎像一条隧道。他看它的样子,似乎能一眼看到远处的另一出口,直至见到世界末日的远景。“但愿如此,”他说,“文明取决于信任。没有信任,就没有未来。”
金朝正在建造的东西瞧了一眼,笑着说:“只要人们保持强大,就不会没有未来。”
“或者说,只要人们保持理智的头脑,就不会丧失未来,”约翰逊说,“愿未来对你仁慈。”
洛杉矶机场构筑了加固设施。整个机场地区围着一圈有刺的铁丝网,任何有可能让轿车或卡车接近机场跑道或者机场建筑物的地方都布设了坦克。所有进入机场的车辆都必须停靠在机场的终点站,然后乘客们乘坐电动汽车从终点站“摆渡”到他们要乘的飞机的停靠处。机场里行驶的电动汽车很特别。它们不是在露天里跑,而是在金属隧道里穿行——这种金属隧道与约翰逊在金庄园入口处看见的金属隧道一模一样,只是机场的路更宽、更长。机场里的电动运载车和卡车也在类似的装置里穿梭往来个不停。
约翰逊先是乘车,尔后步行到一个服务台。在那里,他买了一张机票,并在一张表格上签了名,发誓他已经阅读了表格上列出的有关爆炸材料,自己身上或者自己的行李中没有任何这类东西,而且对由这类东西爆炸所造成的对身体和财物的损伤放弃追究责任。他有机会购买防止上述事件的临时意外保险,但他把这份保险申请单扔掉了。
他和他的随身行李包顺利地通过了一系列检查。不久,他坐上了飞机。他的坐位在飞机过道右边的中座。坐在他右边的,是一个头发乌黑、漂亮的姑娘。她看上去对飞机即将起飞感到惊恐不安。坐在他左边的,是一个男青年。他的脸是棕色的,头发是黑色的。他看上去心情紧张,但并不是对飞机起飞感到惊慌,而是出于其他方面的原因。
这时,飞机开始加大它的发动机油门,并慢慢地在跑道上加速,准备起飞升空。约翰逊转过头问他右边的那位姑娘:“是第一次坐飞机吗?”她点了点头,看上去似乎不愿意说话,或者是太紧张讲不了话。“别担心,”他对她说,“一切都会好的。”
“我害怕的不是飞机本身,”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害怕的是飞机上的人。”
“他们都被检查过了,”他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些日子,总有事情要担心,”她说,“每次你离开家的时候,你总要担心,那些神经不正常的狂热分子,是否会把你炸死在外面,永远回不了家。狂热分子把你炸死,并不是因为他恨你。他把你炸死,仅仅是因为你正好在场。而假如你呆在家里不外出,你仍然要担心。譬如说,你晚上躺在床上睡觉,一辆小轿车在你的房子附近停了下来,说不定那车上就有一颗炸弹等着爆炸呢。”
“这样说来,坐在飞机里,你可以感到更安全些。”约翰逊说。
“那些家伙可聪明了,”她说,“他们看上去总能找到对付多种防范措施的办法。”
她说的话好像是个信号似的,约翰逊左边的那个棕色皮肤的男青年,一下子从坐位上跳起来,威胁性地把他的右手举到空中。“一个人也不许动!”他用中东人的口音说,“我有炸弹,如果这架飞机不去德黑兰,它就起爆。”他说德黑兰这个词时,阿拉伯口音重得几乎使人无法听懂。
一位空中小姐从前舱走了过来,一步一步朝那个年轻人走去。“哎哟,”她用安抚的语调对他说,“你自己明白,你没有炸弹,坐下来好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抵达华盛顿,你可以在那儿换机去德黑兰。”
“我有枪。”那个皮肤棕黑色的男青年说。
“哎哟,你自己明白,你没有手枪,”这位空姐用职业人员的平静口吻对他说,“你不可能携带手枪通过金属测器的检查。”
这时,一个男乘务员快速地走到了这个劫机者的身后,但没有试图去抓住他。
“我有一种新型炸弹,”劫机者绝望地大声叫道,“它不用引爆。”
“你知道,这不是实话。”劫机者面前的空姐对他说。她边说边伸出一只手,把他轻轻地推向他的坐位上。看到自己企图劫机的计划完全落空了,这个冒牌劫机者只好转过身,任由他身后的男乘务员帮他在约翰逊身边重新坐了下来。
“我失败了。”这个棕黑色皮肤的男青年闷闷不乐地说,并用外语快速地说了一席话。随后,他低头朝放在自己大腿上的两只手看——两只紧握拳头但又无能为力的手。
“什么样的人会试图做劫机这样的事情呢?”坐在靠窗的那个姑娘问约翰逊,声调显露出她的心情相当紧张不安。
“他一定处于很大的心理压力之下。”约翰逊回答说。
“那也构不成做那种事的理由啊!”姑娘气愤地说。
“我失败了,”那个试图劫机的男青年又说了一遍这句话,“我不想活了。”
约翰逊轻声地与这个男青年说起话来。这使坐在靠窗位的那位姑娘感到愤怒;或许,任何听得到他对那男青年说话的人,都对约翰逊的举动感到愤慨。从他周围人的坐立不安的神情上,可以明显地看出这一点。飞机越过一座又一座山,很快又飞过大沙漠。这段时间里,约翰逊一个劲地问那位劫机者,但他就是一声不吭。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他才最终开口,用他那支离破碎的英语与约翰逊交谈起来。他的悲惨生活经历也因此被约翰逊所了解。
他是出生于异国他乡的巴勒斯坦人,在黎巴嫩肮脏的营地里长大。他的母亲被以色列的炸弹炸死了,他的父亲和兄弟在他12岁的时候死于恐怖活动。失去双亲的他,自那时候起便与他姐姐相依为命。为此,他参加了一个矢志为原教旨主义而战的伊朗宗教组织,但长期以来,他心里一直相当胆怯。他对他姐姐的安全也十分担忧。在这个原教旨主义宗教组织的帮助下,他凭借伪造证件偷偷地进入了这个国家。他被派遣到这个国家的任务,是等候指令去炸毁重要机构的设施或者政府部门的大楼。但就他本人而言,他一直在真心诚意地寻找工作,以便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