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一-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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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笛声响,蒸汽滚滚,伴随着蒸汽机轮的轰鸣之声,炮舰驶离码头,在数舰淮扬水师舰船的护送下,溯江而上,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江雾之中。
有什么冰凉落在了脸上,她抬头望天,漫漫云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白雪。
寒风孤雪中,是谁的心在叹息?
第九十五章招降纳叛
参加苏州会战的淮军有吴长庆团、潘鼎新团、刘铭传团、张树声团、周盛波团、胡雪参团、程学启团七个团,外加直属炮营,淮扬水师,总兵力达到了三。。而苏州城中将近有四万太平军人马,除却老弱病残之外,能战者不过三万,这是淮军在苏松战场上,第一次在总兵力上也超过了太平军。
曾纪泽在总攻开始前一夜赶到了前线,并召开了一次临战前的军事会议,各部高级军官悉数到场。随同曾纪泽赶到前线的有李鸿章、王凯泰等高参,甚至黄浦军官学堂的总教习戈登也跟随而来,他的目的是亲临战争现场,为他的教学工作提供实践范例。
“明天的仗该怎么打,各位可以各述己见,畅所欲言。”曾纪泽环视众人,以轻松的心态说道。
刘铭传一摆手,颇为自负的说道:“李秀成带着发匪主力去了金陵,城里不过几万残兵,咱们淮军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还用考虑该怎么打么,我觉得就一句话‘往死里打’。”
刘铭传话虽然糙,但分析的却十分的到位,众将纷纷表示赞同。
曾纪泽自然知道淮军占尽优势,苏州城攻克只是时间的问题,但苏州城防坚固,淮军若想强攻,势必付出相当规模的伤亡,这是曾纪泽所不愿看到的,他的每一名士兵,在不久的将来都将有更大的用处,死在与太平军的交战中确实有点不值。
“少荃,你以为如何?”曾纪泽习惯性的询问李鸿章,他对战场形势的洞察力总是那么深刻,每每能提出最优的作战方案。
“省三的看法当然是不无道理,若依他的法子,自然也能攻下苏州城。”李鸿章言语老道,在提出反对意见时向来是对别人先肯定,后否定。果不其然,他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苏州不比江阴,它可是发匪东南的老巢,城防之坚固,可比金陵。李秀成虽然不在了,谭绍光也非等闲之辈,何况他手里起码还有三万能战之兵,兵法上讲,攻守双方的兵力比例,至少是十比一才有胜算,咱们虽然有武器优势,但发匪有守城之利,两者相抵,其实咱们的优势并不明显。”
李鸿章的眼光不可谓不犀利,听他这么一分析,众将又觉得颇有道理,刘铭传道:“那你说该怎么打,不强攻的话,难不成等着发匪开门投降啊。”
李鸿章笑了一笑,似是胸中藏有天机,反问道:“省三你忘了太仓、常熟咱们是怎么拿下的吗?再坚固的保垒,从内部也很容易摧毁。”
招降纳叛的手段淮军也不止耍了一次两次,每一次都十分的受用,曾纪泽一听就知道他又有了招降的想法,而这想法,其实与自己心下的预计正是不谋而合。
“少荃有何良策,不妨直说。”曾纪泽道。
李鸿章目光投向了对面的程学启:“是何良策,就由方忠来向大家解释。”
程学启行事果决,也不等曾纪泽发问,便是起身道:“现下苏州城中的发匪,除了伪慕王谭绍光之外,其余伪纳王、伪比王、伪康王等均无守城之志。我与那伪康王汪安钧本是同乡,前不久他派人秘密联系过我,说是愿与伪纳王等人献城投降,我想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大好机会,兵不血刃的拿下苏州。”
众人一阵的吃惊,潘鼎新哇哇叫道:“老程,有这等事你怎么今才说呀?”
程学启道:“汪安钧到底是真降还是假降,我当时也不好分辨,在未确认之前,当然不敢擅自向曾大人禀报,更不好跟你们说了,未免陷露消息。不过前一段时间,那汪安钧冒险出城与我会面,表示一定会投降,若有必要有话,还会献出谭绍光的人头。我估计他是真的走投无路,确实想归降了。”
在原先的历史之中,苏州城确实是因太平军投降,淮军不战而得苏州。后来因为李鸿章违约斩杀了太平军六降将,还直接导致了从中作和的戈登与之反脸,甚至提着枪要与李鸿章决斗。
不战而屈人之兵一向的曾纪泽的作风,苏州之战,他本就想以这样的手段结束,但考虑到如果自己全无来由的提出这样一个方案,未免太不合情理,所以才借李鸿章程学启之手道出。
曾纪泽点头道:“既然汪安钧等人愿意归降,那我们当然是欢迎的,我看就先暂时推迟总攻日期,待方忠你和他们联系好归降献情的具体事宜再作商议。”
曾纪泽这意思明显是不打算强攻苏州了,这让刘铭传这等急着攻城立功的将领们顿感郁闷。
程学启犹豫了一下,道:“上次我与汪安钧会面时,他虽然投降之心很真诚,但开价却也很高,他想让大人上奏朝廷,任命他们那六个伪王都为道台,所受俸禄也不可比投降前低,我是觉得他这要求比较过分,还请大人定夺。”
刘铭传顿时来了劲头,一跃而起叫道:“发匪也太嚣张了,他们算什么东西呀,无耻的投降还敢要这要那,他们还有没有脸呀。依我看就不用管他们,咱们凭真刀真枪打进去,到时砍了那个家伙的狗头,看他们还敢嚣张不。”
刘铭传一激动,口无遮拦的,竟忽视了程学启这个太平军降将的存在,口口声声叫着“无耻的投降”。程学启听着顿时脸黑,闷头哼着粗气。
程学启默不做声,他的结义兄弟潘鼎新沉不气了,冷咳了几声,说道:“省三呀,咱们就事论事,就别乱扣帽子了。
刘铭传这才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人,表情马上缓和了下来,嘿嘿笑了笑:“方忠兄,你别介事呀,我其实不是在说你,你跟他们不同,他们那才叫真无耻……”
程学启越听越不爽,心想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行不行,这不是成心的让老子难堪吗!
曾纪泽对这种淮军内部歧视性的争论向来是深恶痛绝,他一挥手打断了刘铭传别扭的道歉,沉声道:“没用的话就少说。招降的总方针就这么定了,具体事宜由方忠继续和他们谈判,不过他们所开的条件,我是肯定不能答应。”
程学启道:“那要是他们坚持该怎么办?”
曾纪泽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没有坚持的资本。我命令各团从明日起,不分昼夜的对苏州城进行炮击,同时切断任何通往苏州的道路,我不容许有一粒米能运进城中去。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还真以为咱们淮军离了他们就攻不下苏州了。”
第九十六章会面
根据曾纪泽的命令,淮军于1862年12月1日起,对苏州城展开了不间断的猛烈炮击,七个团再加上直属炮营,总计约有两百多门先进的进口大炮,这在与太平军作战史上都是十分罕见的。。
无差别攻击的炮火覆盖了大半个苏州城,从城墙工事,到城中民居,遭到攻击的不仅仅是坚守不屈的太平军战士,还有那些躲在房中祈祷战争快些结束的平民百姓。
仅仅是第一天的攻击,就仅苏州城军民死伤达一千多人,近七百多所房屋倒塌,苏州城墙有多处被轰得几欲坍塌。炮击效果以直属炮营所在的北门一带最为猛烈,那里集中了许厚才将近十百多门的大炮,而谭绍光的慕王府也正位于北门的附近,这就使得包括王府在内的附近建筑,几乎被夷为平地。
与炮击配合进行的淮军的断粮行动,游弋在苏州通往外界各河道上的淮扬水师,彻底截断了城外运往城中的每一粒粮食,这使得早在三个月之前就陷入粮荒的苏州更加缺粮。
而太平军则为守城大计,强行征收了城中各户所有粮食,粮食分配一律实行限量分配,军民分配比例高达三比一。尽管如此,在进入十二月份后,连士兵的粮食也开始在锐减,各营的太平军除了亲卫队之外,几乎都是在半饥饿的状态下作战。
军队尚且如此,何况是平民百姓。那些有钱的富户花钱打通了征粮的关节,家中藏留了部分粮食,尚能免强渡日。而在粮食分配过程中,那些掌粮的军官又贪污克扣,使得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粮食分发到平民手里,连每天熬一碗淡粥的份量都不足。
很快,饿急了的人们开始疯狂的捕食老鼠,鸟雀充饥,接着又扑向了树根树皮,再然后,一部分忍耐不住饥饿的人们,开始煮食自己的子女老人。
什么人伦道德,什么人兽之分,在饥饿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苏州城俨然已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在炮击围困了近一月之后,淮军因弹药储备不足之因,渐渐减弱了炮击,但曾纪泽这时又玩起了心理战的计策。
他命各团将成千上万的“告苏州军民书”绑在箭上射入城内,书中宣称,苏州城遭此打击的罪魁祸首就是慕王谭绍光,是他的负隅顽抗逼得官军不得不使用激烈手段,如果谁得取得谭绍光的人头,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发匪将士,官府将一律给予厚赏。
苏州城的浩劫并没有影响曾纪泽的决心,事实上,他并非没有半点同情心,但那也仅仅是同情而已。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软弱是没有出路的,只有强权才能开辟出一条重生之路,任何阻挡他前进的东西,都会被他视为蝼蚁,无情的辗碎。
他的目的达到了,在那些“告苏州军民”书射入城中不久,城里就发了数起针对慕王谭绍光的刺杀行为,虽然都遗憾的以失败而告终,但这也预示着谭绍光已是众叛亲离,他离死期不远了。
果然,1月初,被拒绝所开条件的汪安钧等伪王,终于忍受不住,再一次与程学启取得了联系,这一次他们没敢再狮子大开口,声称只要曾纪泽饶恕他们的罪状,他们将无条件的杀死谭绍光,并献城归降。不过,他们唯一的请求就是能面见曾纪泽,得到他本人亲自的承诺。
曾纪泽很懂得适当的妥协与让步,汪安钧等人的要求看起来并不过分,曾纪泽很从容的答应了他们会面的请求。
会面的地点设在程学启大营之中,曾纪泽在亲卫队的护士下亲临前线大营,而苏州方面前来的则有康王汪安钧,比王鲁亦达等四人。为了避免走漏风声,会面的时间安排在了深夜。
是夜,曾纪泽在程学启、白震山的陪同下,等候在程学启的大帐之中,不久之后,趁夜偷出城的汪安钧等人则被蒙着面押解到了大帐之外。
“交出你们的武器。”白震山向他们低喝,他必须确保曾纪泽的安全。
亲卫兵们上前就去夺,汪安钧很自觉的将兵器卸下,并双手奉上,笑嘻嘻的说道:“这兵器都是为了出城防身才带,咱们真心归降,哪敢有半点异心,你就放心吧。”
“搜他们的身。”白震山没理会汪安钧的巴结,一点都不敢马虎大意。
四个人颇为别扭的被从上到下摸了个遍,鲁亦达左手绑着绷带挂在脖子,想来是受了骨伤,亲兵们在搜他身时,难免会触到他伤处,鲁亦达不由报怨道:“轻点行不行,爷的胳膊都要被你们扯断了。”
白震山见他出言不逊,顿时眼一瞪,几步上前揪住了鲁亦达的衣服,吼道:“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吗!”
鲁亦达一脸的怒容却不敢再吱声,汪安钧忙不迭的上前打圆场:“这位爷别生气,老鲁他这条胳膊被你们的大炮炸折了,伤势挺严重的,脾气有点暴躁,军爷你不要介意呀。”
白震山的脸色这下缓和了几分,怒哼一声,撒手松开了鲁亦达。
手下人将四人细细的搜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带兵器,白震山这才一挥手:“进去吧,我警告你们都老实一点,别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否则小心老子大刀不长眼。”
白震山说着握紧了背上刀柄,以示警告。汪钧安等人只有哼哼唧唧应诺,颇为局促的走进了大帐。
帐中曾纪泽帅案后端坐,左右是两排大刀亲兵。他向来是比较注重自己的人身安全,无论是何时何地,大刀亲兵队都随时护卫左右。这些亲兵均是他湖南老家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士,身家清白,为人老实,无一不是忠心誓死之士。
汪安钧等人瞧见曾纪泽,心中不由都是暗自的惊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真的很难相信,眼前这位年轻的儒生就是传说中的淮军领袖,就是这个人连连挫败他们,甚至是太平军上下敬若神武的忠王、英王都连败于他之手。
白震山一旁喝道:“见了我们曾大人,还是跪拜行礼!”
汪安钧等人一半畏惧,一半无奈,只得乖乖跪拜行礼。那汪安钧心思拐巧,还不忘讨好道:“小人能得见曾大人,实乃三生有幸,请受小人三拜。”
“太平军号皆是忠贞铁血之辈,但其实懦弱胆小的鼠辈也不少嘛,史书之载,又有多少能够相信呢。”曾纪泽心下感慨,却也坦然受了那四人的拜礼,为的就是树立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