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途-第2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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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卓敬身上,向他微微点头致意,眼中充满了赞许之色,此刻的卓敬忽然恍然大悟,他明白叶天明的意思了,军务参议堂竟是李维正夺权的工具,以参议军务之名召集各部高官开会的场所。
一声钟响,会议开始了,李维正在兵部主导的位置上坐下,对众人道:“各位,我奉皇上的旨意召集这次会议,这次会议是讨论北方军户难民安置,这其中可能会涉及普通难民,包括他们的分田、减赋,以及今年的春耕种子和耕牛的安排,事关重大,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得到自己寺部的授权,如果还没有拿到授权,你们现在可以回去请示,我等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再开会。”
他话音一落,早已坐立不安的主事、郎中们便立刻告辞离开,向自己的寺部飞奔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各部的尚书、侍郎,都察院、大理寺、太常寺等部门的卿、少卿纷沓而至,虽然也有个别部门不肯前来,但大多数重要的部门高官都来了,李维正已经开宗明义,这是奉皇上的旨意召开会议,如果不来,就是抗旨不遵,大义之下,众高官不得不来。
……
开完会,卓敬匆匆回到朝房,他推开叶天明的房间便问道:“叶兄怎么知道今天李维正会亲自来开会?”
卓敬十分佩服地问叶天明,他知道叶天明虽是李维正的岳父,但这种事情叶天明也不会知道,只能说明叶天明卓有远见。
“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就是他的第二步棋,天下能看出他这步棋的,没几个人。”
叶天明捋须得意地笑道:“恐怕皇上做梦也想不到,李维正所做的一切让步、所提一切建议,都不过是烟雾弹而已,是要掩护他真正的用意,而他真正的用意,就是这个临时军务参议堂。”
卓敬沉思了半晌,便道:“我看不完全是,放开言禁、海禁都是重大决策,不会仅仅只是烟雾弹,虽然军务参议堂能让李维正得到更大权力,但有个前提,要皇上同意,就像今天,李维正之所以能成功召开会议,就是因为皇上事先下了圣旨,如果皇上醒悟,不再给他这个旨意,那各寺部高官也未必肯来。”
叶天明微微摇头,“卓兄,你以为李维正没想到这一点吗?试问,如果明天他再召集会议,关于对抗燕军之军粮漕运的方案,有抗燕这个大帽子压着,你能不去吗?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所以我说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大义在他手中,除非你愿意背上私通燕王的罪名。”
叶天明又背着手走了几步,他忽然也有些疑惑地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他这样做毕竟法理上说不过去,有点偷鸡摸狗的感觉,而且我一直还有个想不通的地方,他为何要给军务参议会冠上‘临时’二字,这样一来,就有了取消的可能,难道这个军务参议会仅仅只是他的一种试探或者过渡吗?”
两人正疑惑着,忽然门外传来一名吏目的禀报声,“叶大人,你要的报纸来了。”
“噢!拿进来。”
门开了,一名吏目拿着一份报纸进来,报纸就是十天前刚刚创刊的《京城时论》,在‘不以言获罪’的鼓舞下,不少名家都在上面发表了时政评论文章,叶天明每天都要看。
他接过报纸对卓敬笑道:“这几天有个笔名叫‘天宝旧人’的评论者连续发表了几篇有深度的文章,前天他发表文章指出先帝之所以造胡惟庸大案,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废除汉唐以来延续千年的相制,以君权取代相权,而且此人还指出如果皇位继承者荒于政事,在君权高度集中的制度下必然会造成宦官专权,最后形成大明朝局严重腐败的恶性事态,可谓一针见血,我很佩服此人的见解。”
卓敬也十分感叹道:“此事我也知道了,这两天,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在议论这篇文章,影响很大,不过胡惟庸案确实是如此,我相信很多人也想到过,只不过谁敢说出来?现在居然有人敢公开发表文章批评先帝,看来,李维正搞这个‘不以言获罪’影响深远啊!”
“说虽这样说,不过现在才刚刚才开始,这个‘天宝旧人’胆子也太大了一点,还有这份《京城时论》的后台估计也很硬。”
叶天明打开了报纸,顿时一怔,卓敬也好奇地凑了上来,他也愣住了,只见报纸的头版头条刊登着一篇署名为‘天宝旧人’的文章,一行斗大的黑字映入眼帘:‘大明恢复唐制,重建三省六部制之我见’。
……
卷六 潜龙出海 第二百七十九章 燕王之怒
解缙匆匆拿着一卷报纸走向李维正的书房。走到门口他笑着问一名亲兵道:“大人心情如何?”
“大人心情很好,先生放心。”
亲兵随即又高声禀报一声:“解先生到了。”
“请进!”
听得出来李维正的心情不错,解缙推开门,只见他在伏案写着什么。
“先生请坐,我还有一点便写完。”
解缙坐下,一名亲兵给他上了茶,他喝着茶,却随手翻看身边的一叠报纸,这些都是《京城时论》,按时间排列着,不过有意思的是,每一片‘上元旧人’的文章都是用红笔重重勾勒,解缙笑了,这‘上元旧人’就是李维正的笔名,他对自己写的文章还这么感兴趣么?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报纸?”李维正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笑问道。
“大人看看吧!” 解缙把报纸递给了他,笑道:“这是今天创刊的新报,《朝野杂论》,也是时事评论类报纸,上面有黄子澄公开署名发表的文章,‘驳天宝旧人之谬论’。很有意思。”
“这倒很热闹了,有唱对台戏的了。”
李维正很感兴趣地接过报纸,看了看,报纸的版面设计和《京城时论》很相似,看样子也是急匆匆推出,头版头条果然是黄子澄的署名文章,‘驳天宝旧人之谬论’,其内容大概就是说宦官之祸,唯唐朝最烈,大明有太祖立下铁牌,内官不得干政,至今尚无宦官得势,远不是唐朝能比,最后结论是以唐制取代明制,无异于刻舟求剑,荒谬之极。
“大人,这份报纸很明显就是和咱们唱对台戏的,它今天下午摆在正阳门和通济门前,所有官员皆免费送一份,我特地打听了一下,反响很是强烈。”
解缙有些忧心忡忡,好不容易才掌握的舆论导向,这一下子又要被翻盘了,李维正却笑了笑道:“这就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局面,百家争鸣,最好是在同一份报纸上打擂台,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有一份反驳我的文章投到报馆了,是这样吧!”
“是的,是一个起名叫‘太祖座下一根草’的人所写,不赞成三省六部制在大明重现,现在这篇文章还扣在我手上。”
李维正一摆手道:“明天你就把这篇文章刊登了,我既然主张不以言获罪,就是希望大明士人能够畅所欲言,扣住人家文章不发,倒显得我们小气了。”
“可是这样,舆论会不利于大人啊!” 解缙依然有些担忧。
“解兄多虑了。”李维正背着手走了几步,他沉吟一下便道:“其实舆论也好,军务参议会也好,都不过是一种手段,它们不是决定因素,真正的决定因素是在于实力,实力到了,就算他黄子澄在正阳门前切腹自杀,也无惧于事,可若实力不到,就算满天下支持我,也没有用。”
解缙释然。笑道:“大人说得对,关键还是实力,就不知道今天大人召开军务参议会,有多少人会把它和唐朝的政事堂联系起来?”
提到今天的军务参议会,李维正呵呵笑道:“就算一时不明白,但我估计看了今天的文章,很多人就会想到了,不过这个军政参议堂只是一个试探,过几天我会在没有皇上旨意的情况下再召开两次,看看重臣们对于恢复唐朝的多相制会有多大的兴趣?如果抵触不大,那就是说大家都心领已神会了。”
解缙见李维正的谋略环环相扣,让人无懈可击,他也不禁深感佩服,“大人深谋远虑,竟然以多相制来寻求重臣们的支持,深合读书人修身、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也符合他们的切身利益,这样一来,除了黄子澄等几个铁杆外,朝中真正支持君主专制的重要人物,恐怕就没几个了。”
“有!燕王就是最强硬的君主专制支持者。”
李维负手冷冷笑道:“如果吕思远那边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有最强烈的反应,一场战争将如期而至,这就是我所期待的大明恢复相制的最好契机。”
……
京城发生的重大变故,朱棣在最短时间内便知道了,但他始终没有表态,应该说他的冲天怒火被姚广孝苦苦劝止住了,对朱棣而言,‘不以言获罪’这五个字直接挑战到了他的底线。还京城里喧嚣日盛的恢复唐制的论调,这简直就快让这位强势藩王气疯掉了,他怎么能容忍一群读书人将他父皇辛辛苦苦打造成的君主专制制度给毁掉,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立刻祭刀杀尽天下读书人。
而姚广孝几乎是用磕头出血的残忍方式劝止住了他,他知道,自从燕王打出口号‘恢复祖制,诛尽左班文人,’他就已经和南朝的士人们是不共戴天之敌了,现在他越是威胁南朝的改制,就会越让南朝大臣反感,反而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助李维正一臂之力,所以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策略。
朱棣毕竟是做大事的藩王,他最终接受了姚广孝的劝告,克制住了满腔的怒火,保持着沉默,但他的沉默仅仅只是不对京城发生的事情发表评论,他怒气发到了别的地方,仅仅十天,被他杖死的仆役家人就多达二十几人,整个燕王府都陷入无比的恐惧之中。
尽管朱棣对南朝的政治变革恨之入骨,但山西传来的战况多少给了他一点安慰。他在两个月前便分兵两路,大将朱能和次子朱高熙各率十万大军于一南一北进攻山西,十天前两军会师于太原城下,他们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发展到了三十余万,将太原城牢牢包围,不分昼夜地攻打,昨天他得到了最新战报,太原城已经拿下,晋王朱纲被自己的次子朱高熙一箭射亡,这让朱棣长长出了一口闷气。
这天上午。数百骑兵飞驰进了北平大门,为首战马上,朱高熙意气风发,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得意,在他身后,吕思远则沉思不语,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战马在北平的大街上疾速奔驰,完全不顾行人安危,两旁路人惊得连滚带爬,稍慢一点就会被战马撞得骨断人亡,朱高熙从来没有这样肆意放纵过,要是从前,他的师傅吕思远肯定会劝他注意形象,要忍让路人,但今天吕思远却让他刻意放纵,最好闹出点事端来。
“站住!”
他们的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数百名朱高炽的亲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燕王世子朱高炽和军师姚广孝先后从队伍中出来,朱高炽阴沉着脸教训兄弟道:“你这样肆无忌惮地纵马狂奔,就不怕撞死路人吗?”
这段时间,两兄弟的关系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朱棣不顾军师的强烈反对,毅然命次子统帅十万大军西征,这让朱高炽极为不满,而且朱高熙在西征路上杀人无数,纵兵掠民,这更让朱高炽愤恨不已,但最后使他对兄弟彻底失望的事,却是朱高熙一箭射死了亲叔,完全没有了一丝一毫亲情。
朱高熙早就不把兄长放在眼里了,他冷笑一声道:“在我看来,这些人如蝼蚁一般,就算踩死千百个又怎么样?”
“你放肆!”姚广孝也忍不住一声怒喝,“在兄长和世子面前,你还敢顶嘴吗?”
朱高熙张口刚要破口大骂老秃驴,吕思远却给使了个眼色,他立刻醒悟。便哼了一声道:“军师,你最好不要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这样会让父王反感的。”
姚广孝愣了一下,他深深看了一眼吕思远,微微冷笑道:“吕兄,你果然厉害,居然把这个粗人也调教得如此口尖舌利了,不简单啊!”
“哪里!哪里!在军师皓月面前,吕某不过是萤火之光,不值一提。”吕思远不露声色道。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高呼:“燕王殿下驾到!”
众人都吃了一惊,慌忙闪开一条路,近千名侍卫护卫着燕王的车驾缓缓而来,最后停下,朱棣拉开车帘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朱高炽慌忙上前禀报道:“父王,二弟回城,在大街上奔马,不管路上死活,孩儿正拦住他的去路教训他,他却不服管教。”
“哦!高熙回来了。” 朱棣却是一阵惊喜。
朱高熙连忙下马,恭恭敬敬跪在父王面前道:“孩儿高熙参见父王,祝父王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用词虽然粗了一点,但朱棣却听得很高兴,他摆手呵呵笑道:“熙儿,你的军队呢?”
“军队在城外驻扎,孩儿把太原扫尾之事托给的能二叔,自己赶回北平护卫父王,这次孩儿虽立小功,但远不能和二叔相比。”
朱高炽终于忍不住斥道:“二弟,你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