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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月异星邪-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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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却在暗中寻思道:“方才我仅只在林边叹息一声,这高冠羽士便已猜中我的心事,但他明明已知我是为了何事叹息,却又为何要再三追问我?看来此人外貌虽是光明磊落,心中却不知对我暗藏着什么机心呢!”


目光抬处,只见那高冠羽士又自捋须一笑,缓缓地说道:“老夫遇事,虽也能事先猜着三分先机,遇人也能猜中别人三分心事,但这不过是全凭老夫飘泊人海数十年,积得的一点阅历经验而已,怎比得兄台年轻英俊,天纵奇才?唉!兄台若是到了老夫这等年纪,普天之下,无论心智、武功,只怕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与兄台颉颃之人了。”
卓长卿微笑一下,口中谦谢不已,心中却又自寻思道:“这高冠羽士自从一见我面,每一句话中都少不了恭维我两句。他武功显然较我高些,年龄更比我大了许多,竟对我如此客气,却又是为的什么?”
他阅历虽浅,但方才已觉这高冠羽士有些可疑之处,此刻更觉得他如此结交自己,必定有着什么深意。
高冠羽士手中轻捻长髯,见到他瞪着眼睛出神,一笑而道:“兄台心中所忧虑着的第二件事么,老夫此刻也猜上一猜,如若老夫猜得不错,那么——”
卓长卿微笑接口道:“莫非老丈对小可这第二件心事,也有什么化解的方法么?”


高冠羽士笑容一敛,正容说道:“老夫与兄台虽然是浮萍偶聚,相识甚浅,但也已看出兄台非但天资绝顶,聪慧超人,而且是个生具至情至性的热血男儿。兄台心中所在忧虑的第二件事,倒不是为着兄台自己,却是为着成千成百不远千里赶来的武林豪士。”
他语声一顿,目光直注卓长卿的面目之上,缓缓又道:“老夫方才所说的话,绝非故意恭维,确实句句出自肺腑,而老夫自信双眼不盲,对兄台的为人,也不会看错,是以……”
他微微一笑:“老夫自信这第二件事么,也万万不会猜错。”


他目光一转,却见卓长卿正自含笑凝神倾听,却并不答话,便又接道:“红衣娘娘温如玉蛰居苗疆四十年,一向不大过问武林中事,这却并非因她生性恬淡,无意名利,而是她对武林中的一些前辈异人,心存畏惧,是以不敢出来为非作歹而已。


“但近年来,这些前辈异人,不是已经物化仙去,便是封剑已久,再也不问世事。这红衣娘娘静极思动,早就想在江湖间掀些风浪,这‘天目之会’,名虽是为其徒择婿会友,其实却是这位魔头想藉机将天下武林豪士一网打尽。这点兄台想必也从她说话之间看出来了,是以兄台便在忧郁,如何才能将武林中这场劫难消弭。”
他略微歇息一下,卓长卿心中却怦然一动,接口问道:“难道老丈有何妙策,能解开小可心中这件忧郁之事吗?”
高冠羽士微笑一下,目光之中,淡淡掠过一丝极为得意的神采,端起面前酒杯,仰首一干而尽,含笑说道:“老夫这第二件事,猜得还不错吧?”


其实卓长卿方才那句话,已无殊告诉他自己心中所忧虑的正是此事,是以他便根本不必等待回答,又自斟了一杯酒,接着说道:“此事的确并非易与,难怪兄台心中忧郁。想那红衣娘娘在天目山中设下的香饵,俱是武林中人梦寐难求之物。这些人不惜远道而来,兄台若在此刻加以阻止,他们又怎会心甘情愿地放弃,又怎会相信兄台的话?只怕他们还当兄台想独吞这些珍宝呢!”
卓长卿一皱双眉道:“是了,想他们又怎会听从我的话,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些珍宝呢?唉——那丑人温如玉不知在天目山里,设下什么古怪花样,恶毒陷阱,却可怜这些人一点也不知道。”
这个初涉江湖的少年,虽然对那高冠羽士已生疑惑之心,但此刻却又不禁为他的这番言语所动,竟又将心中盼活说了出来。
高冠羽士故意俯首沉吟半晌,抬头一笑,缓缓说道:“老夫方才对兄台说的那个故事,不但能将兄台心中第一件忧虑之事化解,兄台这第二件心事,却也要依靠这个故事,才能化解得开。”
卓长卿不禁为之一怔,说道:“这是为了何故呢?”
高冠羽士一笑道:“兄台若在会期之前,赶到天目山去,将老夫方才所说的那个故事,一字不漏地对那温瑾再说一遍,那么——哈哈!”


他仰首狂笑数声,接着又道:“想那温瑾若是稍有人性,怎会再有半刻迟疑?必定立即去寻那女魔头报仇。兄台若在旁边稍加援手,那红衣娘娘武功再高,却也不见得能逃出两位的手下,哈哈——昔年梁孟双侠,夫唱妇随,天下艳羡,今日兄台与那位温姑娘,不但同仇敌忾,而且珠联璧合,此番若能联手诛此魑魅,又将为武林添一佳话。”


他笑容满面地举起面前酒杯,大笑又道:“这么一来,元凶既除,天目之会,就算能够如期举行,但那魔头设下的诸般陷阱,想必也将变成兄台与温姑娘的迎宾战宴,这场武林劫难,岂非消弭于无形?来,来,且容老夫先敬兄台一杯。”
仰首一干而尽,抬目望去,却见卓长卿双目望着面前的酒杯出神,双手放在桌上,动也未动,对那酒杯碰都没有碰一下。
高冠羽士面容微变,举着酒杯的手,半晌放不下去。在这一瞬间,他面上的表情,突地变得十分狞恶,先前那种凛然的正气,也自消去无影,只是卓长卿目光低垂,并未看到而已。
等到他那双微带迷惑的双目,缓缓自酒杯移到高冠羽士面上的时候,这高冠羽士面上的狞恶之色,竟又从他嘴角所泛起的一丝微笑中化去。
于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还是无法知道这高冠羽士究竟是何许人物,也未能知道此人的真正来意。
被潮水淹没的沙滩,等到潮水退去的时候,依然是原来的样子。沙滩上的沙粒和贝壳,虽然会因之潮湿,但是潮水也会很快地退去的,那么,被虚假掩饰着的秘密,恐怕也不会隐藏多久吧?


卓长卿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对,高冠羽士突又笑道:“只是老夫还忘了告诉兄台一事:此刻那天目山上,正如兄台所料,早已埋设下许多虽是考较群豪武功,其实却是暗害群豪的陷阱设施。这些设施之中,究竟包含着什么恶毒花样,老夫虽然不甚清楚,但老夫却知道那魔头温如玉,不但在这些本应光明正大,用做考较武功的五茫珠、罗汉阵、线香渡一类设施之中,暗设下许多诡计,而且还唯恐这些诡计不够恶毒,害不到别人。”
卓长卿意动心惊,现于神色,转眉怒道:“她便又怎样?”


高冠羽士生像是不胜感慨地长叹一声,接着又道:“这魔头竟在一年中,将一些久已金盆洗手的绿林巨寇,或是一些蛰伏塞外,遁迹边荒,久已不容于武林的江湖妖魔,暗中请来,做这些设施的主持之人。一些武功特高的武林豪士,就算能侥幸逃出她们设下的恶毒陷阱,却也不能逃出这些巨寇妖魔的毒手,就算他们再能逃出毒手,甚至将这些妖魔击毙,可是等到他们最后到达那温如玉设下的主擂之时,却已早就筋疲力竭,只怕连她的轻轻一击,都无法抵挡了。”
这高冠羽士一口气说到这里,只听得卓长卿心胸之间既是惊惧,又是愤慨,竟也没有再去想一想,这些极为隐秘之事,与世无争的高冠羽士又怎会知道的呢?


却听高冠羽士叹息着又道:“她一计连着一计,这连环毒计,为的不单是要将天下的武林豪士一个个打尽,而且连那些被她或以利诱,或以名动,从各地请来的巨寇妖魔,竟也在她除去之列。到那时候,武林之中,她一人唯我独尊,才算称了她的心意。”
一时之间,卓长卿面容阵惊,阵怒,突地长叹一声,复又低语道:“小可年龄极幼之时,曾在黄山始信峰下,遇着一件惊人之事。小可当时虽未目睹,但这件事在小可心中,却始终记忆鲜明。”


他又自沉声一叹,接着说道:“那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却一直在奇怪,那毒物星蜍,为什么在将一些凶暴恶毒的毒蛇猛兽除去之外,却又要去残害那些无害于人的绵羊驯鹿,这岂非是件难以理解之事,唉——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人类之中,竟也有着像星蜍一样的邪恶之物。”
他低低地说着,而且说得非常凌乱,但当他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那高冠羽士面上的神情,却像是非常激动。
店里的店伙计,远远站在门口,厌恶地看着这两个久坐不走的客人,只见他们忽而大笑,忽而长叹,忽又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心里大为奇怪,不知道这一老一少两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高冠羽士定了定神,方自说道:“老夫此刻只要告诉兄台,便是兄台此次若真的不惜冒险,先就赶到天目山去,纵然那魔头温如玉,已将兄台看成她爱徒的乘龙快婿,不会加害于你,但那些生性凶恶的巨寇妖魔,却未见会放过兄台,兄台武功虽高,但双拳不敌四手,唉——”
他故意长叹一声,方自接道:“老夫与兄台一见如故,为着兄台着想,这天目山么——”
语声又一顿:“不去也罢。”


暗中一瞟,眼角只见卓长卿果已剑眉怒轩,义愤填膺,竟自伸出手掌,在桌上猛地一拍,朗声道:“老丈怎地如此轻视于我!那天目山上纵然是刀山剑海,我此番也要去闯他一闯。卓长卿虽然不才,但路见不平,尚要拔刀相助,为着天下武林朋友的命运,我卓长卿又何惜性命?就算是两肋插刀,粉身碎骨,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高冠羽士俯身整理着被卓长卿一拳震倒的杯盏,于是,他眼中所流露出的那种得意而狞恶的目光,卓长卿便又无法看到。
且说临安城里——


多臂神剑云谦父子,以及那飞骑奔来,报凶讯、求援手的大汉,又怎会知道他们所焦急等待着的卓长卿,不但已经见着他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且还遭遇到这些复杂而奇异的事。这一日之间所发生的事,不但使得卓长卿的生命,为之改观,甚至天下武林中人的命运,也受到影响,这却也是临安城里的云氏父子无法预料得到的。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西天的晚霞,月亮却从东边升起了,又是一个有月有星的晚上。
卓长卿从那小小的鄂菜酒铺,漫步走出,他的态度虽然仍是那么从容而安详,但是他的心绪,却远不及外表安定。


方才,太阳刚刚隐没的时候,那高冠羽士就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还道:“老夫与君一席长谈,更觉得兄台是武林中百年难见,不可多得的少年侠士。对此番武林浩劫,兄台想必能有一妥善安排。老夫方才絮絮所言,不过是给兄台一个参考而已。兄台如能将此浩劫消弭,则不但老夫幸甚,亦是武林中千百同道之幸了。”
卓长卿默默地听着他的话,长揖相送,自己却仍然坐在那间小小的酒铺里,沉思良久。这高冠羽士的一席话,虽然使他明白了许多他以前不知道的事,却也替他添了许多疑云。


天就晚,暮云四合,酒铺中的食客自然也多了起来,见到他一个人坐着发愕,都不禁投以诧异的眼色。他觉察到了,便也走了出来。风越来越凉,日间的溽暑之意,此刻已为之尽消。但是他的心,却仍然沉闷得很,还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该如何做。


方才半日之间,那高冠羽士滔滔辩才,虽然使得卓长卿将自己对他的疑惑之心,消去不少,但此刻卓长卿沉思之下,却又不禁开始觉得此人可疑,不住地暗自寻思道:此人虽是可疑,但他所说的话,却是极为合理的呀!我若真能在会期之前,将那丑人温如玉除去,那么此场劫难,便在无形之中化暴戾为祥和,甚至那温瑾……
想到温瑾,他不禁暗中叹息一声,中止了自己的思潮。目光抬处,只见暮色之中,已然依稀显出城廓的影子,他知道临安到了。


远远望去,临安城里,万家灯火,依稀可见。这在当时尚未十分繁华的山城,此刻却是冠盖云集,笙歌彻夜不绝。甚至百里以外的流萤,都飞到这里来。乔迁手中所持的那三幅画卷,在江湖之中掀起的风浪,不可谓之不大了。


卓长卿徐然走入临安城,只见城中闹市之上,家家灯火通明,不时有三五劲装佩刀的彪形大汉,把臂高歌而来。从酒楼高处飘下的呼五喝六之声,更是时时可闻。昨夜的流血惨剧,虽然使得这山城一度陷于恐惧之中,但城中的这些武林豪士,本是刀头舔血的朋友,仅只一夜,便生像是将那流血的景象忘却了。
卓长卿不禁暗中叹息一声,忖道:这些人不远千里而来,只道名剑美人,俱已在望,至不济也可看一场热闹,弄几百两银子回去,又有谁知道自己已将大祸临头呢?
心念一转,便又想到多臂神剑云氏父子,忖道:“云老爷子他老人家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此事的端倪来?”
他虽是聪明绝顶之人,但此刻心中却有着一种茫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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