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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末日之门-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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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说到这上头来了?”李汉打断维英的话,“我和维雄,都在等着你干一把漂亮的凯旋而归呢。”
  李汉没想到他的插话真的打断了维英的声音——那边电话断了,再没能打进来。一直没能打进来。
  直到后来何达将军打来电话,李汉才意识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听到维英的声音。那个被他打断了的电话永远不会再打进来了。
  放下听筒,他坐在床边发了会儿楞,才隐约想起自己半夜醒来过一次,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已经想不起来了,奇怪的是他现在却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半夜醒来时的情形。
  他是突然惊醒的。
  听见身旁有窭窭宰宰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见婶坐在床边,正摸着黑往身上穿衣服。他觉得好生奇怪。大半夜的,她要干什么?她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似的,显得有些茫茫然又飘飘然,只顾自己做自己的事,完全没发现李汉的醒来,没发现那双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的眼睛。那感觉看上去就像浑然不知李汉的存在。李汉注意到,她穿衣服的动作倒很准确,胸罩,短裤,睡袍,一件件穿得有条不紊。穿好后,她轻轻用手向后拢了拢那一头长发,起身向阳台的门走去。走到门边,她顿了一下,准确地抓住门把手,开门走到阳台上。李汉大感骇异,屋子里几乎没有光线,她怎么可能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无误?而且,这时候她上阳台上去于什么?一种不样的预感袭上心来,连衣服都颐不得穿,他腾地跳下床,就向阳台冲去。
  令人恐怖的事并没有发生。她站在阳台上,好像在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看,只是怔怔地把眼睛朝着一个方向。李汉轻轻走过去,从身后搂住她。她没什么反应,手指着天上的某个地方,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看,那颗星,看它多亮,可它就要落了,那颗女人的星……李汉抬头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什么都没看见。再低头看看她,微茫的天色中,她的眼神很散,就像还在梦中未醒似的。李汉抱起她来,只感觉她浑身软绵绵轻飘飘柔若无骨。
  他把她抱回床上,她立刻沉沉睡去。
  她似乎衰竭得厉害,身上很烫,像是在发高烧。他隐约记得每次事后她都要发低烧。这次不一样,这次烧得厉害。那件事在明显地损耗她生命的能量,发生一次,损耗一次,生命也就在一次次损耗中流失。
  他心中涌起一种慢性杀人的自罪感。跟在这感觉后的是深深的自责。
  他忙立床边,端详着掸的睡态,那种自责感又重新涌了上来。这个像少女一样纯情又像少妇一样成熟的女人!这个奇特的让人爱怜又让人困惑的女人!这个对自己的先知能力毫无察觉的女人!他想起了那怠几天前偷偷录下她的暗语或者说她的预言的磁带。事后他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去听一遍呢。
  他走到写字台前,摁下了录音机的回放键。她当时的声音太小,几乎听不清楚。世界末日,冰块,洪水,十字架……除了冰块,那些在《圣经》上才会见到的字眼,和今天的世界有什么关系?诺查丹玛斯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已经破灭了,难道她想再一次预言世界末日的到来吗?你可以不信诺查丹玛斯,他想。
  你却不能不信这个正像少女一样熟睡的女人。她的预言不是一次次都应验了吗?
  遍及全球的银行大劫案;
  死于炸弹之下的瓦雷金总统;
  被印度空军炸死的那个巴基斯坦“幸运儿……”
  几乎每次都是在血淋淋中应验的。她的预言总是和血有关。总是充满血腥气。当然,也还有些预言没被证实,比如红衣大主教的皇冠上飘着乌云,冰块和世界末日之类莫名其妙的话,你敢说因为它莫名其妙就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证实吗7这时他忽然想起还忘了她说嘉琪的那些话,顿时不寒而栗。难道那些话也是她的预言吗?要是这样,可就大可怕了。他是想跟嘉琪分手,但从没想过别的什么,更不会愿意看到嘉琪出现意外。
  三个小时后,他不愿意看到的意外还是发生了。一份从北京发来的加急电报被跑步上楼的通信员选到他的手里:
  嘉琪车祸身亡,速归。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从笼罩半个地球的夜色中穿过时,如果是在无定向状态下,你隔着舷窗向外看去,会产生一种地球是垂直悬挂在太空中的感觉。球体表面那一片片灯火通明的地带若断若续地连在一起,如同布满圣诞树的一串串闪亮的小灯。很快你就会发现,这些小灯中,有的在游动,有的在明灭,那不是狂欢夜的烛光游行,那是战争,那是正在发生和进行着战争的地方,事物总不会俯首听命地按照人们事先给它定好的尺寸去发展。印度人今天就没能在既切断中巴公路又不激怒中国人的玩火游戏中掌握好分寸,结果朝着与中国人交战的方向迈出了愚蠢的关键性一步。
  今天发生的事情肯定也出乎中国人的意料。显然,那支筑路小队除修复被印度人摧毁的二号公路外,还担负着试探和激怒印度人两项任务。可他们不幸在与印度人的一场时间很短的交火中,全部阵亡。
  印度人最担心给中国人制造的借口,终于让印度人自己制造出来了。而且是一个绝对血腥的借口。
  从我这里可以感到,不少国家像拼命把鼻子嗅来嗅去的猛兽一样,为空气中越来越浓烈的血腥气味感到兴奋和鼓舞。它们跃跃欲试,正准备参加接力赛似的举起战争接力棒,不断地把一个接一个的血腥借口制造出来。进入太空以来,我头一次无法使自己进入睡眠状态。连那个灾难的日子里我都强迫自己睡了两小时。今天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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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为我曾经生活过的、我的女儿至今还在其上生活的星球难过,也为你们难过。
  我们曾经以为它是茫茫星空中最幸运的一颗,因为只有在它上面诞生了人类。但这个结果却又使它成了最不幸的星球,因为人类发明了包括毁灭它在内的自我毁灭方式——战争。
  记得我们在上个世纪的末叶,冷战还存在时,是那样渴望结束冷战。后来,冷战结束了,有人狂妄地称之为“历史的终结”——宣称这是西方的胜利。西方真的胜利了么?冷战时期,在核乌云的对峙下,我们起码还有一种恐怖的和平。而今天,我们连恐怖的和平都没有了,只有热战,只有血淋淋、赤裸裸的杀戮!
  这让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说过的话:糟糕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要好。我想对你们说,恐怖的和平也比没有和平要好。
  也许,重新建立新的和平和秩序,要在这场即将接踵而来的既非世界大战又非局部战争的全球性战乱时期结束之后,才有可能?要是这样,要是这一天非来不可的话,上帝,那就让这一页越短越好,使他仁慈的手能尽快把它翻过去。
  今夜,夜空是如此的晴朗,一点也不像有战争的夜晚。看来把战争形容成乌云并不很准确。起码有一半的情况下,战争是在朗朗晴空或丽日蓝天下的暴行。
  这就是说,即使是在晴朗的日子里,人类也无法过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了,是这样吗?
  可我还是要向你们道一声晚安——
  晚安,地中海。晚安,大西洋。
第十八章
  纽约 20OO年1月26日
  即使是在富豪云集的纽约长岛别墅群中,约翰·摩尔那座掩隐在绿荫深处的仿哥特式别墅,还是格外引人注目。
  比这座城堡建筑更引人注目的是今天光临这里的客人:
  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理查德·沃克。
  他也来参加了全球玩具大亨约翰。摩尔的生日酒会。尽管只不过是短短的五分钟,CNN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这条消息编在中印两国不宣而战之后、俄罗斯军队面临独联体六国联军的夹击之前播出了。
  酒会的场面可说是极尽豪华。光是摆在贵宾席上闪闪发光的那一百套从巴黎定制的克里士多弗纯银餐具,就足以让那些什么世面都见过的来宾们昨舌。要知道这样的餐具一套就价值近三万美元。更不必说那些用专机从巴黎、北京、东京和伊斯坦布尔请来的一流厨师,都是些他们国家中饮食文化界的国宝级人物。
  法式大菜和满汉全席争奇斗艳,日本料理和士耳其烧烤各展其绝。使那些上流社会的名嫒贵妇们既害怕一餐美昧毁掉自己的腰身,又抵挡不住口腹之欲的诱惑。倒是绅士先生们投那么多顾忌,穿行在珍馐佳馔之间,大快朵颐,谈笑风生。
  五十六岁的约翰·摩尔更是春风拂面,在三五成群的宾客堆里,到处都能听到他响亮又刺耳的笑声。但在他背过身去时,你可以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
  “他看来恢复得挺快,那次打击才过去刚刚半个月。”
  “我看未必是恢复得快,他是想用一次生日酒会,挽回让那个中国人扫尽的脸面。”
  “瞧,那个中国小子也来了,扎红色蝴蝶结的那个。”
  “看上去很年轻,你了解他?”
  “方晓明。据说他岳父是掌握中国最高权力的三驾马车之一。”
  “这就不奇怪了。”
  “为什么?”
  “这些有背景的中国商人,他们背后站着的是一个国家,而不仅仅是一家大公司或跨国集团。这就是为什么跟他们竞争时,你常常摸不清他们的底牌是多少点的原因。”
  这样的议论约翰。摩尔或许听到了,或许没听到,但他依然对谁都是一脸笑意,好像今天吹进他耳朵里的全是美好的祝愿。为了让那些饶舌的家伙在日后对他议论得更起劲——他一向认为飞短流长是制造神话人物的产房——他决定再给他们添加一些佐料:他走到方晓明也就是刚刚成为他的大股东的那位中国人面前,亮开嗓门大声地与他寒喧,让人看上去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密友。只是那个中国人不大肯配合,自始至终一副谈淡的谁也猜不透的表情。
  酒会已经开始了将近一个小时,戏也演了大半天,约翰。摩尔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不时偷偷地抬起手来看表,因为还有一位最后的也是最尊贵的客人没有到来。约翰·摩尔认为美国总统理查德·沃克没有理由不来参加他的生日酒会,一个只有他俩才知道的秘密是,沃克竞选总统的三分之一经费,是从谁的钱包里流出来的。但他确实吃不准已经当上总统的沃克,今天会不会给他这个面子。所以他——开始并没有当众宣布总统将要光临的消息。他想,如果总统来不了,他并不失面子。万——来了,给大家一个意外的惊喜岂不更好?
  这时黑人老管家比尔不引人注目但走得很快地来到他身后,轻声告诉他:
  总统驾到。


  约翰·摩尔顿时脸放红光,连连击掌示意乱哄哄的人群静下来,他要当众宣布一个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各位,我想告诉你们一个使你们意外也使我感动的消息,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理查德·沃克先生,将光临敝人的这次生日酒会。你们瞧,他已经来了!”
  大门开处,沃克总统摹仿着里根的步态走了进来。
  惊诧声和掌声四起。
  沃克总统一边挥手点头向众人致意,一边走过人群中闪出的通道,一直走到约翰·摩尔的跟前。
  总统既不失风度又不失热情地与他的老朋友握手拥抱亲吻脸颊,完成了这一套西方人的繁琐礼仪后,他退后一步,神情庄重地对酒会的主人说:
  “很抱歉,我来晚了。亲爱的约翰·摩尔先生,请接受帕蒂和我向您的五十六岁诞辰,表示的最良好的祝愿。”
  “非常感谢,总统先生。您不必抱歉,您的光临本身已经使我感激不尽。”
  “但是我还要再说一次抱歉,约翰。摩尔先生,我只能有这么点时间参加您的生日酒会。因为我还必须赶回去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也许您和在场的各位都注意到了,中印克什米尔战争事实上已经爆发,其他地方的麻烦也一点不比这个地区少,我们必须拿出美国自己的对策以防万一。对不起,我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迈开里根的步伐向门外走去。
  掌声和惊愕声再次追随着他,许多不知道总统为何匆匆离去的人也在跟着拼命鼓掌。
  虽说总统的到来前后不过五分钟时间,却已经给足了约翰.摩尔的面子。他喜气洋洋地站到一把椅子上,用他那刺耳又响亮的次高音对众人宣布道:
  “总统先生让我向在场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表示歉意,因为一个将要决定南亚次大陆命运的重要会议还在等待他,所以他只能象征性地参加一下今天这个生日酒会。下面,我想请大家为我五十六岁的生日,也为你们自己,尽情狂欢吧!”
  北京 2O00年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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