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烽火录-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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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翼这句话是明白地告诉道麟,他知道对方的企图,但汉国罚罪,不罚思想。心中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行动上不危害国家。而高翼不在乎对方人品,也不在意对方是否表现谦恭,他尊重个人性格,不在意礼节冒犯,他的奖赏只针对功勋,不因人设赏。
当然了,金道麟成船成船地拉回金沙与银锭,他当得起这种奖赏。
“水军回师之后,明年春夏秋,我们的目标是守稳国内,守稳整个辽东湾”,高翼搀起金道麟,嘱咐说:“今冬,我军正在奋力营建牛庄码头;明春,我希望水军全力守住牛庄、葫芦岛。
然后,我们看燕国的动态而动,若燕国攻入冀州,那我们就拿下通向青州的一连串岛屿(庙岛列岛),还要进占芝罘岛(罘,音fu,位于烟台附近)、刘公岛(今威海附近)。
青州有码头,有船民,那些船民能驾着一艘小舟渡海到琉球,到倭国,到新罗,这样的人才我怎能放过?我若不取,我担心燕国暂时放过我们,等他拿下青州,会驱使青州船民来功我。
我汉国强大在于海军,陆上只要坚守,燕国拿我们无可奈何。但慕容恪这个人精擅迂回战术,若他迂回到了青州,我汉国人少兵少,如何再与他斗。
所以,乘现在青州混乱割据,我们应立即招抚流民,在青州沿海大修堡寨码头,让渤海彻底变成‘我们的海’。在这片海域,只准我们纵横。”
“诺!”金道麟高声答应。
大厅内,汉国诸臣离席而起,齐声答:“诺!”
正在此时,大厅的门开了,文昭、高卉盛装出现在门口,一时之间,大厅里的人都愣住了。
按汉礼,有地位的妇女是不能上厅堂的,家中来客人时,男主人负责招待,女人要躲入厨房。而此时,在厅堂出没的女人皆是歌舞姬。
现在的大厅中,除金道麟以及几个使节外,其余人都是汉人。但金道麟是个彻底汉化的高句丽人,就连使节也是由孙绰这样的汉儒组成。因此,文昭与高卉的现身,顿时让大家想起了高翼的另一个身份:铁弗。
女主人出面宴客,这是胡俗。大婚之前,未婚夫妇见面,这是胡俗。
国主,他毕竟还是一个铁弗。
第192章
高翼却没那么多顾忌。在他那个时空,女主人出面宴客那是对客人的尊重。而且,他也不在意所谓婚前未婚夫妇不能见面的规定。
此前,他与文昭靠十名侍卫起家,落足在这个古树森森的穷乡僻壤,一起伐倒巨木,平整土地,造船,建码头……一点点建设起这个家园,两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此刻,见到文昭盛装出现在他面前,一时之间几年的艰辛,相识的场景,那些画面一幅幅掠过眼前,令他感慨万千。
在这个世界,他与文昭就是彼此相依的两头孤雁,两人都已失去了父母亲朋,唯有彼此牵着手,走完这一世。
在众人的惊愕中,文昭与高卉款款而行,文昭看向高翼的目光充满了爱恋,这种爱恋是生死相许的承诺。正是这个男人,把她从大海中救起来,并带给她安全,带领她站稳脚跟,她的生命由此开始了新篇章。
这是一个多么辉煌的新篇啊,文昭缓缓走着,她在心里呐喊:“这是我的男人,瞧啊,他虽然没有披着金甲,踏着五彩云朵,但是他却是独一无二,没有人能像他一样白手起家,在这辽东四战之地,给我一片安全的天空。他是我的了。”
高卉望向高翼的目光则充满了崇拜,这是青春少女看待自己偶像的目光,少女的爱是盲目的,她连高翼的缺点都深深爱恋。
“我的姐妹何曾见过这样的男人,下马车时,他会搀扶你;暴雨来临,他会为你打伞;盘中只剩一枚朱果,他会取刀割之,与你分食。
我的父兄何曾这样对待过他的女人?燕国的王庭里何曾有这样的男人?这正是我要嫁的人,天呢,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让天下的女人哭吧,他们的男人需要他们伺候,还要唯恐不小心触怒于他,而我,今后会有一个人娇着我,宠着我,拿我当宝贝,尊重我,保护我。
我要嫁了!”
文昭与高卉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走到高翼身边。此时,汉臣们方醒过味来,他们纷纷离席,让出了紧挨着高翼左右两侧的位置。
高翼一如既往地以绅士风度替文昭与高卉拉开了椅子,伺候她们两位坐下,这才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汉臣们目睹了这一切。虽然高翼所做的不符合当时的流行礼仪,但高翼做这一切时所表现的温文尔雅,文昭与高卉接受高翼关心时,表现出来的坦然与雍容,深深地烙入他们的脑海。
三山男多女少,妇女们因为参与织造、制衣等产业,收入与男性不相上下,所以在三山女性的地位与男性相差无几。
同时,由于高翼引进大批识字的女奴,使那些女性在家中的地位远高于他们的男人。因而,在这次宴会过后,女人不参与宴客的壁垒被打破了。
此后,随着那些识文断字的妇女孕育的后代成长起来,高翼所说的“伟大的人出自伟大的母亲”这一说法得到证实。从这以后,女主人出面宴客成为三山的一种风尚。
历史学家一直不遗余力的赞颂这次宴会,但当时文昭与高卉的出场带给大厅的是一片沉默,众人都若有所思,场面一时显得很尴尬。
“叮叮叮”高翼拿手戟敲了一下盘子,打破了沉默:“开春之后,我们要颁布几部法律,包括《市易法》、《国民法》、《刑法》。王祥的人员齐了吗?”
所谓开春,其实指的是农历的元旦,西汉末年,在司马迁的提议下,汉武帝组织人员制定了《太初历》。那时中国有了元旦的说法。西汉末年,刘歆修订《太初历》而更名为《三统历》,这时,二十四节气正式进入立法。
但当时中国还没有过春节的习俗,只有在冬至日,也就是西方的圣诞节左右,有一个祭奠活动,叫做“冬祭”。
三山现在所用的立法还是中国农历,孙绰出使三山,作为晋朝承认三山藩属国的一个象征,就是给三山赠送立法。
这是中国传统,高句丽、燕国、新罗等国,都是获得了中央王朝颁布的历法之后,才能够算得清当天是几月几日。
按农历计算,此时虽然还没有到农历元旦,但实际上,三山还有另一套立法存在,那就是《太阳历》。因为航海需要太阳作为定位方式。所以高翼与马努尔接触之后,首先确定了当时的年代。
按公历计算,现在已经跨入了公元350年,正是在这一年,罗马教皇确定了每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为圣诞节,同时确定二月十四日为情人节。
王祥尚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听到高翼的问话,他心不在焉的回答:“啊,王,我们从流民中招了一百名识字的人作为提刑官(法官),另外从军校中招了两百名识字的童子。
虽然那些律法大家都没学过,不过我想流民新安,暂时不会有太多的诉讼,我们边学边用,应该能应付得了。”
“市易法?”孙绰听到这个词,嘴角经不住浮出一丝讥笑:“不愧是匠人之汉国,首先颁布的不是《礼法》,竟先颁布《市易法》。
昔日,汉高祖先确定君臣立法,然后才登基为帝。此匠汉之国竟然先定商法,真不愧是匠汉啊。”
孙绰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西方,有一种文明方式是先签订拉丁七丘同盟,再颁布《万民法》、《物权法》、《契约法》,才成立的国家,现有法后有国,这就是后来“依法治国”一词的来历。
三山这部《市易法》,包含了粗陋的《公平交易法》、《契约法》、《反商业欺诈法》、《商业赔偿法》等等内容。
一部法律涵盖这么多的内容,高翼的记忆不可能事事想尽,他花了三年的工夫,把自己过去商业活动中所遇到的案例,一一记录下来,相对而言这部法律是很粗陋的。
但这部法律第一次提出了“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概念。高翼相信,本着这一神圣原则,这部法律会自我完善下去。
王祥不担心他那些生手会搞乱《市易法》等法律本质,他们刚来三山,人生地不熟,必不敢随意弄权。而高翼今天连功勋卓著的金道麟违犯军令,他也不迁就,等于给他提了个醒。相信这一消息传出去,他手下那些人短期利益定不敢怠慢。
长期呢?等那些提醒官渐感威权日重时,有心作威作福,跟在他们身边学习的童子已经长大成人,在一双双监视的眼睛下,他们怎敢玩弄手段?
基于这个想法,王祥坦然地向高翼一一介绍他选中的人员,并交待自己预设的防范措施。
他们两个在低声交谈,可苦了黄朝宗和金道麟。
金道麟坐右手第一位,他肩下坐的是孙绰,孙绰何人也,天朝上国的使节。金道麟让出了第一位,孙绰的屁股却坚决不挪窝,不得已,金道麟只得回到了左排。但左排第一位上,文昭已坐的稳稳的。
文昭不是不知道以右为尊的礼节,但金道麟让出的座位,高卉作为他的主人顺理成章的坐了下去。文昭见到高翼没计较这些,所以她只好坐到了左首。
高卉坐在右手则纯属故作天真烂漫,她坐定后,还一刻不安生,不时的夹起一些肉片涮着。自己的汤锅一时半时没烧滚,她便兴高采烈的把筷子伸进高翼的汤锅,乐滋滋的涮个不停。
涮好了,自己不吃,都堆到了高翼的盘子里,不一会,让盘中堆起一座小山。
金道麟失去了自己的位置,高翼又没有什么表示,他只好坐到了右手最后一位。高卉与他最熟,作为自己的陪嫁将军,他凯旋归来,让高卉觉得很光荣,所以她在给高翼夹菜的同时,一会儿用高句丽语,一会儿用汉语询问金道麟征战情况。
横跨着整个桌子,金道麟的回答就不得不放大音量,这是很失礼的,令金道麟痛苦不堪。
高卉是有意的,她就是想让满屋子的人知道,她的家将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
她问话的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每当高翼准备开口的时候,金道麟的高嗓门时时响起,这令高翼不由责怪的望高卉一眼。
而高卉则乘他未注意的时候,温柔的夹起汤锅里的涮菜,不管生熟堆到他的盘子里,嘴里还举案齐眉死的喊着:“郎君,请乘热吃。”
黄朝宗夹在高翼与王祥之间,王祥的说话免不了面朝高翼,手戟挥舞,风寒的刀光令黄朝宗心惊肉跳,坐卧不安。
三国时代一直到唐代,中国的冶炼技术得以发展,刀可以铸造得很短。与此同时,烹饪技术还没有到把肉片切得很薄的地步,因此当时人吃饭,除了筷子之外,还要携带一把手戟。
手戟虽称之为戟,实际上就是“匕首”。所谓“协差”,也就是手戟的日本发音,或者说是手戟的汉代发音。是渡来人远渡日本,顺便把手戟传入倭国的。后来,随着烹饪术的进步,手戟从中国饭桌上消失,而在日本,则演化为自卫与自杀的工具。
三山的铸造术很高明,自获得印度乌兹刀、马来西亚蛇剑技术后,顾阿山在印度、马来工匠的帮助下,已锻造出三山自己的乌兹钢。
遗憾的是,这些钢的成品率不高,若铸成长剑长刀,价格昂贵得惊人。高翼只能拿来制作小手戟,以此赐给重臣。随后,在三山佩戴乌兹短刃,就如同宋代官员佩戴金鱼一样,已成了官衔与爵位的象征。现在大厅内官员,手中挥舞的乌兹手戟,全是那时候的赏赐。
三山官员炫耀乌兹短刃,正如同后世小资炫耀宝马车,到了恨不得用人体试验其坚固性一样偏执。据说,王祥自得了这柄刀以后,还没能让这刀见过血,黄朝宗可不希望自己被划上一道,而后被告知“俺不是故意的”。
所以他只能尽力躲开锋刃,直到半个身子坐在椅子外,身体歪成了暴风中倾斜的船帆。
文昭冷眼旁观,见几个使节尴尬地坐卧不安,而高翼只顾与王祥交谈,高卉向金道麟问个不停,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一瞧桌子发出一声脆笑:“各位,我国新近得到一套百戏班子,本想到婚典再亮相,可今日高朋满座,小女子就厚颜让他们演一下,就当作预演吧。”
“百戏?”高翼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文昭,文昭因着他的目光文静地眨了眨眼,高翼再随她的目光扫了一眼大厅,立刻恍然。
女人不上席的规矩离高翼太远太远,他竟没想到整个大厅会因此冷场。
说实话,高翼来到这世界,像这样的宴会他很少举行,一是太忙,而是也凑不起这么多文人。以前的宴会,来者都是手下匠师与农户、军士,他们粗鄙无礼,发而与后世宴客的方式差不多——个人吃个人的,相熟的人私下窃窃私语,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高翼按照自己理解的方式,自顾自地吃着饭,聊着天,他说的那些国事,也有向使节示范的意思在内。原本宴会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