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烽火录-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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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列了一大堆祥瑞后,常炜质问:“暴胡酷乱,苍生成为羯食,我国寡君奋剑而诛除之,黎元(百姓)获济,可谓功格皇天,勋侔高祖。恭承乾命,有何不可?”
意思是冉闵驱逐了暴胡,解救了汉民,这个功劳足以感动天地,他如何没资格继位称帝。
这话说的无趣,燕国也是胡人政权,他当着胡人面说“杀胡令”,宣扬大汉族主义,这不是扇慕容隽耳光么?
封裕吃了一个钉子之后并不甘心,他固执地追问冉闵有什么“天命”,俩腐儒一问一答,聊得很开心,一边旁听的慕容隽听不下去了,他命人点起一堆大火,意思是要是实在辨不过,干脆把这个冉闵的使节给烤了算了,省得丢脸。
大火升起,火光冲天,常炜挺身而起,站在火堆前,面不改色,谈笑自如:“巧诈虚言,使臣所不为也。直言受戮,死则死矣。燕王,请帮我个忙?”
慕容隽兴奋了,可算求到我了,你求吧,俺听着呢?
他得意地仰起脸,常炜真诚地说:“请你添把柴,把火烧旺点,我死了也谢你。”
一席话的确是字字铿锵。
慕容隽一筋斗跌下椅子,慕容氏众臣狠的牙根都痒了,巴不得那火再烧的旺点,一会好烤的厉害些。
“啪、啪、啪”,慕容隽躺在地上拍起了巴掌,他仰天大笑(都四脚朝天了,能不仰天笑么):“好好好,古者兵交,使在其间,此亦人臣常事。赏,重赏!”
众宦官慌忙搀起慕容隽,为他拍打身上的泥土,慕容隽微笑着招收唤过,和颜悦色地问:“常爱卿大才,不知可否去就我燕国廷尉监(司法大臣)一职。”
常炜风雅地一拱手里,高呼道:“臣,谢燕王赏识,当为我王鞠躬尽瘁。”
“咕咚”,这回跌倒的,是千里之外的高翼他躺在地上,拿着燕国会见魏使常炜情报口瞪目呆。
“常炜这就降了?他这就慷慨激昂地叛变投敌,义无反顾地背主求荣,铿锵有力地做了投奔了他所咒骂的胡人政权……他,他是使节,一个国家的外交官,他怎能如此搞外交?”
黄朝宗在一旁没顾上拉高翼起身,兀自击节赞赏,四个字:“雅量高至。”也不知他在说谁。
“狗屁”,高翼躺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大骂:“为国谋,不忠;为友谋,不义;背弃祖宗家族,投奔胡虏,不孝;出使而投敌,不信;圣贤是这样教导他们的吗?我不信。”
马努尔此时已经过了回来,他拉起高翼,不可思议地连连摇头。黄朝宗见高翼震怒,劝解道:“主公何必震怒,曹操留吴王使华歆,张仪苏秦转仕列国……,自古以来,从来如此!我们不也有个陈浩,主公何必为此生气。”
高翼沮丧地摇摇头,回首马努尔,说:“马努尔,幸亏管外交的是你。唉,跟古人谈国家民族,费劲。名儒,他们的思维从来是常人难以度量!……对了,你的封邑怎么样?”
最近以来,马努尔的汉语进步很快,他搀着高翼回到座位上,回答得很流利:“陛下,青州、光州一带汉族人口占绝对优势,而迁移至此的鲜卑族人则主要靠汉人每户上交的五十石的租米来过活。
五十石,这个税负对于汉人来说很沉重,陛下若是允许,我可以在三天之内,把青州的汉民全引到光州。”
高翼叹了口气:“鲜卑段龛还是兄弟,他在光州外围,替我们挡住了南北两方面的敌人,拉走他的领民,对我们并不利。这样吧,你让他在青州边境张贴告示,大量招募流民。他能够安置则自己安置,安置不了的全部交给我们。
对了,青州的一切事物暂不要让朝廷知道,你那码头建好后,所有的货物经三山转口外销,凡踏上你码头的陌生人一律扣下——朝廷外战不行,内战却争先恐后,万一他们知道光州安定,便任命官员,册封晋氏宗亲,我们肯不肯?所以,最好让朝廷知道,我们还没掌控光州,它还在羯胡的直接威胁下,朝廷定会对光州不管不问。亦如对段龛的青州一样。
段龛索要的贡赋太重……你可以告诉他,我们愿雇几队鲜卑骑兵,替他减轻负担。希望他能大幅减赋,善待领民,争取在青州扎下根去。”
黄朝宗摇头反对:“我自青州蹈海而来,青州的情况我熟悉。段龛自陈留窜到青州,所倚仗者便是鲜卑五千骑。
乱世里兵权最重,有兵就有地盘。主公若是没有宇文部背景,段龛由那些士兵任你雇用。
但主公身后还有一个宇文鲜卑,段氏鲜卑骑兵对主公没有抵触心理,文兵、文书、文战都封在光州,段龛一定害怕把士兵交给你,会被你吞得连渣滓也不剩。”
高翼想了想,点头同意:“我是段龛,也会如此担心……算了,马努尔,明年开春你雇的人就回来了,依我看,冉闵得到粮草后,实力逐渐恢复,有他占据冀州,中原战局一时半时不会有变化。
大家今年都误了农耕,无粮过冬。明年必然要重视播种,积累粮草,我预计:一年时间他们缓不过来,两年之内各方都无力交战。而我们有整整两年的时间消化整个辽东——天下,从此大不一样了。”
黄朝宗情绪振奋:“今年我们吸纳了十万壮丁,年底又从邺城接受了数万妇孺,总丁口如今达到了三十余万人。若再加上燕国交来的丁口,我们的总人口能够达到四十万。四十万,这是一个小国的人口了。”
稍一沉吟,黄朝宗迟疑的问:“主公,你打算如数向燕国交割粮草吗?”
高翼也在犹豫,他把目光投向马努尔,马努尔迎着高翼的目光回答:“陛下,商人的生命在于信用,如果不打算交付粮草,陛下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对方的条件,既然答应了就必须交。
时间,刚才陛下说过,我们缺少时间,用粮食换时间,用粮食换空间,这笔交易我们比不亏。不过,陛下要保证那些吃饱了的人,不会拿着刀抢来打劫我们。”
“也许有办法”,高翼若有所思地说。
第236章
“首先。我们谈谈民政问题……”,高翼踱到庭中的沙盘前,指点着整个辽东说,其间,黄朝宗数次欲开口,但都被高翼阻止。
“在和龙城大军压境下,没增筑好昌黎城,我们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燕军随时可以把我们的收获夺走,所以……”,高翼一点昌黎,继续说:“我们就采取汉制对辽东管制:让残存的侨郡自己选取五名不同姓名的乡老,由我们赐予节杖,认可那些乡老组成乡议会,进行自治……”
所谓汉制,也就是西汉年代的乡村政治架构,刘邦建立西汉后,中国再次出现大一统郡县制中央政权,汉政权对于村级行政单位的管辖是松散而自由的,当时,年过六十的长者在乡村具有绝对权威。汉政权赐予他们鸠首杖,用于监察县官,并容许他们进行村落自治。
高翼是以标榜恢复汉统建立汉国的,乡老议政在汉政权中被抬得很高,汉国初期的移民点就是完全靠乡老自治发展起来的。这既为汉国省了政府经费,也是对汉国官员的监查力度大大提高——本乡本土的乡老决不会容许官员祸害自己的乡亲。
根据时代的变迁,汉国对乡民选举出的乡老不是赐予鸠首杖,而是赐予“节杖”。“节杖”这玩意也是汉代产品,朝廷赏封中“使持节”一词,就是准许这名官员手持“节杖”。
汉代张骞、苏武等汉使频繁出使西域,他们手持节杖,威风凛凛的形象被匈奴人看在眼里,甚为羡慕,他们觉得手持这样一根棍子简直就跟开着宝马车一样,不撞人,彼此见面都不好意思打招呼。于是他们有样学样,平常也弄根棍子持在手里糊弄人。
匈奴进入欧洲后,欧洲人也觉得手里拿根棍子很拉风,很贵族。于是,他们也跟在匈奴人背后赶时髦,后来他们把这根棍子叫做“文明棍”,好像手里不拿根棍子就是野蛮人,俺鄙视你。
在伟大、光辉、灿烂,曾出过搞文字狱的“千古一帝”的大清朝,欧洲人就是拿着这根棍子来到咱中国,鄙视头上戴辫子的满清人的。
在朝廷的封赏中,“使持节”的官员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这是由于中央集权制进一步演化,皇权加重,对人的禁锢进一步更深的原因。而高翼将司法权独立出来,地方官员无权审案,所以,在汉国“节杖”只是一种身份与地位的象征,持节杖者可以与国主平等交谈,也就享有了“见官不跪”的特权。
自从汉国拥有了“刺剑”锻造技术后,节杖进一步演化,与初始的鸠首杖形态、鍪节形状完全不相干了,它更接近当时的匈奴权杖形象——也就是后来的“文明棍”形象。
这种节杖内暗藏一柄刺剑,使节杖又成了一种防身武器——平时作为身份与权威的象征,一旦有事可以抽出杖中剑,进行防御与攻击。
“我们的官员先不进入县乡,任县乡选出乡老,由乡老统计丁口数量,有我们按丁口数量发放过冬的粮草及取暖物资,等明年开春再进行核查,凡瞒报、谎报以骗取粮草物资者,依法惩处。”
高翼缓了口气继续说:“至于燕国与我们交易的丁口,全让他们拉到徒河(今锦州)就地安置。等明年开春,再分流部分丁口到昌黎。
现在,我们说说与燕国交易的事。
我们拉回来的都是天竺稻谷,个个粒大谷圆。据说,这种稻谷在当地一年三熟,虽然天竺四季炎热,这谷种不见得能在辽东成活,但我们也需地方燕国能成功驯化谷种。所以,我们第一批与燕国交易的谷物要全磨成粉,告诉他们这叫‘面粉’,掺水揉成面团,蒸烤煎炸,都可以吃。派人教给他们吃法,要让他们都知道这东西美味。
第二批交易的粮食以地薯干(红薯干)为主,薯干要全部烤熟,这玩意产量大,我们就以谷种的等重与燕国交易。此外,还有给燕国部分鱼干、鱼肉松,肉干、肉松、腊肉等等,告诉他们,这高档货,跟粮价十倍等值,愿不愿换由他。
第三批交换的粮食就是谷物,不磨,但要蒸熟、烘干,弄得跟谷种一样。告诉他们交易太急,粮大,我们来不及磨成面粉,让他们自己弄去……嘿嘿,燕国上不上当,由他,不干涉。”
高翼说到这儿,指点沙盘补充说:“第四批……我没打算给他们运四次粮——你们瞧,白狼水在这里入海,我们就通过这次运粮,把白狼水的水文情况彻底弄清。
告诉燕国,我们的粮食可以直接运到燕王鼻子底下,先派出一条平底沙船,逆河而上,沿途测量河道水深,然后募集捕鱼船运粮。我们的海船把粮食运到入海口,然后用捕鱼船装载粮食直接运到和龙城下。
枯水季节,河道不深,让捕鱼船别装太多,一次装个百十石,重要的是,要留给燕国船只川流不息的印象,让他知道:和龙城也在我们水军的打击范围内。
朝宗,这次交易你来主持,要控制运送速度,但又要留给燕国‘我水军效率高,船速快’的印象。粮草在和龙城卸下后,船只迅速返回,在入海口装上粮草,争取第二日再抵和龙城下。
所以,你只能在卸载上做文章——要他们自己装卸,别指点,能耽误多久就多久。粮食分三批运过去,每批3万石粮,每次中间停顿一下,等盘点完丁口后再逐次发船装运。连运三批粮,也需等不到第三批起运河水就结冰了。
河水一浮冰你立即停运,把剩余的粮草卸在昌黎,让他们自己搬运,然后你每天保持一艘到两艘船的运载量,往昌黎运粮直到河水封冻,就说河面浮冰使我们的粮船损失严重,让他们自己来入海口搬运。”
高翼说完,意犹未尽地看着沙盘,心花怒放。
欺负古代人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古人在辽东没有河运意识,要到鸦片战争后,英国人在牛庄(营口)开埠才意识到辽东河流也可利用。慕容隽自以为和龙城固若金汤,等汉国水军开到他鼻子底下,他定会意识到:和龙城也不足以据守。
燕山飞雪大如鸽,和龙城位于群山之中,即使大雪不封山,燕国的运粮队辗转走到北票,再从北票爬到昌黎,冻不死他也能累死他,更别说往回运粮了。
让他们到入海口来拉运粮草,那纯粹是逗他们玩玩儿——真要有人能在没膝的大雪中,从和龙城一步步爬到入海口,他就不是晋朝人。那时,码头上的粮草任他拉,看他用什么工具运?直升机?不可能!……独轮车,那是高科技,只蜀国有,别人只听过传说,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传说。
严寒中,让他们背着沉重的粮袋边吃边走,冬天,一切都覆盖在厚厚的大雪之下,他们要在雪地取暖做饭,没有柴草怎么办?烧稻谷!等他们到了和龙城,粮袋里不会倒出一粒粮食——吃不完也能烧完。士兵,冻不病,流行感冒也能把他们病死。
前几批粮食你吃得开心我运的爽快,总数40万石粮我只交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