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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光荣岁月-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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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50多岁的人,功夫真叫绝!”雪凌告诉他师傅是在曲阜大成殿教科班学的,曲阜那个地方,假如没真本事,谁敢在孔夫子的门前摆书摊?大伦看了看她说:“哦,知道孔夫子,没想到你小丫头还有点学问哪?”雪凌不悦道:“什么小丫头,我都18了。”大伦笑道:“对,你是唱红了的花旦雪凌。”

一年过去了,邹大伦就这样边蹲矮子功,边用心观察着师傅唱戏。师傅还是拉着脸问很少正眼看他,可他服气的是发现师傅的功夫非同一般,能文能武,诗书文章,水墨丹青还都样样全能,武艺会丑行的24手基本功,一招鲜,吃遍天。除了演戏读书,场面上八面玲珑,人情世故通透历练。这些日子,让他受益匪浅。

一天,师傅对他说:“你用不着说好听的,梨园行有个老话:宁给十亩地,不教一出戏!”大伦连忙说:“是。我明白,那是怕有的人技艺学到手,翻脸不认人,把师傅踢开,您放心,这过河拆桥、忘师败道的缺德事,大伦是不会做的!”师傅哼了一声:“你个读书人,当了几天兵,戏文书理,很会说话。”大伦道:“师傅,大伦从来不说假话。”师傅抬手打断他:“行了,说一千,道一万,拿出真本事练一练。你还差得远哪。”紧接着把雪凌叫过来,毫不留情地训她:“雪凌,你昨天晚上的戏,那是啥?唱段,身段,一招一式,怎么要啥没啥?你说,怎么回事?”雪凌不言语。师傅厉声问:“你说,是不是练得不下工夫了?我怎么教你的!”雪凌背诵道:“一天不练手脚慢,两天不练丢一半,三天不练门外汉,四天不练瞪眼看!”师傅喝道:“知道还偷懒!”大伦在一旁帮腔:“师傅,雪凌昨病了,发烧。”师傅白了他一眼,看着雪凌道:“没你说话的份儿。去!这一阵,我早看出来了,你这丫头,里出外进的,心都浮了!”雪凌委屈得要哭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没一天偷懒,爹!”她这一声爹出口,大伦呆了。师傅走后,大伦急切地问雪凌,师傅怎么是她爹?雪凌抹泪告诉大伦是她干爹,原来雪凌从小是个没人要的孤儿,是师傅收养了她,又教她学戏。大伦吃惊地问她为何连爹都不能叫。雪凌含泪说:“台上不让艺,台下分父子。这就是梨园里的规矩。师傅就是师傅。”大伦怜悯地问:“雪凌,你也是孤儿?”雪凌点了点头,大伦顿时联想到了自己,紧紧地握住了雪凌的手……

3

一晃三年过去了。三年里队伍南征北战,志豪夫妻断了大伦的音讯。

这三年里,大伦白天蹲着干活,夜里就偷偷模仿师傅,对着园子里的菜,拿挑水的扁担演戏。这天,大伦正用牛皮水壶喝水,雪凌拿着两件新褂子进来,递给他一件:“大伦,给。秋风凉,给你个褂子。”大伦摇头道:“不,给你爹穿吧。”雪凌说:“少废话。我给爹也做了一件。”雪凌看他还在蹲着,道:“三年蹲矮子,春去秋来,时光真不短了。大伦,你真行!你看扁担都磨得油光光的。”

大伦摸着扁担:“是。三年我终于悟出了师傅的用意。”雪凌微微一笑,“看出来就是你的悟性!我爹呀,是看你从小家境好、念过洋学堂、当过兵,又外出闯过,心气大,担心你是个懒惰、无毅力、无大志的人。”大伦问她:“成心要用蹲矮子功熬熬我的个性,吃不住劲儿,就会自动溜走。”雪凌点头道:“他用这方法已检验了许多的学徒,没一个熬下来的,这也是让他伤透了心的一桩事。”大伦笑道:“现在我熬下来了。我还能熬!”雪凌心疼地说:“没想到你这一蹲就是三年,天下没你这样的死心眼的。”大伦叹气,雪凌飞了他一眼,而大伦抚摸着水壶,沉默不语。

第二天一早,邹大伦早起准备挑水,发现惯常放的扁担不见了。四处寻找没找见,急迫跑去问雪凌。雪凌正在厨房和面,听她也没见。大伦霎时慌了:“糟了!扁担没了,师傅非整死我不成!”雪凌一时也慌张。大伦看看水缸,索性两手提着水桶,用蹲矮子步拎水。等他轻轻松松拎了水来到水缸边,往水缸里倒水时,水缸里映出了一张脸,是一张荡漾着笑容的脸,那一张以前从不曾对他笑过的脸。

大伦一时愣住了。师傅忽然开口:“扁担哪?”大伦哆嗦道:“丢了。”雪凌赶来,从身后拿出一根扁担,说:“爹,扁担我用了。”可师傅自身后拿出了那根他丢失的扁担!师傅吊着眉毛道:“这根扁担,本来是用来揍你的,可你还行,没挨揍。”大伦不解地看着他。师傅把扁担放他手里:“打戏,打戏,挨打才能学好戏。大伦,以后,我也不会打你的。”只听师傅朗声说道,“去,去买炮仗香烛吧!拜师!”

大庙前,噼里啪啦——炮仗放的震天响,一片喜气洋洋,拜师仪式开始了。师傅穿着新衣服,笑眯眯地让大伦站直了,然后端起酒杯对他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堂堂正正的关门弟子!”这话让大伦欢喜。师傅看着他,不住点头道:“你跑了三次没走,算是留对了你。你这个男人还算有出息。”邹大伦且惊且喜地问:“师傅是怎么知道我跑过?”师傅贴心贴腹地说:“大伦,学艺堂前无亲子。假如你总惦记着自己是舅的外甥,你这辈子也学不成本事。师傅就是师傅,千百年来,七十二行,行行有规矩,师徒之间就是讲究个规矩!大伦呀,跟着我,你不能光学戏,练功,唱念做打,更得磨炼一双特殊的眼睛去看人和世间万物。除了看戏中的角儿,更是每天出门看各色人等,坐、卧、站、行,喜怒哀乐,用心揣摩。集市上的农人、小贩,茶馆里看茶客、伙计,酒店的酒鬼、卖唱的、算命的和卖大力丸的。”大伦点头道:“是。我记住了。”一旁的一位丑角说:“老大,乡间都传说,怎么冷不丁冒出了一个外号‘活轴子’的小花脸名丑儿。都传说这个角儿,有腿上功夫绝活。邹大伦的名叫响了!”另一武生道:“是,这也是奇迹,全凭着师傅你老大的功夫,你一个男人二十五岁方才满师出徒,年纪大却机灵,开窍!”赢得一方梨园老少的认可,可不易那是师傅把所有的绝活儿都传授给了他!大伦怀着感恩之心给师傅敬酒,师傅握着酒杯对他说:“孩子,最重要是做人。记住!人生在勤,勤则不匮。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大伦激动地跪倒在师傅面前。

4

戏班子云游四方,到了哪个村子里演戏,他便打听一个居无定所的老人的下落。一天,大伦下场之时,欣喜地于人群中发现了心如先生,待他仔细寻找时,心如早已远去,留下了一个长长的背影。

清晨,大家都在练功。师傅走来喜滋滋地说:“大伦,五年胳膊十年腿,你的腿上功夫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昨晚上的演出就很出彩儿。咱这班子也挣钱啦!”大伦道:“哪里,师傅比起您,我还差得远哪!”师傅说:“青出与蓝,不过,勤学苦练一点不能停!别看你红了,老话说: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大伦点头道:“是,师傅,我都记着。还记得您说过的:台上好听好看,台下千遍万遍。”雪凌叫道:“别说啦,吃饭啦!”大伦应声:“知道了。”雪凌伶牙俐齿:“知道了还不快来,我还给你送到嘴上呀?”大伦跟她贫嘴:“送到嘴上我请你吃油条果子!”雪凌故作生气:“哼,贫嘴,挣几个钱你就烧包吧。”

师傅望着他俩的亲密样子,高兴地说:“大伦,你熬出来了,师傅也放心了。往后这戏班就有你当老大,还有雪凌挑大梁!”大伦听此言,惊道:“师傅,我不行,我跟着您还要学。”师傅看着他说:“你是好料子,能红下去,能成名角!”大伦说:“师傅,您不是说过,出状元三年一科,出名角十年不准。我知道干这行的艰难。”紧接着,师傅就提到了他和雪凌的婚事。大伦打断话茬道:“师傅,我刚出徒,还是赶快演戏,挣钱吧。”说完就去厨房。

这天,师傅和老旦、老生、武生一起喝酒吃饭。大伦卸了妆,在小箱子里取几块钱,预备出门。雪凌眼尖问:“大伦,你又出门呀?”大伦应道:“哦,出去一趟。”师傅招呼他:“来来,大伦,来喝酒,吃点东西,这有上好的螃蟹!人间美味哦。”老生也拉他过来喝两口,大伦推托,说自己还有事。老旦瞪眼看着他:“有啥事,急急火火地往外赶?”大伦急道:“我真的有事,各位前辈,抱歉失陪,先走一步了。”师傅看他背影,不满地嘀咕:“啥事,大伦整天魂不守舍的?”老旦道:“一散了戏,就往外跑,一跑就是半天儿。”老生喝酒道:“我怎么就不明白邹大伦,为啥他对娶媳妇却不急,一门心思都在演戏和挣钱上。挣钱是干啥的,不就是吃点,喝点,玩玩嘛。”师傅也奇怪地说此地他没啥亲人。老旦瞅瞅雪凌,撇着嘴:“怕不是有相好的吧,嘿嘿。”师傅放下酒杯,又问,“他老是这么往外跑?”几个人都说是,说他好像是去寻个人。老旦吧唧嘴:“寻个啥人让他这么着迷……”雪凌听见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心烦意乱地把手里的东西扔下了。

大伦急匆匆赶到一间破庙里,却不见心如先生的人影。草堆上的一件破衣服,大伦摸摸火堆,有一点火星。心如先生化缘归来,见到大伦,疑惑地躲避在大树后。大伦有心去买吃食,心如先生才回到庙里。蓦然,他发现破碗筷底下有两块钱。拨弄着火堆,思考了片刻,将破碗里的凉水泼洒到火堆上。等邹大伦急匆匆端着热饼子回到庙里,发现火堆已被水浇得湿淋淋的。破碗下两块钱如故。再一看,衣物等物品都没了。大伦赶快出门张望,没见到心如的去向。心有不甘,外出寻找。

不一会儿,下起了瓢泼大雨。心如先生步履蹒跚地回来,他早已体力不支,靠在大树下面喘息。雨水把老人浑身上下淋了个透。正当老人避雨树下,突然发现一双瘸腿在他眼前站立,心如抬头一看,瘸老胡开口道:“心如先生,长远不见啦?”

心如安然道:“瘸老胡,我说过,出家人讲究行脚,心如从来就周游四方,居无定所。见面自然是靠缘分。”瘸老胡瞪着心如问:“你是知道的,我瘸老胡找你干吗?”心如淡然一笑,“你来杀我。”

瘸老胡道:“杀你还不是容易的事?你已是半死的人了。不错,我是杀了邹靖国这条狗!我还要代表人民继续追查叛徒,为死难的同志们报仇!”心如给他作揖:“好!就为了惩罚真凶,为民除害,我也谢谢你!”瘸老胡冷笑说:“谢谢我?你还不配!你也知道邹靖国死了?看来你不光化缘,行脚游走四方,你这个老家伙。”

心如坦然道:“如果你有确凿证据,证明我心如是两手沾满鲜血的黑心人,我已不想再解释,你尽可马上下手,让我归天!”瘸老胡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举起了拳头,见他毫无怯色,又放下:“我就是看在白莲的面子上,我不能轻易下手,不然我对不起白莲,还有你儿子志豪!”心如望着远处道:“白莲、志豪?如果他们还活着,还是个斗士,我心如离开这五浊恶世,也就心安理得了。”瘸老胡道:“我老胡杀人也是有原则的!我有几个事,非要问个明白!”心如惨淡一笑:“问我,难道就能明白?我自己也不明白!”瘸老胡说:“你蹲监狱,当时到底为啥写了悔过书?啊?你看咱们这儿,鬼子抓了老百姓,连老太太都宁死不屈,敌人刺刀逼在胸前,洋刀放在脖颈,眼不眨,心不跳,可你,一个党员县委秘书长、老爷们儿,竟然写了悔过书?”心如道:“不敢妄语,我没出卖任何人,我悔过是执行上级的指示。”瘸老胡让心如拿出凭据,心如拿出一颗佛珠道:“是用佛珠自监狱外传来,里面的纸条,我当即吞下肚了。”瘸老胡不信:“佛珠能证明个屁!你天天拿着这东西念经!”心如无奈摇头说:“罢罢罢,你问的这个‘经’我已经念过了多少遍了,没人相信我,我又何苦再念下去?不如多多侍佛,念佛,浮生多忧,本来,我是希望能剖开我的胸膛,看看我心如老朽,一颗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可你们不给我立地成佛的机会。瘸老胡,你还是杀死我吧!”瘸老胡看着眼前可怜的老人,不忍心下手:“唉,难道是邹靖国给你设下的陷阱?都怪我,杀死邹靖国之前,少问了一句话。我一看他那个熊样,火冒三丈,一脑袋血呼哧就涌上了头,哐哐两枪,忘了多多审问这个老狗了。妈的!”心如痛苦地说:“杀了我吧,出家人若能脱了生死,死不足虑,省得在这个五浊恶世上受苦!”

瘸老胡动了恻隐之心,连连说:“你别说了,人都是凡夫境界,贪生怕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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