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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地海巫师-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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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年幼,以为法师无所不能。我以前也这么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有那种想法。

但事实是,一个人其正的力量若增强,知识若拓宽,他得以依循的路途反而变窄。到最後他什麽也不挑拣,只能全心从事必须做的事……”

十八岁生日过後,大法师派格得去和形意师傅学习。在心成林研习的功课,在其他地方很少人谈起。据说那里不施法,但那地方本身就是魔法。那片树林的树木有时可以看见,有时却看不见,而且那些树木并非老是在相同的地方、也非总是属於柔克岛。有人说,心成林的树木都有智慧。有人说,形意师傅是在心成林修练得到极致法术的,所以,要是那里的树木死去,师傅的智慧也会随之消亡;届时,海水将升高并淹没地海所有岛屿,淹没所有人与龙居住的陆地而这些岛屿和陆地是早在神话时代以前,由兮果乙人从海水深处抬升起来的。

凡此种种均为传闻,巫师皆不愿谈起。

又数月过去了。在春季的某一日,格得终於返回宏轩馆。院方接下去将安排他做什麽,他心中一点谱也没有。穿越旷野之後,在通往圆丘的小路上那扇门的门口,有个老人在等他。起初格得不认得这老人,凝神一想才回忆起来:这老人就是五年前他初初柔克时,让他进入学院的人。

老人微笑著先叫出格得的名字,做为招呼问候,然後问道,“你晓得我是谁吗?”

格得回答之前先想一想。人家都说“柔克九尊”,但他只认得八位:风钥师、手师、药草师、诵唱师、变换师、召唤师、名字师、形意师。一般人好像把新任大法师称为第九位师傅。可是,遴选新任大法师时,是九位师傅集合选出的。

“我想,你是守门师傅。”格得说。

“格得,我是守门师傅没错。几年前,你讲出自己的名字,才得进入学院。'奇書網整理提供'现在,你得说出我的名宇,才能获得自由离开。”老人微笑说著,静候答覆。格得怔立无语。

当然,他已经晓得千百种找出人事物名字的方法和技巧,他在柔克巫师学院学习的每件事情,都含有这种技巧。倘若没有这项技巧,那麽,能够施展的有效魔法,就没有几个。然而,要找出法师和师傅的名字,是截然不同的情况。论隐藏,法师名字比上海腓鱼藏得高明;论防卫,则比龙穴防卫得紧实。如果你施展探寻咒语,对方会有更强的咒语来应对,你用妙计,妙计会失败;你拐弯抹角采问,会被拐弯抹角挡回;你使蛮力,那蛮力会回头反击自己。

“师傅,你看守的这扇门好窄,”格得终于说:“我想,我必须坐在外头这片矿野里斋戒,一直到瘦得挤得进去为止。”

“随你喜欢。”守门人微笑说。

於是,格得走离门口一点,在绶尔溪岸边一棵赤杨树下落坐。他让瓯塔客跑到溪里玩耍,在河泥里寻猎溪蟹。夕阳西下,时候虽晚,但天色仍明,因为春天已经来临了。宏轩馆的窗户有灯笼和假光在发亮,山坡下的绥尔镇街道漆黑一片。猫头鹰在屋顶咕咕叫,蝙蝠在溪河上方的暮色中翻飞。格得坐著一直想:要如何用武力、计谋或巫术,获知守门人的名字。他越是思索,寻遍这五年来在柔克巫师学院习得的全部技艺,越是发觉,没有一个技巧可以用来捕捉这麽一位法师的这么一个秘密。

他在野地里躺下睡觉。星空在上,瓯塔客安顿在衣袋内。日升之後,他仍然没有吃东西,起身去门口敲门,守门人来开门。

“师傅,”格得说:“我还不够强大,所以无法强取你的名字,也还不够明智,所以无法骗得你的名字。所以我甘心留在这儿,听从尊意,学习或效劳除非你刚好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吧。”

“师傅大名?”

守门人莞逊一笑,说出自己的名字。格得仿著重说一遍,才得以最後一次踏进那扇门,进入宏轩馆。

再离开宏轩馆时,格得穿了件厚重的深蓝色斗篷,那是下托宁镇镇方赡送的礼物,他正要前往下托宁镇,因为当地需要一名巫师。格得还带了一根手杖,手杖长度与他身高相仿,以紫杉木雕成,杖底是黄铜制的金属套。守门人向他道别,为他打开宏范馆的後门,那道龙角和象牙切割制成的小门。出了门,格得往下走到绶尔镇,一条船就在早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等候他。

第五章潘多尔的龙

柔克岛西边,厚斯克岛与安丝摩岛南北两大陆块之间,是“九十屿”。九十屿当中,距柔克岛最近的是瑟得屿;最远的是斜辟墟,几乎位於培尼海中。至於九十屿的总数是否为九十,始终是个无法定夺的问题。因为,如果只计算有淡水泉的岛屿,大概有七十个,如果去细数每块岩石,恐怕数到一百都还没算完,海水就转潮了。这一带,小屿之间的海峡都很窄小,而内极海的温和浪潮只要一受扰动滞碍,就高涌低伏。所以浪高时,某个地方或许是三个小岛屿,但浪低时就可能合成一个了。可是那一带的海浪尽管危险,每个小孩却都能划桨,也都拥有个人小船,家庭主妇常越过海峡去与邻居聚饮一杯匆促茶,小贩叫卖货品,利用船桨打出节奏。那里的道路都是咸水海路,相当通达,唯一可能堵塞通路的是鱼网。当地的鱼网大都跨越海峡,从某小屿的房子里要到邻近小屿的房子,专门用来捕捉一种叫“鱿比”的小鱼,这种小鱼的鱼油是九十屿的财富。这里桥梁很少,没有大城镇,每个小屿挤满农家和鱼家的房舍。农鱼两业人舍聚集,就形成镇区,大约十至二十个小屿组成一个镇区。其中最西边的叫做“下托宁”,面向的不是向极海,而是外围空阔的海洋。那片空阔的海洋可说是群岛区的一个孤单角落,海上唯一的孤岛是个巨龙劫掠的岛屿蟠多岛。过了蟠多岛,就是渺无人烟的西陲水域。

供新巫师居住的房舍已备妥。那楝房舍孤立在一座小山上,四周是绿油油的大麦田,西边有潘第可树林可阻挡西风,此时树枝头正开满红花。站在房舍门口可以看见岛上其他茅屋屋顶,以及树林与花园等,也可以看见其他小岛的房舍屋顶、农田、山丘,而夹在这些中间的是许多婉蜒曲绕的明亮海峡。巫师宿舍是闲破旧的房子,没有窗户,只有泥土地,不过还是比格得出生时住的房子好。下托宁的岛民恭敬地站在这位柔克巫师面前,请他原谅这房子的简陋。其中一个说:“我们没有石块可以盖房子。”另一个说:“我们里没有人富有,不过也没有人挨饿。”第三个说:“这房子住起来至少保证乾爽,先生,因为茅草屋顶是我亲手铺的。”在格得看来,这房子就像宫殿一样好。他坦率谢过这些岛民代表之后,那十八个人才离开。他们各自划著小船返回自己的岛,告诉邻居涌夫和妻子,说新来的巫师是个奇怪的严肃青年,话不多,但言语中正,没有傲气。

也许格得这一回首度出任巫师,并没有多少足以自豪的理由。柔克学院训练出来的巫师通常前住城市或城堡,去为身居要津的爵爷效劳。而那些爵爷自然都把巫师安顿在豪宅里。依照惯例,下托宁这些渔民只要聘请普通的女巫或施士,不外念念咒文保护鱼网、为新船诵法、治疗一下染病的禽畜与人就够了。但近几年,蟠多岛的老龙产下子嗣,据说连那只老龙加起来,一共有九只龙潜伏在破败的蟠多海爷塔楼里,鳞甲巨腹不时在大理石阶梯和毁损的甬道间拖来拖主。那个死寂岛屿缺乏食物,众小龙艮大,感到饥饿时就飞离该岛设法笕去。据称有人看见四只小龙飞到厚斯克岛西南岸上空,他们没有栖息下来,而是暗中窥视羊舍、谷仓和村庄。龙的饥饿要唤醒很慢,但要满足则很难。所以,下托宁的岛民便派人前往柔克学院,乞求一位巫师来岛上保护居民,免受那些在西域翻腾的巨兽侵害。大法师当时即判断,岛民的恐惧并非没有根据。

“那边没有舒适可言,”大法师在格得升为巫师那天,这样对他说:“没有名声、没有财富,可能也没有危险。你愿意去吗?”

“我愿意去。”格得的回答不全然出於服从。自从圆丘之夜以来,他转变很多,已不再受过去那种沽名钓誉的欲望所支使。如今,他总是怀疑自己的力气,也害怕测试自己的力量。再者,龙的传闻也让他很好奇。弓忒岛已经好几百年没有龙出现,也不可能有龙会飞到柔克的气味、外观、或法术范围内。因此在柔克岛,龙只是故事和歌谣里的东西,是用来唱的,亲眼目睹是没有的事。格得在学院里已经尽可能研读关於龙的一切。可是,阅读龙的种种是一回事,面对龙则是另一回事。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于是兴致勃勃的回答:“我愿意去。”

耿瑟大法师点点头,眼柙却很忧郁。“告诉我,”半晌他才说:“你害怕离开柔克岛吗?或者你渴望离开?”

“两者都有。”

耿瑟再次点头。“我不知道送你离开信个安全地是不是正确,”他说得很慢。“我看不见你的前途,只见一片漆黑。而且北方有股力量,可能会把你摧毁。但那到底是什么、在哪里,是在你的过去或未来的途中,我也说不清楚,因为只见阴影覆盖著。下托宁的人来时,我立刻想到你,因为那里好像是路途以外的安全地,或许你可以在那里养精蓄锐。但我实在不晓得究竟哪个地方对你才安全,也不知道你的前途会往哪里去。我不希望把你送进黑暗……”

格得最初觉得,在繁花盛开的树下,这间房子好像还算是个明亮的地方。他住了下来,也常观看西边的天空,随时拉长巫师的耳朵,留意有无麟甲羽翼拍动的声音。但没有龙来。格得在自己的海堤钓鱼,在自己的园圃种花种草。时值夏季,他坐在屋外的潘第可树下,翻阅从柔克学院带来的民俗书,常整天深思其中的一页、一行、或一字。瓯塔客要不是在他身边睡觉,就是到满地青草和雏菊的树林里猎鼠。他随时为岛民服务,是岛民的全能医师和天候师。他倒没想过,由巫师来搬弄这种雕虫小技,或许可耻,因为他自己小时候是巫童,所服务的村民比下托宁岛民更穷苦。不过,下托宁的岛民很少要求格得做什麽,他们敬畏格得,部分是因为他是智者之岛出身的巫师,另一部分也是因为他的静默和他那张有伤疤的睑孔。职是之故,纵然年轻如格得,总使人与他相处不自在。

然而,格得还是交了个朋友,是个造船匠,家住东边邻岛,名叫沛维瑞。他们是在海堤结识的,当时,格得停下来看他踩踏一条小船的船桅,他早已抬眼看著巫师,咧嘴笑道:“一个月的工差不多要完成啦。要是你来做,我猜你只要一分钟,念个咒就好了,是吧,先生?”

“可能吧,”格得说:“但是,除非我一直持咒,否则可能下一分钟就沈入海底了。不过,要是你想……”他没有把话讲完。

“怎么,先生?”

“呃,这条小船造得相当好,实在不须再增加什么。不过,要是你喜欢,我可以施个捆缚术,帮她保持平顺安全,或是施个寻查术,让她由海上返航时,可以平安回家。”

格得不希望伤了这位造船匠的感情,因此有点欲言还止,但沛维瑞的面容竟为之一亮。

“先生,这条小船是为我儿子造的,要是你肯替他祝个咒,真可以说是大德隆恩了。”

说著,他爬上堤防,拉起格得的手,郑重道谢。

从那次起,他们便常常一起工作。造船或修船时,而维瑞负责手工;格得除了提供法术技巧之外,顺便学习如何造船、如何不依靠法术驾船,因为纯粹藉帆驶船的技巧,在柔克岛几乎已经绝迹了。格得时常与沛维瑞和他的小儿子伊奥斯,驾驶不同的船穿梭在海峡和礁湖之间,到後来,不但格得成为驾船好手,他与沛维瑞的友谊也坚定不移。

秋未,船匠的儿子生病,孩子的母亲请了帖斯克岛一位擅长医疗的女巫,情况似乎好转了一两天。但後来,在一个暴风雨肆虐的半夜,沛维瑞跑来猛敲格得的房门,哀求他去救他的儿子。格得与他跑到船上,在黑夜暴雨中火速划船到船匠家。格得看见那孩子躺在草床上,母亲蹲在床边,女巫一边燃烧草根,一边唱著奈吉颂,那也是她最好的疗方。但是她小声对格得说:“巫师大人,依我看,这孩子得的是红热,熬不过今夜了。”

格得跪下来,两手放在孩子身上,也得到相同的结论,身子不由得後退一下。他自己那场大病的最後几个月,药草师傅教了他许多民间疗方,不管疗方深浅,原则都一样,那就是:伤可治,疾可疗,垂死的灵魂只能由它去。

做母亲的见格得退後,明白了含义,立刻绝望地号啕大哭。沛维瑞在她身旁弯下腰,说道:“太太,雀鹰大人会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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