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当国-第3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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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一听到“舆论”和“瀛台”,脸色顿时愈发难看起来,他拄着拐杖的手不由的更加用力起来,但是几经病痛折磨的身躯根本没有那么多气力,越是用力反而越是颤抖不已,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有几分晃动。
“真想不到,连梁士诒也……”勾起心头旧恨,袁世凯总觉得自己无法平息这股怒气,若是换在十几年前自己身体状况还不是这么差的时候,他一定会采取更强硬甚至更恐怕的手段来教训这些忘恩负义的杂碎,“平息他们的不满?哼,真是可笑,没有我,这些人根本什么都不是。当真是吃着碗里面的想着锅里面的,人心不足啊,人心不足啊!”
对于北洋内部那么多官僚纷纷联名反对帝制,这可能是给袁世凯心头造成的最沉重的一记打击,比起曹锟、护国军之流来说,没有什么是自己身边那些亲信的背叛最能体现事态的严重性了。袁世凯不是愚蠢的人,夏寿康同样也能看出其中的端倪,如果这些人当真是反对帝制,那在帝制执行之前就应该群体站出来进行反对。
可事实上呢?朱启玲是帝制筹备处的主要官员,张謇事先也没有任何言论和表态,梁士诒更是鞍前马后的为之导向,并且表现出坚决拥戴帝制的样子。偏偏在帝制推行之后,这些人才如同,马后炮一样纷纷站出来反对。
如果说是因为护国军的事情,所以才让这些人后知后觉的认识到帝制原来是一场失败的政治变革,是不可能实现真正的民主或者这些人的政治利益。显然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因为任谁都知道护国军最开始的声势根本并不严重,甚至连两广的民众支持护国运动的少之又少。完全是因为随后北洋内部的矛盾重重,才使得护国军得以喘息,并且发展到今时今日。
即便是今时今日,护国军的声势仍然是排在汉口之后,根本没有成气候。
正因为如此,才让袁世凯意识到,梁士诒、张謇、朱启玲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而这个预谋便是恩将仇报的意图推翻自己,从而获得更多的政治利益。这种让亲信、心腹在背后捅一刀的感觉,怎能不叫人感到痛心疾首?
见袁世凯情绪波动愈发显得激烈,夏寿康担心影响到袁世凯的身体状况,赶忙劝止道:“陛下何必为这些宵小之徒大动肝火?这是不值得。如今新华宫这边已经接管了交通银行和梁士诒所有公产,待到这件事彻底平息下来后,秋后算账也不迟。”
袁世凯忽然转移了话题,显得很严肃也很迫切,他望着夏寿康说道:“如今我新华宫依然掌握着国库和北方诸省的资源,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以帝制的姿态来解决目前国内的动乱?段芝泉口口声声说是会帮我,可是这会儿呢?这会儿在前线作战的兵都是我的兵,带兵的人也是我的人,他段芝泉能帮了我什么忙?”
夏寿康早就知道袁世凯心里肯定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做为袁世凯现在身边比较有分量又比较倚重的人来说,自然还是希望能支持袁世凯继续走帝制,如此多少还是能够改善并且提高自己的政治地位。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念想,在听完袁世凯说出这样一番话之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如今也有颇多的无奈。这会儿若不能让段大人站在我们这边,那势必会让段大人站在曹锟那边,到时候反而会更加不利。”
袁世凯之前自然是一直受到帝制的蒙蔽,所以才会有这样不客观的想法,现在听夏寿康这么一说,顿时又有陷入了一阵懊恼和失望之中。
“你说的对,或许,这就叫引狼入室吧。”
虽然他了解段祺瑞的为人,这个老部下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可有些事并不是说说就好,毕竟一次两次的让段祺瑞失望的话,也不能确定到底会让段祺瑞变成什么摸样。这个时候局势已经很糟糕了,若是真得走错了这一步,只怕必然会后悔莫及。
“不过,如果陛下真的想要维持帝制,未尝不是没有办法。”略作了一番停顿之后,夏寿康缓缓的又开口说道。
对于袁世凯而言,这番话就好比是黑暗中忽然看到一丝亮光一般。他脸色顿时恢复了几分精神,举目望着夏寿康,用一种迫不及待的口吻问道:“可有什么办法?”
夏寿康不疾不徐的说道:“诚实的说,这个办法也不能算是办法,因为有太多不确定的地方。关键还是要看湖北那边作战的情况,还有南方护国军会有什么下一步的行动。”
袁世凯有几分迷惑,又问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管是什么办法,只要能有机会保住帝制,好歹是一份希望。”
这个时候夏寿康反而又有了一些后悔,他一时脑热为了安慰袁世凯才说有希望保住帝制,可等到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多不切实际,也太让人感到很不靠谱。更重要的是即便真的有这个可能性,就怕到时候还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到最后袁世凯能获得也仅仅是一张空头支票似的帝制名义罢了。
不过现在袁世凯这么急切的追问,他也感到无路可退,只能说道:“唉,在下的想法其实有很多需要推敲的地方。依在下来看,当务之急陛下只要能先拖延住宣布退位的议程,随后再集结更多的资源来打好湖北一战。只要湖北的战事能控制在一个月之内结束,到时候便能还有剩余的力量来对付护国军。”
听得夏寿康这么一说,袁世凯似乎有几分明白了过来,他说道:“你的意思,还是在军事上下手,只要中央近卫军势大,就足以维护中华帝国的皇权,是吗?”
夏寿康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只是正如在下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有很多不确定的地方。中央近卫军在湖北开战的确是占了一定的优势,而且这几天发上来的电文也都是一路捷报,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无论是近卫军还是我们这些坐镇后方的文官,几乎都认为这必然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就算依照目前的形式,近卫军很有可能会成功镇压汉口逆贼,但是之后呢?”
他没有把话说完,说到这里的时候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就连袁世凯本人也很清楚,纵然中央近卫军集全北洋是精华,又有全北洋所有资源的支持,但到底还是要面对一场高消耗的战争。这一仗打得是北洋内部极度消耗,相反屯驻在长沙的护国军却在半年之前就摆出了坐山观虎斗的姿态。一方面是在消耗,另外一方面是在极为迅速的发展,尤其是护国军这段时间在国内各地进行的宣传和动员,弄得全国上下原本支持帝制的民间现象,一下子全部都变成了反对帝制。
“不管怎么说,这终归是一个希望,不是吗?”袁世凯仍然带着希冀的说道。虽然他也很清楚这是一个十分不靠谱的希望,但希望就是希望,有总比没有的要好。
“唉,陛下,若是真要走这一步,臣下必然愿意肝脑涂地。”夏寿康郑重其事的说道。他其实也很清楚一旦在袁世凯心中点燃了这份念想,对方必然会不遗余力的去尝试。若是在一年前袁世凯肯定不会这么没有理智,然而如今袁世凯失去的太多,也经历的太多,更何况也有一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做派。
袁世凯沉思了一阵,随后用一种很有决心的口吻说道:“为什么不走这一步?留给我的路还有很多选择吗?帝制不是我贪念这个皇位,我都已经这副模样了,已然没有多少时日留给我去贪恋这份皇权。我只不过是想给我的子子孙孙留一个名份罢了,至于什么权力,都可以置之度外。君宪就君宪罢,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夏寿康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很明白袁世凯现在的处境,他说道:“臣下明白。若真是如此,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确保袁昭烈的心意。只有把大事交托给袁昭烈,这件事才有继续下去的希望。”
袁世凯忽然有一种豁然醒悟的感觉,就彷佛沉默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这么多年来,他并非没有想过将袁肃培养成真正的北洋核心将领,顺带也能为袁氏家族留下一个可以倚重的嫡系势力。只是经过种种考量和摩擦,总有太多的事情难以预测,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自己对待袁肃的态度经常发生变化。事到如今,真正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作风水轮流转,结果到头来还是要靠袁肃。当真是有莫大的讽刺意味。
“你说的对,不过……这件事终归不能操之过急,得循序渐进。关键是这个时候根本弄不清楚袁克礼心理到底在想什么。或许他之前是拥戴帝制,可是毕竟之后我又夺了他的兵权,让他在天津寓居了整整一年。今时今日北洋大难临头,重新启用他已经让我感到有几分不安,这会儿还要求他来维持帝制,唉……”袁世凯深沉的说道。
“毕竟血浓于水,相信袁昭烈必能看得清楚是与非、利与害。正所谓唇亡齿寒,陛下你若是失了势,那些反对您的势力必然也不会放过袁昭烈,自古清算都会一蹴而就,这个道理袁昭烈必然是心知肚明的。再者,他若真的怀恨于陛下的话,也不会选择在这会儿出山。归根结底,袁昭烈是有干大事的心思,年轻有为未尝不能成为国家顶梁支柱。”夏寿康一语双关的说道。他表面上是在抬举袁肃,实际上也是在让袁世凯做好相关的心理准备。真要是倚重于袁肃,那就必须倚重到底,今后很有可能得让袁肃来把持大权了。
“你说的对。倘若袁肃真有不满,郑州发生乱子的那会儿他就已经表明立场了。只能说他确实有摄取更多权力的心思。什么少壮派,什么北洋军官俱乐部,这一切都能说明他的心思不简单。我深知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肯定驾驭不了大局,只求袁肃能保全我袁家皇室的名义,其他一切,就顺势而为吧。”袁世凯深沉的说道。
第108章,信阳之乱
信阳这段时间越来越不安稳,纵然近卫军总司令部就驻扎在这里,每天也有大量的军队和后勤物资来来往往的调度,可是情况总是有一些很难预测。尤其是在最近的三四天时间里,袁肃越来越能体会到那些北洋军阀在面对各种民间运动时的纠结心态。真是万万没有料到,那些学生、工人竟然都把游行的声势发展到了信阳!
几乎每隔一两天都会有许多情绪激动的民众沿着城内主干道游行,有时候甚至还把军用通道都堵塞了。不过这还都是小事,如今这个年代工业不够发达,没有那么车辆来来往往,即便是堵塞稍加指挥或者驱散,照样还是能够恢复交通。但是最麻烦的事还是这些满怀一腔热血又或者仅仅是跟着来凑热闹的人群,愈发肆无忌惮的组织各式各样活动,打出反对帝制、反对北洋政府的口号、标语。
一开始信阳县政府还调派了不少警察进行阻止,似乎是起到了一丁点的效果。可是警察毕竟是少数,而人民却永远占据着极大的份额。以至于局势就好像是一块橡皮糖一样,即便用力压扁了下去,可随后的反弹却造成了更严重的影响。
工人、学生进行游行的人数越来越,进行各式各样集会抗议的活动也越来越多。从每个一两天有一次诸如此类的活动,到最后是一天有两次诸如此类的活动。更不说到后来规模愈发显得庞大,一天之内几乎各乡镇、县城都有十数支队伍。
县政府势单力薄,又因为是军事聚集的重镇,警察们也不敢乱开枪,一则是害怕开枪之后引来军队的误会,二则也很清楚如果开枪射击平民百姓,必然就授予这些人口实,到时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困难。除此之外,县政府也害怕这些民众会突然变成暴x民,于是只能将警力专门调配到来保障私人安全,以及提供给一些重要的政府部门来加强护卫。
正是因为如此,以至于游行示威的老百姓更加得寸进尺。
袁肃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容忍这些人的行为,毕竟他受过二十一世纪很多“新”思想的熏陶,骨子里是同情和支持普通老百姓。所以他并没有严令麾下的警卫部队对这些老百姓进行强行驱散,只是加强了司令部周围以及进出城的军用通道安全,确保军事机构能够不受影响,仅此而已。当然,偶尔他还会良心发现,到中午时派人给那些游行群众送去水和干粮,并且发布公告强调自己不会采取压制,但提醒所有游行的人群保持理性。
对于袁肃这一系列做法,总司令部内部的许多人都感到十分忧虑。他们很清楚袁肃是一个正直的人,最起码不是一个坏人,从在滦州追随袁肃一来,这几年里目睹了袁肃关心基层民情,实打实的制订了许多改善民生的政策,甚至还开创了一些史无前例的保障贫困农商的经营模式。这次信阳城内发生的情况,袁肃必然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和原则。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