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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大汉嫣华-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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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刘盈点头笑道。

他曾经想过,与阿嫣做一段假夫妻,然后以皇后变故的名义将阿嫣送走。女子自然是不能够不出嫁的,她这段故皇后的身份,便注定了要嫁的人不能与贵族圈子重合。自己又舍不得她吃苦,所以想从寒族俊杰中简拔出一个合心意的,严助就曾是进入他最初视线的人选之一。

惠帝五年,她抱着自己哭泣,说她乐意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神情坚定。于是他生了一丝奢望,也许,他们可以在一起相安一辈子,他会尽力弥补于她,为她在未央宫里营造一个天堂。

到今天,终于证实。那,真的只是奢望而已。

他决心送她走,那个搁置了已久的盘算,便又重新回到心头,他也想看看。这个严助到底如何。

“既如此。严兄可知附近有何好地食肆?”

“不需那么麻烦,”严助笑道。“寒舍就在不远处,不如就到其中盘桓盘桓吧。我在在隔壁食肆中买几个小菜。煮酒品谈,岂非乐哉?”

“这样也好。”

“好什么好?”张嫣忍耐了半响,终于忍不住跳脚道,“我还没答应呢。我要回家。”

“阿嫣。”刘盈柔声劝道,“现在天晚了。长安城门早就关了,不如在外头消磨一晚上,再回去如何?”

开什么玩笑。他如果真要回长安城,还有哪个城门兵敢不开城门不成?

张嫣恼的咬牙,却因为想起撕掉的那张写有嫣的纸上字迹,心中亦有一些疑虑,到底没有再说话,被拉着随去。

严助所居,在安陵邑街尾上的一间小院。室中不过一案。数榻,一木质屏风。点燃了烛灯之后,张嫣忍不出出口道,“真清贫。”

“小子家无余财,毕业于太学之后,在未央宫中任郎吏行走,俸禄微薄,在长安城中租不起房子,这才来到这安陵邑。”严助不以为忤,笑着答道。

“怎么,”张嫣斜睨他道,“你在未央宫中为郎官,可曾见过今上天颜?”

“未央宫中单郎官便有数百人,”严助道,“陛下却多在宣室殿,我等执微贱役,哪里有机会见到陛下。”

“那你这个郎官当着有什么用?”张嫣淡淡讽道。

“这是伯道谦逊,”刘盈只得打圆场道,“第一批太学生考核颇为严苛,伯道能从中脱颖而出,才学定是不浅。”

“不敢当。”严助笑笑,拱手道,“那是陛下英明。”

“当今天下,诸侯以吴楚齐三国为大……”他着意将话题论往国事,慷慨陈词,却见对面吕持神思不属,根本有些心不在焉,不禁猜疑,莫非自己猜错了,这个吕持不过是个平常权贵子弟而已。

沉思片刻,他终究决定冒险一试,取过案上订册,道,“这是我曾写地策论,吕兄不妨帮我看看。”

刘盈不在意地翻翻,忽然面色微凝。

严助的字迹,竟和当日宣室殿中奏请削藩地匿名章奏字迹如出一辙。抬头看严助的眼神,却坦然不似作伪。

刘盈想,阿嫣一向善解人意,唯独今夜在严助面前屡屡刻薄,看起来是真地讨厌严助到极点,才这么不遗余力在他面前破坏形象。

不喜欢便不喜欢吧。天下这么大,年轻的俊杰,又何止一个严助?

严助此人,若是早就猜到他们的身份,却依旧如平常人一般结交,便是太机心,惯会作伪,为臣可,为夫不足。若是并不知情,则便是太不知情趣,随便拉个人也能兴致勃勃的品评天下事,阿嫣爱花爱草爱闲暇,定不能够与之谈到一起去。

他深心里不能承认的是,见阿嫣如此,他地心中,竟是微微开怀的。

离开严宅的时候,他回头唤道,“阿嫣,咱们回去了吧。”

阿嫣点点头,很安静的不吵闹。

有些事情,吵闹有用,才会尽情的吵闹,逼着他让步妥协。

有些事情,一旦决定了,吵闹根本没有半分用处,不如安静的接收罢。

来的时候,飞云奔驰的飞快,她坐在马上,抱着刘盈,心里明明有些害怕,却反而安定。现在回长安,刘盈却将马策的极缓,两个人明明靠在一起,却偏偏觉得疏离。。

心地地方,有一点空。

刘盈想,如果这回长安地路永远走不到尽头,那也是一种天长地久了。

然而,再久的路,总会走完。

到城门郭在望地时候,天还没有亮。

张嫣跳下马,要去拍门,虽然还没有到开城门的时间,但只要她乐意,可以在任何的时间叫人开门。

她忽然听到刘盈急促地唤她。“阿嫣。”于是不解回头。

刘盈平息了一下心跳,放缓了声音道,“天也快亮了,那些守城的士兵只怕睡的正熟,咱们不妨在外头等等吧。”

他想在多握一些。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张嫣偏了偏头。无可无不可道,“也成。”

刘盈轻轻的吁了口气。

渭水河在夜色中静静流淌。横桥亘于其上,投下一条静默地影子。已到初春。岸边透出了一些草绿色,刘盈与张嫣坐在一起,采下垂在手边地一只柳叶,在手中把玩,忽的道。“我吹曲子给你听吧。”

张嫣静静地点点头。

于是他将翠绿的叶子放在唇间,吹起了叶笛。

很多年前,他还很小地时候,有乡间的伙伴教他吹过叶笛,笛声欢快而绵长。

后来,他渐渐长大,学会做一个沉稳有节的储君,属于乡野间的俚俗,渐渐成了褪色的淡忘。

柔软地柳叶在唇间低吟。他一开始有些生涩。到底是太久没有吹过了。过了一会儿,便渐渐找回了一点感觉。

他吹的是一《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曲调很温柔,他吹的很缓慢。叶笛从来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音乐,可是最靠近人的心声。

为我所爱的伊人,她在我所无法到达的远方,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够不到她的裙摆。

阿嫣,是他掬不到手中的伊人。

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

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

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

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而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肩膀上渐渐沉了,阿嫣终究年纪太小,熬不得夜,已经迷迷糊糊地睡去。

他保持着那样地姿势,不敢一动,只怕惊醒了她的浅眠。

很多事情他只曾从自己地角度看过,觉得理所当然。但是今夜阿嫣的哭诉,他也的确听进去了。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如果他听了,想了,反思了。

那么,阿嫣其实是对的他想,如果,如果阿嫣只是单纯的妻子,那么,他是可以什么都不要,只守着她过日子的。阿嫣爱笑也爱哭,爱闹也爱跳,偶尔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偶尔颐指气使精灵古怪。各种风情他一辈子也看不厌。

如果,她只是他的妻子,那么,他是愿意的。

多可惜,她不是。

可是,这句话,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她。

既然已经注定分离,又何苦,留一段不能达到的奢愿,在离别的日子里,让她每每想起而遗憾。

阿嫣还太年幼,她可以遇到一个又一个好男子,然后将自己忘掉,好好的过她的一辈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而他,却已经“老”了。

她在他的心里烙的太鲜明,于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再忘掉她。他甚至不能在分离之后想念的时候去见她一面,为了怕给她带来麻烦,他甚至不能常常命人去探她消息。

他记得,很久以前,在商山的那个晚上,她笑盈盈的说,“我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一间普通的宅子,不要太大,当然也不能太小,和我想在一起的人住在里面,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她不知道,这其实,也是他的心愿。

只是,在生命的某个转折,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再遥不可及。

他的心温柔而又剧烈的抽疼。

刘盈想,如果,五年初那次,他狠心送走她,他不会不舍到这般地步。

那时候,他还没有这般爱她。

他曾真的以为自己伸出手便可以留住她,于是放开了自己的心防,让她走到心中最深的地方。到了这个时候再说将她驱离,他似乎已经无能为力了。

阿嫣,如果我们不曾携手,多好?

如果我们不曾相爱,那么,他可以送上一份厚礼,微笑着看着她嫁给一个好年纪的列侯子弟,嗯,也许是他的身为诸侯王世子的侄子,然后,在每次见面的时候,平静的问一句,“最近可好?”

“嗯,我很好啊。你呢?”

远处的村庄传来鸡鸣,悠长而又嘹亮。

遥远的天边露出了一线鱼肚白。

刘盈苦笑了一下,放下手中叶笛。

厚重的横城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声响惊动了浅眠的阿嫣,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来。

故去的一夜即将故去,新的黎明已然到来。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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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七零:反事

六年夏五月,

辟阳侯审食其得释之后,辗转得知当日张皇后曾为自己求情,于是奉上厚礼叩谢援手之恩。

解忧从椒房殿中出来道,笑盈盈揖道,“皇后娘娘说,她只是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言恩。辟阳侯当年曾襄助过太后,也曾经教导过陛下以及长公主,也就是间接对皇后娘娘有恩。娘娘收下其中翡翠如意,其余诸物完璧奉还,还请辟阳侯日后多珍重。”

这趟牢狱之灾后,刘盈免去了审食其的长乐詹事一职,但仍保留了他的辟阳侯封号。因此,审食其再也不得如从前那般随意出入长乐宫。吕后也不想太触儿子的霉头,只得私下里找尽了各种借口约审食其入宫一会。对此,刘盈也许不知,也许知情,却到底没有说什么话。

“阿嫣你做的对,”椒房殿中,鲁元牵着女儿的手,坐在榻上,皱了皱眉,道,“审食其为幸之流,咱们虽不需落井下石,却也不必太过理会。”

不同于母亲和弟弟,鲁元性恬淡,幼时在丰沛也只待在家中,倒是少受审食其的照顾。

张嫣身穿一身清凉的夏裳,回过头来,剖了一片东陵瓜,递给母亲道,“这是今日刚进上来的新瓜,阿母尝尝,甜的紧。”

她别过了母亲的话语。她从没有母亲那么正统,幸自然不是一个高尚的职业,但是在攀附的主子掌权地时候。他们的喜憎一言,却是比君子死谏还要管用的。她虽与审食其同为吕后眼中的红人,并没有求助于他的必要,但和平共处,总是好地。

但是。她叹了口气。这些对于她,已经没有多大必要了。

“阿母。”张嫣依在鲁元身上,忽然问道。“如果,有一天,嗯,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地过日子啊。”

不然。我纵在天涯海角,也是会愧疚的。

“什么意思?”鲁元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她地手,惶然问道,“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么?”

“没有地事情。”张嫣道,“这未央长乐两宫,太后是我阿婆,陛下是我舅舅。哪里有人敢委屈我啊?”

“那你怎么忽然说出这么不祥的话来?”鲁元这回却不肯被糊弄过去。坚持问道。

张嫣的目光在椒房殿中飘啊飘,最后落到书架上的《诗经》。便笑道,“适才看诗经的《燕燕》一篇,上头说,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我就想啊,那个诗中地女子远嫁,家中亲人再也见不到她了,该有多难过呢。”“原来是这样。”鲁元吁了一口气,叩了一下她的脑门,似笑非笑道,“阿母看你读书都读傻了,哪来那么多胡思乱想?嗯,你嫁在未央宫,阿母就住在尚冠里,咱们来往之间只需要小半个时辰。阿母什么时候想你了,就入宫来看你。你要是想阿母了,就回家来住一个晚上,咱们娘两说说悄悄话,将你阿爹和陛下都抛开,不也是挺好的?”

“好。”张嫣笑倒在她的怀里,“咱们不理他。”

天日将暮,张嫣站在椒房殿高耸的门阙下,目送母亲的宫车缓缓驶离的背影,夕阳斜斜的照下来,落在她的侧颜上,呈现出一片漠然地金色。映衬地她眸如琉璃,沉静而安详。

走过来的荼蘼便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敢打扰她。

那个兵荒马乱地上元夜,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日的情形却依然历历在目,陛下和皇后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回宫,十数个臣子上本参陛下妄行,刘盈无奈,只得当廷认错,并保证日后不会再如此鲁莽行事。

木樨自知失言有罪,才会让皇后娘娘落入王八子的设计,在椒房殿外跪了一个晚上,唇色微紫,等候皇后娘娘的处置。

张嫣没有降罪于她。

“与你没有多大关系,本就是我自己想去的。”她轻描淡写道,“只是,木樨,你记住了,”她忽然疾言厉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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