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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大明王侯-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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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心中万分宁静,灵台一片空明,这种感觉就如同卸去了积压心头多年的一副重担,轻松得只想倒头好好睡一觉,消弭这许久以来心头压抑的沉重感。

松开小乞女牵着的手,萧凡郑重的整了整衣衫,然后朝陈四六长长一揖到地,道:“多谢陈世伯四年来衣食养育之恩,萧凡真心谢过。陈家守业不易,我为陈家解过一次危厄,盘活了醉仙楼,知县和县丞之争时为陈家争取了利益,萧凡不敢邀功,仅以此三件事,聊报陈家予我之恩情,陈世伯,我萧凡来得干净,走也走得干净,恩怨就此扯平了吧。萧陈两家婚事就此作罢,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萧凡别过,世伯保重!”

一番话铿锵得力,掷地有声,前堂内外众人被他凛然不凡的气度深深震撼,半晌无人出声。

萧凡向陈家父女露出最后一抹微笑,然后牵起小乞女的手,转身便向陈府大门外走去,步伐坚定,神态从容。

陈莺儿眼中清冷依旧,她死死咬住下唇,一丝艳红夺目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双目中哀怨与绝望飞快闪动交替,泉涌般的泪水模糊了美眸,盯着萧凡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最后又化作极度的怨毒嫉恨。

死死攥紧了拳头,尖利的指甲划破掌心,仍不能稍解心头痛楚于万一,她很想开口留下他,然后告诉他,刚才那番绝情伤人的话并非她的本意,可是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水已倾盆如何收?箭已离弦如何回?

萧凡的身影消失在大门的前一刻,陈莺儿流着泪,朝着他的背影忽然嘶声尖叫:“萧凡,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大门处光线一闪,已不见了萧凡的身影,远远的,豪迈的笑声飘荡而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嵩人……”

桎梏尽去,天高海阔,大明的锦绣画卷,今日起便在萧凡眼前徐徐展开!

人已远,声已远,陈府前堂外,众人仍旧呆呆站立,良久无言。

沉默许久,陈四六迷茫问道:“他最后说了句什么话?”

陈莺儿目光仍怨毒的盯着大门处,但语气却平静得可怕:“唐朝天宝元年,玄宗下诏,召诗仙李白入京,李白意气风发,遂作此诗,以畅生平之志。”

陈四六恍然点头,神色间却怅然若失,随即又浮上深深的愁色,萧凡走了,陈家怎么办?

前堂山水屏风后,抱琴柔弱的娇躯怯怯探出头来,依恋的望着大门,美眸中亦满是伤痛的泪珠儿。

陈莺儿咬了咬牙,狠狠一抹泪水,俏脸浮上刚强之色,她面朝陈府下人,凄然厉声道:“你们都看见了,今日是萧凡负我,非我负他!我今日受此大辱,心中之痛,犹如千刀万剐,此生绝不敢忘!我陈莺儿对天发誓,今生必雪此辱,以消我心头之恨!”

怨毒的声音,如同九幽地府传出的诅咒,在鸦雀无声的前堂,悠悠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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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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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生存问题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嵩人。

陈府大门外,萧凡大笑着念完这句诗以后,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解脱了。

从穿越到现在,他身上一直被某种他不喜欢的枷锁禁锢着,他动不得,走不得,想做的事情做不得,后来他慢慢明白,这道枷锁便是陈家。

前世他从未尝试过寄人篱下是何种滋味,所以他一直认为寄人篱下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不需要自己劳动,有人养着自己,有吃有喝有穿,什么都不缺,除了尊严受点委屈外,简直是完美得不可求的天堂生活。

直到穿越以后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他体会到了尊严的重要,吃喝穿用这些物质上的东西,相比尊严来说,简直太微不足道了,拿尊严来换它们,这是一笔很愚蠢的亏本买卖。

才两个多月,萧凡便已过够了这种日子。他讨厌别人称呼他为“陈家姑爷”,他更讨厌别人向投来的异样目光,每当别人这样看他时,他总忍不住在猜测他们心里是不是在骂自己是个窝囊废,是个没出息的,是个吃白食的……

好吧,他受够了!他萧凡不是那种软骨头的人,陈家的饭菜再可口,他也吃不下去。他从未将陈家当作是自己的家,因为它没有属于家的温暖,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尊严。

陈莺儿温婉可人,美丽恬静,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是妻子的良选,人家姑娘这些日子以来向他含蓄甚至直白的表达情意,一次两次三次,够多了,他萧凡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来?可萧凡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爱上她,千万不要对她动情,因为一旦爱上她,他就必须要在她和自己的尊严之间做个选择,因为她是陈家的女儿,爱上她以后,自己就得娶她,就得一辈子忍受别人看他的异样目光,无可奈何的坐实了陈家姑爷这个名分。

萧凡选择了尊严,放弃了红颜。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无愧于心。人之一生,总有许多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责任,气节,信念,它们都值得用生命去换取。

陈莺儿没了他,不会活不下去,她的人生还有很多选择。萧凡若失去了尊严,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后来萧凡一系列的动作,救陈家于危厄,为陈家争取利益等等,一方面固然是自己想出人头地,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想向陈家证明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希望得到别人的尊敬,只有在别人尊敬的目光注视下,他才会觉得自己找到了尊严。

总以为自己已经在陈家找到了,但今日陈莺儿那番歇斯底里的话惊醒了自己,陈家,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今日的风波来得很突然,但一切又是那么的自然,萧凡心里清楚,这一幕迟早都会发生,他和陈四六都明白,有些矛盾积累久了,爆发是必然的。

净身出户,了无牵挂,萧凡终于觉得自己是个完完整整的人了,堂堂五尺昂藏男儿,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走在依旧喧嚣的江浦大街上,萧凡心头一片宁静,从现在起,他的身份不是陈家姑爷,而是萧凡,有名有姓,堂堂正正。

低下头看着小乞女,萧凡微微笑道:“好吧,我现在跟你一样,也无家可归了,咱们相依为命吧。”

小乞女使劲点头,神情似乎很高兴。

接下来怎么办?萧凡犯愁了,总不能真跟小乞女一样四处乞讨吧?那也太窝囊了。

萧凡脑子里闪过无数狗血的剧情,一对相依为命的苦命夫妻,白天男人去码头扛包,晚上回来妻子心疼的抱着辛苦得吐血的男人,俩夫妻抱头痛哭,直叹命运多舛……

萧凡打了个冷战,这个很大众化的营生不适合自己。

萧凡是聪明人,聪明人做事往往不会太踏实,靠力气养家糊口绝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幸好萧凡想起来,自己有个师父,师父名叫太虚。

**

萧凡找到太虚的时候,太虚正举着他那块“铁口直断”的幡子满大街忽悠人。

看到萧凡身边的小乞女,太虚两眼一亮,用非常权威的语气沉稳的道:“这位小姑娘,你有凶兆……”

萧凡赶紧拦住太虚:“算了,师父,她比你还穷,你再怎么忽悠也甭想骗到一个子儿……”

太虚再看了看小乞女,嘴硬道:“用你说么?贫道早就算出她身上没有一个子儿……”

随即太虚惊咦了一声,道:“这位小姑娘命格不错啊,出身不凡,而且亦是大富大贵之相,只是少年多磨难,日后否极泰来……”

萧凡打断道:“师父,您就省省吧,算卦根本没算对,幸亏是熟人,不然别人非把你这破幡子撕了不可……”

太虚气道:“你怎么老不信我呢?……对了,你不在你醉仙楼待着,跑外面来干嘛?这位小姑娘是什么人?”

萧凡笑道:“师父,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先听坏的。”

“好吧,坏消息是,我离开陈家了,从此不再是陈家女婿了。”

太虚乐了,笑得眉眼不见:“哈哈,这是好消息呀,贫道说过,陈家非你归宿,这是命中注定的,早走早好。……好消息呢?”

萧凡笑得如同天使般纯洁:“好消息是,徒儿与师父您孺慕情深,现在徒儿无家可归,打算以后咱们三人相依为命,同吃同住,用师父的双手,创造属于咱们仨的美好明天……”

太虚的老脸顿时变得比苦瓜还苦,深深叹息道:“这哪是什么好消息呀,对贫道来说,这是天大的坏消息……”

随即太虚神色一振,激动道:“你当掌柜时不是抠抠索索弄了几十两银子吗?果真是有远见呐!够咱们逍遥一阵子了……”

萧凡得意的一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弄点银子防身总是没错的……

伸手在腰间的钱袋上拍了一下,萧凡得意的笑容凝固了。

“怎么了?”太虚看着萧凡凝固的表情,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萧凡苦笑道:“我一直认为财不露白这种想法是正确的……”

“没错啊,这世道歹人多,有财当然不能瞎显摆……”

萧凡面有赧色:“……所以我把那几十两银子藏起来了。”

太虚神色有点变了:“藏在哪儿了?”

“咳……陈府西厢房的床底下。”

太虚顿脚急道:“你去取呀!”

萧凡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我已跟陈家反目,你觉得他们会让我进门拿银子么?”

太虚呆楞着说不出话了。

萧凡期待的看着他,道:“师父神功盖世,睥睨江湖,不如等到晚上,您翻墙进陈府,帮我把银子取出来……”

太虚哼道:“我若肯干这种翻墙偷盗的勾当,至于到现在还混得跟叫花子似的?我武当乃名门正派……”

“那怎么是偷呢?那叫取!本来就是我的银子,取回来有什么不对?”

“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反正贫道不干那鸡鸣狗盗之事!”太虚很有骨气的哼哼。

萧凡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实在想不到,一个以行骗忽悠为生的老骗子,居然如此有气节,很奇怪的逻辑,偷东西不对,但骗人却没关系……

年龄相差会形成代沟,特别是相差百岁以上,老道士的人生价值观还停留在南宋末年。

现在的情况是,三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凑在了一起,大家都无家可归,而且每天要吃饭,老道士还喜欢喝两口,顺便啃两只油蹄膀,再涮个狗肉火锅……

没银子,这些事情都干不了。

“怎么办?”太虚很无奈的瞧着萧凡,离开了陈家,醉仙楼的掌柜肯定也当不成了,三人现在面临很严峻的生存问题。

三人面面相觑,萧凡和太虚一脸茫然,小乞女却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不住的东张西望。

一名路人甲凑过来:“哎,老道士,帮我算算流年……”

太虚心烦不已,看都没看他,不耐烦的道:“阁下面带煞气,印堂发黑,大限将至,算也白算,走吧走吧!”

萧凡不乐意了,如此困境还把生意往外推,老道士很明显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帮你算吧,挣得几文算几文……”

说着萧凡拉过路人甲,学着太虚的模样,表情诚挚而权威的开始忽悠:“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话未说完,太虚大惊失色,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拉着萧凡和小乞女掉头便跑。

跑到一个没人的巷角才停住,太虚怒道:“你不要命了!掉脑袋的话也敢乱说!”

萧凡无辜地道:“我觉得我没说错呀,刚才只是起了个头儿,高潮在后面呢……”

太虚叹道:“看来这碗饭你吃不了,想想吧,咱们三人能干点什么别的营生……”

上下瞧了萧凡一眼,太虚道:“你除了一肚子坏水儿,还有什么别的特长吗?”

“打劫算不算特长?这事儿我上辈子干过,熟练工种了……”

萧凡扭头望向小乞女,笑道:“以后咱们搭档好不好?我打劫,你望风。”

小乞女一脸幸福的点头。

太虚哭丧着脸:“师门不幸,出此孽徒啊!”

然后太虚眼睛又亮了:“对了,你不是跟曹县丞交情不错吗?而且还认识太孙殿下,找他们去呀,有这么两座靠山,咱们还用担心生计么?”

萧凡叹气道:“我现在一无所有,混得如此凄惨,怎么好意思见他们?那跟叫花子上门要饭有何区别?”

为了尊严而离开陈府,总不能再降低尊严又去乞求别人吧?萧凡是个要面子的人,干不来这种事。

“那怎么办?”太虚不太理解萧凡的想法,就跟他不接受偷盗,但不介意骗人一样,莫名其妙的逻辑。

萧凡微微一笑:“不论如何,咱们总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住下,再作道理。”

“住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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