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第4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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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香风阵阵的招客,到了三楼时恰是异常狼狈。
“究竟是哪个该死的定的这地方!”话音刚落,他就发现里头等着他的不止一个萧朗,竟还有一个大冷天摇扇子做逍遥惬意状的罗旭,于是脸色一下子耷拉了下来,悻悻然地一屁股坐下就没好气地说,“京城里头都乱成一锅粥了,罗师兄你还有雅兴约咱们到这青楼来?”
“不是我。”罗旭一本正经地摆了摆手,随即干咳了一声说,“正主儿另有其人。不过那位太扎眼,而且自个还泡在泥潭罢,没法过来,于是顺手给了我半天假,我算是给人抓了差。
好吧,长话短说,叔全那边正忙着,所以没工夫过来,但已经让人捎了信给我,我们的事情还是照做不误。我知道延庆你惦记着你姐姐,放心,这当口以攻代守才是上策。韩家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别人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我们要是不动一动,大约人就要得意忘形了!幸好叔全人虽分不出身,却给我捎来了两份大礼。但这大礼要如何送,就得看我,萧兄和陈小弟的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重拳(下)
有道是腊月不定正月不娶,因而除却对禁忌不那么敏感的寻常百姓,大多数都不会选择腊月和正月嫁娶,晋王乃是堂堂皇子朝廷亲王,就更要避开这些禁忌了。只不过,相较于准备婚事,这些天来,他一头要安抚费家,一头要周旋礼部,还得分出精神关注朝局,没几日下来人就消瘦了一圈,一张脸上写满了憔悴。而当近几日连番事发之后,他更是坐不住了,一个劲地往外头送信,因而当这一天首辅宋一鸣奉旨到他府上讲书的时候,他也顾不得那些表面文章,把下人全都屏退了,当即满脸恼火地看着宋一鸣。
“这是怎么回事?”
“殿下是指什么?”
“都这时候了,你还和我兜圈子!”,晋王再也忍不住了,一拳捶在扶手上,继而霍然站起,“这些事情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别人都不知情,要不是你,还有谁!武陵伯府的那招暗棋我还不准备现在动用,还有,杨进周那边的一把火,难道不是……放的?那个韩明益,别人明明知道他是罗旭和陈衍的恩师,怎么会……”,”
“殿下慎言。”短短四个字打断了晋王的质问,宋一鸣就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武陵伯府告发的事情,若是真的,那么便是镜园那位利令智昏,自取其罪;若是假的,就是武陵伯府用心叵测,罪在不赦。
第二,杨进周那边的事情,要么是他身为主官却疏于防范,让贼人有可趁之机,犯了玩忽职守之罪;要么深查下去,顶多就是阳宁侯陈瑛因准女婿安仁被他扣下,于是担心阴谋泄露丧心病狂。第三,奸徒趁着韩明益夫妇前往杜府时上门寻仇,要不就是韩明益昔日得罪了人”要不就是有人妄图挟稚子而要挟,最可疑的人轮不到别人。”
“你……你……”,”
此时此刻,刚刚还气急败坏的晋王几乎说不出话来,看着宋一鸣的脸上写满了惊惧。然而”对面的宋一鸣却是依旧镇定自若,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所以,殿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林林总总一件件一桩桩都和殿下没有任何关系,只要坐山观虎斗就行了。横竖牵连进去的都是陈家的人,殿下如今就要娶费氏女了,陈家如何与你何干?”
“这么说……,这么说”……果然都是你的手笔!”晋王深深吸了一。气,总算是勉强镇定了下来,可接下来的说话仍是几乎像吼出来似的,“可你想过没有,父皇那是什么性子!只要让他察觉到一丁点端倪,这三年我花的力气就全都白费了!”
“殿下为何不想想,如今皇上因病免朝,主持大局的是太子,若是有纰漏,太子才是第一个顶缸的?”宋一鸣捧着那盏已经不再滚烫的茶,说话依旧是细声慢气,“,殿下为何不想一想,论长幼,除却周王之外,是你居长;论尊卑,你是淑妃娘娘所出”满宫皇子没人比你更尊贵;为何皇上非要立非嫡非长的荆王?还不是因为他暗中明里下了两趟江南,立了一些功劳?你就是修一辈子的书,也及不上皇上眼中这一丁点功劳!”
眼见晋王神情松动,宋一鸣便搁下茶盏站起身,来来回回踱了两步,这才突然转身看着晋王说:“和之前的历代先帝比起来,皇上择选储君是最早的。虽说吴王淮王都没了,可皇上还在壮年”小皇子们也不是没有机会,可皇上偏偏这儿早就立了储君,殿下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这是因为他有很长的时间去看那位太子究竟如何,是否会有不该有的心思,是否能压服其余兄弟,是否能调悉朝局,是否能得大臣服膺……这是太子的机会,何尝不是殿下你的机会?否则,你何必做那么多准备?”
“可我那些准备并不是打算现在立时发动!”,晋王终于还是没忍住,当即拍案而起,“而且,你知道本王是费了多少力气,这才让陈……”
一个陈字之后,晋王突然闭上了嘴。而看到他这幅光景,宋一鸣便笑了起来:“我知道,殿下想要的是染指军中。毕竟,一旦有变,只有军权才是最靠得住的。可是,殿下真的就相信阳宁侯那样一个人?能在自己家里闹得众叛亲离,又惹了皇上不喜,这样一个人,只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既然殿下如今也厌弃了他,何妨丢出去闹腾一番。横竖真的出了大事,陈家其他人也未必能作壁上观,更何况他们原本就都搅和了进去。”
晋王原本这满肚子恼火都是因为自己被蒙在鼓里,可是听宋一鸣这抽丝录茧地一解释,他那怨气渐渐就消了,可面上仍旧拉不下来,少不得冷哼了一声道:“单单陈家人翻船,又有什么用?”
“当然没用。所以,如今不是因为什么朝鲜和倭国的刺客,那与此案有涉的好几家人全都被官兵看守住了么?据说是皇上的旨意。”眼见晋王听到据说两个字时,眼睛里猛然爆出了又惊又喜的神采,宋一鸣又微微笑道,“可是宫里的消息是,皇上病的连床都下不来,究竟是谁的意思就很难说了。万一,这些人做出一点不可收拾的事情来,到头是谁顶缸?”
“父皇真的……”
晋王没有往下问,宋一鸣也没有直截了当地答,而是轻描淡写地说:“至少在正旦大朝之前,皇上是一定会在乾清宫安心养病的。”
两人对视一眼,晋王微笑,宋一鸣亦是回卑微笑,到最后两人你眼看我眼,最后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宋一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如何,殿下可以听我好好讲四书了?”
“那是当然,元辅大人请!”
等到宋一鸣出了晋王府,已经是午后了。他如今是首辅,按理是早就不用讲书了,翰林院有的是年轻官员顶上,但皇帝就是看中他深厚的经史底子,虽不曾兼着皇子傅,可给皇子讲书的传统却是沿袭很多年了。就连此时此刻的这驾马车,也是天子钦赐。办成了事情的他上了马车,微微迷瞪了一会眼睛,也没过多久,车帘一掀,一个人敏捷地钻上了马车,就在他的面前屈膝跪了下来。
“主子。”
“怎样?”
“一切如常。”
“那就好。”
言简意垓的对答之后,宋一鸣泪目养神,那上车的人也就势靠在车板上,两人再没有多余的对话。当不绝于耳的车轱辘转动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那人方才跳下了车去,在车旁犹如寻常长随一般侍立着搀扶宋一鸣下车,目送人进了宫门,这才悄然离去。
然而,面色悠然的宋一鸣回到文渊阁自己的直房,当当班的文书送上了一大摞奏折时,他才翻了第一本,那脸色顿时霍然大变。眼见那文书要走”他立时开口叫道:“这奏折什么时候送来的?”
“啊?”那文书赶紧转身,见宋一鸣脸色不好,慌忙快走几步上前,躬下身子诚惶诚恐地说,“回禀元辅,是昨儿个晚上。”
“昨天晚上送来的东西,你现在才送到我面前!”,宋一鸣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际,竟是抄起那奏折就迎面砸了过去,“误了大事,你吃罪得起?”
那文书从来只见宋一鸣慈眉善目,哪里见过他发这样的火,站在那里一时都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奏折砸在自己的胸口。不一会儿,这番动静又惊动了别人,就只见次辅杜微方背着手到了门口,见这般光景,愣了一愣就走了进来,因笑道:“元辅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
见是杜微方,宋一鸣知道自己刚刚着实失态了,当即自己站起身来捡起了那奏折,却是看也不看那文书,径直对杜微责说道:“老杜,这份奏折你看过了?”
“哪份?”杜微方诧异地接过宋一鸣手中的奏折,翻开一看立时面色一凝,随即眉头紧皱地说道,“竟然还有这种事?西山皇陵禁矿禁伐,居然有人在那儿伐大木开煤矿,还号称自个是皇子家奴?真是太不像话了,得立时追查!”
宋一鸣冷哼一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回转身到位子上坐下,收拾好了那堆奏折,这才抬头看着杜微方说:“刚刚从外头回来,冷风一吹脑袋发热,未免急躁了些,让老杜你见笑了。
岁末事情多,虽是文渊阁不封印,可也得赶紧处置,否则拖过年去就不好了。我这会儿火气大,传话下去难免不像,你代我去吩咐一声,奏折再多也不许隔夜,否则出了事,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好好,我这就去。”杜微方轻轻颌首,见那文书知机地告退,他这才出了屋子。
这边厢人都走了,宋一鸣不禁重看了一遍奏折。尽管落款只是一个他不甚熟悉的名字,但那种遣词造句以及罗列证据的风格,他却觉得依稀相识,仔细想了想仿佛是罗旭的文风,一时忍不住狠狠攥紧了拳头。然而,撂下这本奏折又拿起另一本,发现是陈奏两江田亩事,他才翻了翻,头上一下子又是青筋毕露。
上书的是前任南京守备许阳,而夹片里头陈词证供的赫然是两江众多官员。而上头说的,竟然涉及他宋家在两江的种种阴私事!!
第498章 离间(一)
夜深了,外头呼啸的寒风吹着地上散落的树叶杂物等等*旋儿,屋里的油灯却是连动弹都不动弹一下,只缩在那儿犹如睡着了一般。床前的云姑姑坐在那儿给陈澜念着书,可往日几页一念就犯困的陈澜,这会儿却一丁点睡意都没有,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云姑姑瞧着瞧着,索性就放下书不念了,又为陈澜掖了掖被。
“夫人还在想芸儿?”,“当然。”陈澜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毕竟一天了。也不止是她,门一关消息闭绝,说不担心怎么可能。而且,比起上一回来,此次的来人什么话都不说,幸亏镜园上下已经整肃一清,否则像从前的样,就是弹压也未必能弹压住。对了,外头那边什么都问不出来?”
“问不出来,而且听口音,不像是本地的京卫。”这才是云姑姑最担心的一点,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夫人,恕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这些兵卒看上去彪悍的很,怎么都不像是京城的老爷兵,倒像是上过战场的。可近来朝廷打仗的地方除却云南就是辽东,再就是老爷和威国公一块打的漠北……不说这些了,明日天亮再想办法,夫人您先睡吧。”,然而,云姑姑这话一出,外头就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西次间前头的门帘被人拉开了一条缝,仿佛有人在张望什么。云姑姑正要托词出去看看,陈澜已经眼尖瞧见了,当即开口唤道:“是谁在外面?有什么话进来说。”,她既是开了口,外头的柳姑姑再也不好藏着掖着,闪身进门之后屈膝行了礼,她就站在床边略欠着身说道:“夫人,我是看着晚了,怕吵了您睡觉。”
“姑姑又不是第一天在我身边,还说那么多题外话干什么。是家里的事还是外头的事?”见柳姑姑面露踌躇,陈澜不禁有些不耐烦了,“姑姑您就别犹犹豫豫了,你说了我还能睡得着,你不说我就是挨着枕头也睡不着。”
“夫人,是后门那边突然有动静,有人投进了这样一封信进来。”柳姑姑把一直放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赫然是攥着一封信,“是栓了石头丢进来的,幸好后院巡守的人认真仔细,否则说不定就错过了。不过,这东西来历不明,所以我本来想还是不要惊醒夫人。”
“既然没睡着,也谈不上什么惊醒。”陈澜要过信来,见一旁的云姑姑已经是掣了油灯过来,她就将信封对着灯火照了照,见封口赫然用的是印泥,信封则是用的油纸,她不禁微微一愣。让柳姑姑去把裁纸刀找来小心翼翼开了口,她伸手进去一掏,却摸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展开来只一瞧,她看到那上头清一色向左倾斜的字迹,不觉皱起了眉头。
是用左手写的!
确定了这一点,陈澜自是更多了几分警惕。然而,相比字迹,却是上头的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