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也要爱-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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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医院 朋友妻不客气(7)
就在我难过得快要抓狂的下午,赵大爷住进了病房。
我惊讶得差点蹦起来,忙问:“大爷,您,您怎么会在这里?”浑身是伤的赵大爷认清是我,平淡的脸上立马老泪纵横,从他那苍老的喉咙里接二连三地发出“哎……哎……”的叹息。这时一个高挑时髦的年轻女郎走了进来,只见她将手中的病历装进皮包,又俯下身温柔地对赵大爷嘘寒问暖。然后她的脸随着老人的目光,转向另一张病床上的我。
“陈菁!?”
“李小峰,你怎么会在这里?”陈菁先发制人。
我没有回答,激动不安地抢问道:“大爷,大爷他到底怎么了?”
“赵大爷前几天回了趟四川,昨天又赶了过来,火车晚点,到重庆时已经是凌晨,他老人家为了节约钱就睡在候车广场上。没想到半夜的时候被一个小偷抢走了包,赵大爷大喊抓强盗,另一个同伙就对他拳打脚踢。等到巡警闻声赶来,小偷已经逃走了,包也没有了。警察同志一边就近送他去了医院,一边着手联系大爷的家人。赵二叔动了阑尾手术来不了,就给李老师打了电话,于是我们‘救平’会的同学凑了钱把他老人家转到这边的医院来了……”
为了证实陈菁的话,赵大爷不断向我重复道:“谢谢陈同学!谢谢陈同学……”——仿佛我就是他的亲生孙子,理所当然地该去向外人表明谢意。我对缺德的小偷表示愤慨,对可怜的大爷表示同情,对热情的陈菁表示感激,而对可耻的自己,则是深深的自责、愧疚与不安。按照我与赵一平的约定,依照赵大爷对我的关怀,他以后就是我的亲爷爷啊,可是现在呢?我不仅没能尽孝保护照料他,反而还窝藏着杀死他孙儿的凶手杨帆!
赵大爷的额头上有两块青包,嘴唇上有一条新疤,我向陈菁询问了详细病情,惊恐万状地得知:“左边第三条肋骨被打断!”一时间,我仿佛又看到赵一平恶狠狠地从火葬场走出来,对我劈头盖脸地破口大骂,他甚至用手摁住我肋骨的位置,似乎要将它捏得粉碎!一旁的赵大爷倔强地告诉我:“这点伤不算啥,别住院了,太贵。小峰你给学校,给陈同学说一下,不要让我住院,太浪费钱了……我还要早点出去,我要去找公安局,我要去找市长,小峰,一平都快过‘五七’忌日了啊,咳咳……小峰,你快给陈同学说啊,不抓到那个该死的杨帆,我死不瞑目!”
这时候,陈菁像孙女儿般安慰了他几句,赵大爷竟然乖乖地安静下来,只听他喃喃地叹道:“一平怎么会认识可恶的杨帆呢?一平怎么会认识那个死了的女人呢?一平为什么不认识这位陈同学啊?陈同学这么好……”他喃喃不休地说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陈菁凑过来问我:“你现在肯为赵大爷写东西了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后天早晨就要离开这儿了。
“到哪儿去?”
我怔了怔,信口答道:“广州。”
“那就这两天写吧,你说我记,回去后再找人整理。”
“真的要我写?”见陈菁含情脉脉地盯着我,我侧过头瞧了瞧苍老的赵大爷,终于答应说:“好吧!”
晚上我给蔡小田发了一条短信,让他千万不能让杨帆到病房,千万不能让杨帆给我打电话,蔡小田回复短信,只说了一个字:“好。”
我在腹中构思了这篇尴尬的文字,一会儿觉得对不起赵一平,一会儿又觉得对不起杨帆。旁边的赵大爷睡足了觉,又开始向我哭诉:“小峰,一平死得好冤枉啊!”我劝他:“您回去吧,有警察呢。”“警察没有用心找,当然找不到!难道等一年两年十年一辈子?小峰啊,一平都被烧成灰了呀,我也快要死了,我等不及了啊!”
我说:“警察已经四处在找了,他们悬赏了十万块钱,代表对这个案子还是很重视的。”赵大爷感慨万千地摇了摇头,然后仰望天花板,扯着嗓子大声骂道:“那个该死的婆娘到哪儿去了,是不是被雷公劈死了?是不是被人乱刀砍死了?”
稍显平静后,赵大爷又提到了刘义。他说:“刘崽儿在浙江找到好工作了,你也毕业找大钱了,你们三个一块儿上的小学,怎么我的一平就死了呢?”我巴不得支开赵大爷忧伤的话题,便问道:“刘义在哪儿工作?我倒是好几年没联系到他了。”
“今年春节就回来了一次,还给了他爸一万块钱,打麻将都是十块钱一盘,你说有没有钱?”等我感慨万分地点点头,赵大爷已经气息奄奄地沉睡过去。而我现在唯一能够对大爷尽孝的方式,就是悄声地蹑脚过去,替他掖了掖潮湿的被单。
第二天大早陈菁真的带来了纸笔、MP3,要我把文章念出来。陈菁身上有股浓烈的香水味,加之她的身体离我又近,我的叙述多少有些心猿意马。赵大爷对我们这种交流的方式有点摸不着头脑,不好意思地问我们:“小峰,你在给陈同学说什么?怎么老提到我和一平?”
第31节:医院 朋友妻不客气(8)
好不容易将文章“写”完,我身体的邪念终于克制下去。末了,陈菁竟然趁大爷打呵欠之际凑到我耳边说:“你和他太像了,真想和你上上床!”
我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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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遇到如此性开放的女生,就因为我像她死去的情人,就明目张胆地对我说:“来Zuo爱吧!”我感到赵一平死前结识到的,是个疯狂沉沦的世界!我恼火地扭过头去,陈菁竟然捏了捏我的大腿,我只有恐惧地咳嗽起来。
第六天早上,蔡小田终于来了。他骑着那辆红色的摩托,将我带出了住了长达五天的白色世界。走的时候我苦涩地对赵大爷说:“我到广州找工作去了,大爷您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不过您还是回去吧,杨帆,杨帆不好找的!”赵大爷的手还打着吊针,不能向我挥手送别,他只能用混浊的双眼眨巴着向我示意。
一路上蔡小田没有多说话,我们之间好像突然竖起了一堵无形的墙,彼此都觉得尴尬无比。我预知到自己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果不其然,他并没有将我直接送回山间住处,而是顺着水泥路往上而行,直接骑进了歌乐山森林公园。我疑惑地问他:“杨帆在公园等我们吗?”
“没有,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天。”蔡小田语调沉重地对我说。
停车,爬山。我们顺着最偏僻的小道往上走,一声不吭地翻越了好几个景点,最后到达顶峰。蔡小田丑陋大脸上的癞子得到汗水的灌溉,变得乌青透亮。只见他翻择了两块石头,对我说:“坐下吧。”
这是一个沉闷的上午,凭高不能望远,目所能及的全部是阴霾的天空与黏滞的雾气。一切显得阴沉呆板、寂然无声,近旁的几株小草上,还附着莫名其妙的露珠。蔡小田掏出一张纸巾,在凹凸不平的脸上一抹,上面立即出现一片污迹。
“我从小就长得丑,没有女生正眼瞧过我,我就努力地学习,希望知识能够弥补我的丑陋;到了中学,我的成绩全班第一,有几个女生常来问我问题,手却总是下意识地捂着鼻子,好像我的脸上有脓水;后来读大学,我的文章发表了,有外地的女生给我写信、打电话、聊QQ,但一看我的照片就销声匿迹;再后来我成了网络作家,在北京一家文化公司工作,慕名前来的女性很多,女同事也不少,她们称我蔡老师、蔡大哥,但除了稿子、除了工作,从不对我说半句多余的话……
“长得丑是我的错吗?啊?我哪里做得比别人差了?我也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也有精神与身体上的欲望,我也需要有异性的呵护啊!
“起初我以为爱情就是性,从高中起我就学会了自蔚;有钱后我去过妓院,那里的女人皱着眉头与我Zuo爱,完事后从不躺在我怀里温存。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像避瘟神般逃避我,我感到沮丧绝望极了。慢慢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冲动,我再也没真心爱过女孩,直到遇到小帆——这五天与她在一起,我特别快乐。是她让我明白了什么叫海枯石烂,什么叫此情不渝……小李,你能不能,能不能,把小帆让给我?”
我真不敢想象,我最崇拜的偶像竟然用这样可怜又可耻的言语,向我索要杨帆。
按理我应该猛烈地扔给蔡小田一记左勾拳,然后再大骂两句:“去你妈的,混蛋!”但望着他眼眶中逐渐蓄满的泪水,看到他此起彼伏的癞子中的满脸真诚,我下不了手。但我又该怎么办?我又不是救世主,我不可能为了成全别人,而丢失掉自己好不容易才抓取到的幸福吧!不知是愤怒还是同情,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见我沉默不语,蔡小田继续向我展示着他对生活这部作品的文学天赋,他问:“你打算和小帆逃到哪里?你还有父母,你还有梦想,你能够躲到哪儿去?我老家在苏州,我可以为了她搬回苏州;我有一笔不菲的存款,我还能写文章,赚许多稿费,我绝对有能力让小帆过上幸福而安全的生活!”说完这些话,见我依旧木然不动,蔡小田信誓旦旦的口吻,变成了一种苦口婆心的说服:“何况,你还有夏雨,她一直都很喜欢你,我这表妹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女孩……”
在他滔滔不绝的叙述中,我试图理智地思考:我是尊重蔡小田的,他是我梦想中最贴近的明灯;我是热爱杨帆的,她是我生命激|情的全部。至于梦想、父母、夏雨,都令我长时间地难以选择。
许多形形色色的“曾经与将来”,汹涌澎湃地撞进我的思绪,令我脆弱的大脑不堪重负。就那样痛苦地寻找了许久,我这才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问:“杨帆真的喜欢你吗?”
蔡小田怔了一怔,说:“她,她当然喜欢我。你也听到看到了,小帆和我在一起非常的快乐,也只有我才能够让她继续快乐地活下去。”
第32节:医院 朋友妻不客气(9)
我的心痛痛不已,我的眼泪流不停,我知道蔡小田说的全部都是真话。我想到杨帆那脆弱而又戏剧的生命,她是该属于舞蹈、属于自由、属于野性的,而我的确不具备热爱她的资格。也许真的只有蔡小田,才能用财富与实力来改善她的流浪生活,而与我在一起,杨帆只会永远吃苦受累。当时我内心复杂,我不得不承认,蔡小田高超的语言让我人生的天平,倾向了自私的生活。我甚至觉得,杨帆已经找到了她所要的真正爱情。
我抬头看看蔡小田,在他的口沫横飞中,脸上的癞子仍然在止不住的颤动。我是不是该可怜我所尊重的人物,成全我所深爱的精灵?
就这样,我轻易地放弃了杨帆,放弃了曾试图用生命、友谊与梦想去换取的爱情。那时候我刚跨过二十二岁的门槛,第一次感受到成年世界里不得不面对的残忍与现实。我深知自己拥有不可逃避的责任,我拥有着让深爱的人过上更为幸福生活的义务。我放弃的唯一砝码,就是要求蔡小田尽他最大的能力,保护好杨帆的生命安全。最主要的,是能够让她走向舞台,哪怕小舞台也好。蔡小田为难地想了一会儿,又认真地说没问题。
达成协议之后,他领我沿着另一条小路下山,途经一座木板吊桥时,我们不约而同地站在上面伫望。蔡小田递来一支烟,问:“你还要不要回去看看她?”
我说:“不了。记住答应过我的话,要好好地对杨帆。”
“嗳!”然后他又问:“你现在到哪儿去?”
“回家。”我把燃了半截的香烟扔进山谷,说:“我感到很累,我想给赵一平烧一炷香。”
第33节:故乡 给我一颗瓜子(1)
第六章 故乡 给我一颗瓜子
我希望火车如磁悬浮列车一样高速前行,但是它在所有小站都喘着气蹒跚地停歇。我不知道这列慢车是为了阻止我立刻面对悲剧的伤痛,还是握着喜剧的方向盘,故意跟我开个转弯的玩笑。此时的我只有将脑袋贴在玻璃上,忧心忡忡地感受着火车的喘息。
蔡小田为我买了下午四点的车票,又买了些车上吃的食物,就忙着帮我回去取箱子。
坐在嘈杂的重庆火车站,我感到大病初愈后的一种更为深沉的痛苦。一个农村妈妈旁若无人地掀开了衬衣,小孩子眯着双眼贪婪地吮吸;一个老奶奶惶恐地牵着老爷爷的手,老爷爷背着乌黑的帆布包,尽显世事洞察;四个打工仔围坐在地上打牌,疯狂地叫骂,友好地分享着劣质的香烟;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坐姿优雅,懒懒翻阅着几张报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