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不欢-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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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夕,我没有再往最后一排望,我在心里对顾卫北说,亲爱的,让我先忘掉你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去说我爱你。
一九九五年七月六日,老师让大家提前去看考场。
当我走到学校小操场附近时,我看到了他。他,就是顾卫北。
他正向我走来,炽热的阳光下,他穿了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我们离对方很近,在即将擦身而过时他叫住了我。
林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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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第一次他叫我的名字,那名字好像罩着一层光环,旋转着向我扑来,刹那间我被什么包围着,你知道那种心跳吗?有点口渴,有点焦灼,甚至,带着一丝贪婪。
我竟然以为是幻觉。
林小白。他再次重复。
我回过头去,他笑着,阳光下显得分外英俊,他的眼睛眯着,微微笑着,他举着五支2B铅笔,他说,呶,给你几支,明天答题用,我削得多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我握着那几支2B铅笔发呆,甚至忘记说声谢谢。
他为什么送我几支2B铅笔?也许是那几支2B铅笔令我得到了神助,我那三天超常发挥,以比摸底测多一百分的成绩考入北大。
而那几支2B铅笔在我考完之后被我用红丝线包好,放到我的小抽屉里,那是顾卫北给我的啊!
等待通知的那段时间我如热锅上的蚂蚁,每天戴着耳机听歌,把耳朵听得都有点失聪了,我总怕自己估高了分数报高了。
而那种毕业的失落最明显,我想我就要离开亲爱的顾卫北了,从此天各一方,这种分离之痛让我觉得生活了无情趣。
我准备追求他。
当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我骑着那辆破车跑到顾卫北他们家楼下,我在他们家楼下一点也不淑女地嚷着:顾卫北,顾卫北,顾卫北!
他从窗口探出头来。我不要脸地说,你下来!
我想,不要脸就不要脸吧,不然,以后连不要脸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骑着车晃晃悠悠地出来了,看到他,我心跳到不能呼吸了,我叫了他的名字。
顾卫北,我叫着他的名字。
他一只脚支着车,一只脚晃着,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他也如愿以偿,拿到重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们就那样看着,开始都笑,后来终于不笑了,我们看着彼此,都发着呆,我终于没有忍住,我结结巴巴地说,顾卫北,我,我喜欢你——唱歌给我听。
他一把抱起我,然后把我放在自行车前面,吹着口哨往外骑着,有谁可以体会那一刻的心情,好春宵又能如何?再过了多少年,我都再也没有经历过那个拥抱所带给我的心跳。
是的,他是一把抱起我的,然后把我放在了自行车前面。
风吹起了我的长发,我多想唱歌啊,即使我是公鸡嗓,我多想笑啊,但眼睛却湿了,他趴在我的耳朵边说:林小白,你是个让人着迷的坏女孩。
我能听到他年轻的心脏突突地跳着,我也能听到自己来自内心的狂喜,亲爱的顾卫北,我是这样这样的爱着你!
那时,他和她还小,正是菁菁校园中最美丽的季节,她喜欢坐在他的自行车上,坐在前面,是啊,当时年纪小,他爱谈天她爱笑,所以,浪漫的年龄坐在那辆浪漫的自行车上,唱着青春的骊歌,他对她说,我会这样带着你,一生一世。
那是我们最浪漫的日子,每天都是恋爱天,我的长发轻拂着他的脸,花儿飞着,我们在苏州演绎着动人的爱情故事,因了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更显得旖旎。
顾卫北说,如果将来结了婚,我就把这辆破自行车留起来,然后指给咱孩子看,看,这就是你爸爸当初带你妈兜风的宝马。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非常明亮,我后来知道,我太喜欢他那种眼睛了,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诱惑。
我骂他不要脸,他嘿嘿笑着,阳光下,露出极白的牙齿。那时,他喜欢穿一件藏蓝色球衣,热了就脱下来,围在腰间,我常常以为和他在一起是个梦,常常觉得早恋是件可怕的事情,但现在,即使全世界知道我们恋爱了又何妨?我们那个暑假一直在一起,不再避讳所有老师和同学,大家全知道是我追求的他,我问过顾卫北,假如我不追你,是不是我们就要错过了?
他笑着,抬起我尖尖的小下巴说,你说,我怎么可能错过你?我是准备上了大学再追你的,不像你这么迫不及待。
十八岁的夏天,我和我的小爱人,就那样纯洁地相爱了。
那句“我怎么可能错过你”让我心疼。那个暑假我们快爱疯了,由于高考成绩太出色,老爸奖励我出去玩一趟,并且默认顾卫北可以陪我,而我也提前面见了我的婆婆,这个称呼是顾卫北这个坏蛋说的话。那个美丽的中年女人拉着我的手就不放了,她说,以后,要好好管我们家的小北。
瞧,我们不是青梅竹马是什么?
既然大人都这样纵容我们在一起,我们更有了在一起的理由,于是我们一起去了一趟青海湖,我想到老我也不会忘记,我的初吻,是在青海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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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自己的钱买了一套情侣装,同样的牛仔裤白衬衣,一个大一号一个小一号,一路上,顾卫北尽心尽力照顾我,一会问要不要喝水,一会削一个苹果,从那时起,我叫他“我的小爱人”。
他小我四个月。后来相书上说,两个相爱的人的年龄要相差四个月以上,否则会有无尽的纠缠,没完没了,最后伤到寸寸心灰。我不信,用眼睛纠缠他一路,从苏州到青海,我一直在问他,顾卫北,你爱我吗有多爱可以爱多久?我就那样傻傻地问着,问了一次又一次。那时我刚刚十八岁,知道凌霄花与常青藤可以如何纠缠了,后来我有一段时间非常反感纠缠这个词,因为顾卫北说我在纠缠他,但多年后的今天,我在想,纠缠,其实就是爱情。
没有爱情,哪来的纠缠?
顾卫北给我的回答是,我爱你,到老到死。
火车上他有时会和我挤在小小的卧铺上睡,为了省钱,他只给我买了一张卧铺票,而给自己一张硬座。当我们身体紧紧挨着时,我很想伸出手搂住他,但我们都僵持着一动不动。他尴尬地说,这铺,真小,真小啊。
我嘻嘻笑着,心里扑扑地跳着,似有鸽子在飞。我把一个耳机放在他的耳朵里,我放了一段黄梅戏给他听,里面一句“我本峨嵋一蛇仙,为你相思到凡间”,我常常唱给他听。
他更用眼睛纠缠我,其实我很想让他亲亲我,但我觉得这件事情如再主动就真的不好意思了。
在青海湖边的时候,我们张开了双臂,好久无语,那么蓝那么美的青海湖,像一滴眼泪,我流眼泪了,一边流泪一边说,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就变成青海湖,那些湖水全是我的眼泪,我要淹没你。
闭上眼,顾卫北说。
我轻轻闭上眼。
先是他高大的身影轻移过来,再是用手围住我的腰,接着一张热的唇覆盖了下来,还有双慌张的眼睛——我们已经吻在一起。
夹杂着眼泪和冰凉,我们在青海湖边发誓: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我们住的旅馆是两个房间,洗了澡以后他来敲门,我说干什么,耍流氓啊。我是开玩笑的,但心里全是喜悦。
说会话行吗,我保证待会就走。
我开了门,他坐在我对面,我们谁也不也抬头看对方,十八岁的两个少年,和傻子似地沉默了半天。他说,我走了。
走了?我说,那走吧。
关上门,我的心还在扑扑跳着。
其实……其实个头,哎,我蒙上被子,胡思乱想,我…… 我多想让他抱抱我,但我们只是沉默了一会,听了一会彼此的心跳,然后散了伙,哎,好时光全浪费掉了。
在送我们走的那次宴会上,我们班比他小的人叫我嫂子,比他大的人叫我弟妹,而我,幸福地傻了巴唧地答应着人家,谁让爱情它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
当我的高中时代结束之后,我收获了两件最美丽的东西,一张是北大的入学通知书,再有,就是我的初恋。
而我的两个好朋友也各自有了不同的选择,周芬娜离开了苏州,她去了上海,是一个男人带她走的,那个男人已经四十多岁了,而周芬娜,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
她在走之前,又请我喝了酒。这次,我们喝的还是五粮液,他说,那个男人有的是钱,不喝白不喝。
她比从前酒量大多了,我只喝了两小杯,她喝了有七八两,醉了的她十分妩媚,我们谈到了爱情。
当然,我告诉了她关于我和顾卫北,她笑着说,这样的爱情真像小说,金童玉女。不像我,我的爱情已经是烂泥一堆,想拔出腿来,可腿上全是泥了,说着说着她就哭了,一边骂马军一边哭。月亮渐渐升了起来,泡在水中,又大又凉,我不知安慰她什么,好像一切无从说起,却又是觉得千言万语。
周芬娜说她很嫉妒我,但有我这样出色的朋友自然也是非常高兴,之后进来几个她认识的男人,她总是说,我朋友,今年刚考上北大。
那些人自然是不相信,好像周芬娜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这样的朋友,我觉得他们的笑容很邪恶,说不出哪里不对,他们对周芬娜十分不尊重。我冷漠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离去。
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周芬娜说着抽出一支烟,细长的烟,有薄荷的清凉漫了出来。她的手真美,细而长,她抽烟的姿势也美,十九岁的周芬娜,有一种迷茫而慌乱的气质,我看着她,有些发呆,其实,女人都有想堕落的天性,我也不例外。
说这种话好像真的很堕落,但有时候,我渴望堕落,比如我想过我的前世,是秦淮八艳之一,在秦淮河边,尽得风流。
可这种想法我只能压在心里,男人嘛,都是喜欢纯洁的女孩子的,越像天使越好。直到我遇到沈钧,他看到我的第一次就说,我就喜欢天生就长了一双风流眼的女人,这种女人,就是妖精,专门下来勾引男人的,他就喜欢我穿性感的裸露的衣服,这点和顾卫北完全不同。
那天晚上我们自然又是喝多了,周芬娜说她不能老死在苏州这条破巷子里,她要去上海闯一闯的,那个叫张建邦的男人,是要带她去闯大世界的,张在上海有好多地盘。张建邦说,我相信你这个小阿妹,一定会给我打出一片新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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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周芬娜去给他经营一个夜总会,换言之,周芬娜是去那里当老板娘。
当然,周芬娜也问了戴晓蕾的一些情况,她说,凭她的直觉,戴晓蕾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子。我问哪里奇怪,她说,说不好哪里,反正是觉得她怪怪的。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好久,离别时月亮已经快沉下去了,我们趴在小桥上,发了半天呆,这次,居然没有哭,她说,我们总还会遇到的,你信么?
她给我留了一个呼机号,她说,呼我吧,这是全国能呼的那种,张建邦送的。
那粉色的小呼机,很艳地放在桌子上,不一会就响了起来,她看后吃吃地笑着说,就到这吧,张建邦还在等我呢。
临分手前她说,有事呼我。
我把她的号随便写在了一个小纸条上,放在了书包里,心里想,我能有什么事找你?但我没想到两年后我就找了周芬娜,而且,她帮了我的大忙。
不久,戴晓蕾来了信,她告诉我,林小白,我考上了中央美院。我想戴晓蕾真是出色,之前她说过要上美院的,否则她的天分真是太可惜了,她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女画家。
这真是缘分,两年之后,我和戴晓蕾重又见面,见面的刹那我们发现了彼此的变化,她变得更漂亮更迷人了,一米七二的个子,纤腰肥臀,一张明星脸。但她的脸色依然沉静,我上去就抱住了她,然后嬉皮笑脸地说,如果我是男的,我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我们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当顾卫北吻我时,我觉得浑身颤抖,有时哆嗦得都站不住,回到北京我想到他的吻,特别是他的舌头伸到我嘴里时的那一刹那,我会突然蒙上被子!
大学生活远远没有我想像的灿烂,真是不上不知道一上吓一跳。
我竟然有种上当的感觉,哭着喊着来上的学校居然没什么感觉,我甚至怀念起一中那低矮的平房和合欢树来,我知道,我是在想念旧人。
幸亏有戴晓蕾常常来找我。
她常常跑到北大来听课,每周至少有一次,她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来找我,她说还是北大有书香气。
她果然更让人刮目相看,我看过戴晓蕾的画,典型的抽象派。我说你这画老百姓哪看得懂啊?我一天老百姓老百姓的,搞得她特别郁闷,她说北大的女孩子再是老百姓,那全国人民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