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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赤唐-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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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括点了点头,便冲不远处的伙计喊道。

“哎,客官您请好吧,三份油锤,半斤酱羊肉,一壶好酒,马上就给您送到!”

那伙计倒也是麻利,一边答应着,一边便将揉好的面团投入了油锅。

看到二女为难的表情,李括才意识到了问题,忙补了一句:“麻烦店家再来两碗面汤,我内人不饮酒!”

“好嘞,再附送您两碗面汤,可劲儿的消食呢!”

“这样满意了吧。”

李括勾了勾杜景甜的鼻子,语音里满是宠意。

“哼,这是你欠我的!”

杜大小姐却是并不领情,别过了头去。

“怎么又成我欠你的,咱们明明说输的人请对方吃饭……”

“呆子!”

杜大小姐白了李括一眼,红着脸道:“人家嫁给你,难道连一碗宵食都吃不到?”

原来她说的是这事!

李括知觉好笑,便不再出声。

不一会的工夫,伙计便拖着个木托盘走到三人近前。

“您要的三份油锤、还有一壶好酒,两份面汤。”

说完,伙计又从桌下拎起一只装满凉水的小木桶,小木桶中装着口粗瓷海碗,酱羊肉便放在瓷碗中。

“得嘞,您的菜齐了,一共一百五十文钱。”

李括从随身荷包中取出两百文点了齐,交予那伙计道:“辛苦你了,剩下的五十文算作我的酬谢。”

那伙计做的是小本生意,何曾见过如此懂礼慷慨的食客,立刻喜笑颜开连连作揖:“公子真是贵人呐。这两位想必就是您的女人了吧,看看这皮子,看看这模样,公子好福气!”

伙计竖起大拇指便是一番夸赞,直羞得两女子面红耳赤。

“嗯,这里没你事了,有事我会唤你!”

李括忙摆了摆手,把这多嘴的伙计打发了走。

“这人恁的这么多话!”

那伙计才离开,杜景甜便发起了牢骚。她还从没见过这般无礼的伙计,要是放在客隆茶馆,铁定早被阿爷赶走了。

“赶紧吃饭吧。”

李括不好劝说,率先朝油锤叨去。

“嗯,味道不错,你也来尝尝。”

李括一边嚼着,一边连连赞叹。不知为何,这家的油锤让他想起幼时和三哥、阿爷一起在地摊吃宵夜的情景。只是十几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怕是再也吃不出一模一样的油锤了。

“这筷箸,这筷箸……”

杜景甜却是并未动筷,犹犹豫豫的朝那伙计的方向指去。

李括顺着杜大小姐所指的方向望去,见那伙计正将收置的一篓筷子拢齐,在洗碗水里涮了涮,用那满是油污的袖子擦了擦,便复又装入了篓子,端到了另一张木桌上。

杜景甜淹了一口吐沫,心中满是疑惑。这筷子在不知道用过多少遍的洗碗水里涮过,又被那伙计用满是油污的袖子抹过,真的能用来夹宵食?

李括还以为杜大小姐在担心什么,原来又是洁净心理在作祟。

不想让小娘再有心理负担,李括索性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杜景甜看他吃的一副开心的模样,也忘记了筷箸的不洁,单手夹起便向亮晶晶、黄灿灿的油锤探去。

注1:油锤的做法据《太平广记》的记载,类似于后代的炸元宵,但这并不是主流。实际上,唐朝的元宵节食是面蚕,并不是元宵。

至于酱羊肉,因为唐朝很重视农业,杀牛是犯法的,所以酱牛肉是吃不到的,只能吃到酱羊肉。

第四章 上元(四)

看到杜大小姐露出会心的微笑,李括心中的一块石头可算是放下了。

“真没想到,嗯,真没想到这样的地摊里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宵食。”

杜景甜又夹了一筷箸的油锤,腮帮一软一鼓,颇是可爱。

“嗯,这堂食的好坏可是看师傅的手艺,又不是看酒肆茶馆的环境。”

李括将一片酱羊肉咽下,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小酒。

别看杜景甜的出身并不怎么名贵,但她却是老杜掌柜唯一生养的女子,自然从小娇生惯养。再加上她又是出了名的硬脾气,根本没有什么人敢招惹这个姑奶奶。能让杜大小姐点头赞赏,这家铺子的宵食确是做的不错了。

李括端起酒杯将酒浆灌入口中,冰凉的酒汁顺着喉咙滑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店家,有什么上好的酒菜都端上来。”

李括循着声音望去,刚看到那个身着暗黄色提花锦圆领长衫的中年男子,便下意识的呼出了声。

“殿下……”

“点下菜,店家!”

那中年男子玩味的看着李括,一时抢过了话头。这男子自是当今太子李亨,只是不知他何时出的宫,又怎么穿成这般装束,混到了人群中。

杜景甜见自家夫君突然变得如此拘谨,只觉非常奇怪。又听二人对话,更觉云里雾里。

“哎,一看你就没来过这种地摊吧。这里从不点菜,只叫菜!”

闻听此言,那铺子的伙计立时竖起了大拇指道:“还是这位姑娘是明白人。像咱们这样的小店,做的是小本生意,菜名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出来,哪里还需要点。这位老爷,我们这有酱羊肉、阳春面、油锤、羊羹,您要些什么?”

李亨身后的随扈侍从闪出半个身位道:“有没有清淡些的食物,我家老爷身体虚,郎中说不能进辛辣的物什。”

“哟,这可就难了,这地摊上的吃食哪个不靠作料提味啊。要不,我给您煮碗白水面,不放作料?”

伙计一时犯了难,关中人好辛辣口。只听说过埋怨店家作料不足的客人,可从没听过有要求不放作料的食客啊。

“大胆!”

李亨的随扈以为那伙计在嘲弄太子,一时气急,竟然要拔刀拼命。

“立德!”

李亨寒声喝止了那随扈的行为,向那伙计赔礼道:“店家,我那侍从有些冲动,不好意思。这样,就煮一碗白水面,不放任何作料。”

摊铺伙计早已被随扈吓得六神无主,此刻听得李亨一番安抚,才将悬在了喉咙口的心放了下去。

“看嘛,还是这位老爷懂礼!”

朝随扈狠狠瞪了一眼,伙计才有些悻悻然的朝锅灶走去。他本还想推荐下自家酿制的果酒,看面前老爷这幅瘦弱的身板儿,还是算了吧!

“李将军,许久不见啊。”

既然遇到了太子,李括也不好太过忸怩,拱了拱手道:“李老爷,今天怎么有了闲情来朱雀大街看花灯?”

看李亨之前的做派,明显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少年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以寻常身份待之。

“李将军,莫非吾就不能落得片刻清闲?”

李亨自嘲的笑了笑,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少年,不离分毫。

杜景甜见他二人说话如此文绉绉,好不厌烦,便打断道:“我说你俩一个李老爷,一个李将军的,就不能换个称谓?你既然是小七的朋友,不妨直接唤他族中排位。哦,对了,你名字叫什么?”

“大胆!”

太子的随扈见此女子如此无礼,便要上前教训一二。

“退下!”

李亨不怒自威的轻扣了扣案几,便把随扈吓得跪倒叩头。

“你家的护卫好生的奇怪!”

杜景甜摇了摇头,笑道:“我还没见过如此喜怒无常的随扈,真是有趣。”

“有趣?”

李亨微愣,他自小到大在深宫中这么些年,还从没见有人说过护卫有趣的。这个女子,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杜景甜又将一块油锤送入口中,追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啊?”

“阿甜,不得无礼!”

李括瞪了杜景甜一眼,制止了她的无礼行为。(注1)“唉,七郎,无妨。”

李亨推了推手道:“鄙人单字一个玙,你可以叫我玙老爷。”(注2)

李亨当然不是偶遇到的少年。事实上,自从少年出了亲仁坊,他就对其的行踪了如指掌。若说是‘偶遇’,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

他整日困居东宫之中,很难有机会单独召见李括,为了不让父皇生疑,才想出上元节微服私访的方法。这样一来,即使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也可以说成是偶然相遇。

他之所以这么急着与少年见面,是想开诚布公的和他谈一谈今后的打算。或许是少年出身沾了东宫背景的缘故,一直以来,自己便把少年当成了自己人。

可是,渐渐的他发现和少年渐行渐远。直到陇右战役结束,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原来少年从就不是东宫的人,他只是父皇的人,是属于他自己的人。

高秀延与李林甫设下的毒计,让少年和他的关系变得颇为尴尬。每每就寝时,他都会不自主的提醒自己:少年见到了自己与韦氏云雨的情景,他见到了自己赤身裸体的丑态!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但他知道,若少年换做了别人,他很可能当场就叫随扈亲卫把其斩杀。

自此事之后,在少年面前,他再感受不到一丝上位者的自豪。

但他偏偏是自己在军中唯一可以倚靠的对象!

生活有时就是那么的滑稽与无奈。

“玙老爷,近日可还安好?”

“还算不错。”

李括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亨聊着,从对方的眼神中他可以看出那急切的欲望。他想急切的收服自己!

若是放在从前,得到太子如此亲睐赏识,他很可能便会立刻效忠。但此时则不然,自从崇仁坊的那次相遇,他便对李亨彻底失望了。

不是因为李亨如今处境的艰难,而是因为那晚他的沉默。假使当时他对高秀延表现的强硬一点,假使当时他将自己保了下来,或许现在二人的关系将变得更加紧密。

但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做。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高秀延带走,送到京兆府。假使没有虢国夫人和高力士出面相保,他不敢想象事情会变成怎样。

这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

从那一刻起,李括便给太子下了定义。对于这样的人,无论别人怎么看,怎么做,他都不会投身到对方怀中。这样的人可以将你的价值榨干后狠狠踢开,这样的人可以在你危难时毫不犹豫的和你撇清关系,再狠狠踩上一脚。

他不再是那个初入官场,懵懂无知的少年了,他要为自己的前途谋。很显然,李亨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太子李亨心中微微一颤,嘴唇不自主的抖了一抖。

他在恨自己,他在恨自己那晚的默然!

这不怪他,这不能怪他。那种局面他完全没有能力保得少年平安,自己的强硬只会让父皇更加生疑!更何况,他对少年总还有那么一丝恨意!只要是男人,被人窥见床底之事后都会暴怒,何况他还是储君!

只是,这些话他却不能说出来,他必须默默承受这一切,无人与分享,无人能分享。

“嘿嘿,上好的白水面来嘞,您请好!”

店铺的伙计纵身几步便将白水面摆到李亨面前,频频点头示好。

“立德,给他面钱。”

李亨苦笑了一声,高声吩咐着随扈。

“这是你的面钱!”

随扈侍卫瞪了那伙计一眼,从荷包中取出一枚银钶子,送到了他手中。

“哎,谢谢这位爷,谢谢这位爷。”

伙计得了银钶子,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李亨看了看瓷碗里飘着的油星便没了胃口,将瓷碗往桌中央推了推,轻咳了声。

“七郎,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不敢。”

李括忙欠着身子拱了拱手,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大唐储君,面子上的礼仪还是要做足的。

李亨摇了摇头道:“其实,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家父那里,我去说说,想必不日你便可以拿到兵部的批复。”

注1:在中国古代,直接问人名是很无礼的。一般不熟悉的人都称呼对方的字或者排行。

注2:玙是李亨当太子之前的名,当太子之后改为亨。

ps:其实唐朝还是比较开放的。像上元节这样的隆重的节日,皇帝也是有可能微服私访的。唐中宗就曾在景龙四年(710年)的元宵夜偕皇后微服出行,巡幸诸大臣家。所以,李亨在上元节微服也是有据可循的。话说,现在小七的处境不是很好啊,需要大家的红票……

第五章 上元(五)

“其实,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莫非自己错怪了他?莫非他只是暂时的隐忍?太子李亨离去后,少年反复思考着这句话。

不,这不能成为他抛弃自己的理由,这不能成为他牺牲自己的理由!

他当然希望早日离开长安,自从他知道杨钊要致他于死地后他就想离开长安!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去和李亨达成某种协议,难不成他就只能成为上位者手中的棋子,用后即弃?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的命运总被上位者操控!

李林甫倒了,杨钊又成了第二个李林甫,就连势力最弱的太子李亨都想榨取自己剩余的价值。

他所能倚靠的究竟是什么?

皇帝陛下吗?

自从坊间传出他与贵妃娘娘的‘艳闻’后,他明显感觉到了皇帝陛下的敌意。贵妃娘娘被遣送回家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虽然最后陛下他老人家又将贵妃接回了宫,但这只意味着他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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