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第2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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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青最是老成,见濮大锤动了怒,忙在一旁劝道。
只是他说的显然有些晚,濮大锤的咆哮引来了一名小沙弥。这人许是无戒大师的身边人,年纪虽轻却带着一股极为倨傲的气态。
“你,还有你,你们不好好的烧灵房,在这里接头接耳说什么呢?若是误了时辰,鬼魂得不到家人给予的供物受了寒饿,谁来承担责任?无戒师祖让你们来烧灵房是看的起你们,千万别给他老人家丢了脸!这人啊不是畜生,多少得长些脸,不是我说啊,你还真以为我们大乘佛教是白吃的仓廪,任由你们胡来?”
他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刻薄,简直是侮辱大伙儿的尊严。濮大锤听到一半已是怒火中烧,若不是窦青和李晟在一旁按着,怕此时已经冲上前去和那小沙弥拼命。
“这位小师傅,我这朋友脑袋有些问题,许是今天晚上阴气太重,受到了惊吓!”
李括不想将事情闹大便欠了欠身,冲小沙弥微笑赔礼。
那小沙弥冷哼了一声道:“旁的话我也懒得讲,这五六十篮灵房在第三遍奏乐前要烧完,不然别管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他竟是挥了挥衣袖,扬长而去。
注1:盂兰盆会,俗称鬼节。一般都是在阴历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元进行,时间一般为一天。依据《盂兰盆经》而举行仪,创始于梁武帝萧衍。他于大同四年(538年)在同泰寺没盂兰盆斋,此后上行下效,很快传播到民间。唐代,每年皇家送盆到官寺,献供种种杂物,并有音乐仪仗及送盆官人随行。民间施主也到各寺献供献盆及种种杂物。唐时盂兰盆供极为奢丽,往往饰之金翠。
第三十二章 因果(二)
一股阴风划过众人的面颊,钻入脖颈中,直是带起一卷深入骨髓的寒冷。
那小沙弥不屑阴鸷的目光是那么清晰,那一幕一次次的在众人心头回放着,敲打着,刺激着……
那一眼摧毁的是一众大唐边将同生共死十数年,攻城掠地杀敌无数带来的无上荣耀感。
“这厮,这厮简直是欺人太甚!”
濮大锤奋力将手中的篮子丢入玉带河中,高声咒骂着:“造他娘的,老子烧,老子一把火把这鬼寺院烧个精烂!”
李括轻咳了一声,用眼神制止了下属的胡闹。
“大锤,此时不是闹情绪的时候,你这是要把大伙儿往水坑里推?我们此时若是不忍,永远也查不出洛书诀背后的隐秘,也就意味着会有越来越多的江淮乃至大唐百姓称为大乘佛的祭品。”
他这话虽是说的不疾不徐,却是力度极足,夹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气势。
“我,都督,我不也是……嘿!”
濮大锤怎么可能争辩的过李括,虽则肚子里有一番话想讲,他却是不知从何处讲起,只觉得懊丧不已。
轻移了两步,走到了濮大锤的背侧,李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这份分一半给你,那篮子灵房就算了,不过之后切不可意气用事了。”
“哎,哎,俺老濮知道了。”
濮大锤不曾想李括竟会如此大度,一时有些茫然,只挠着后脑勺连连应着。
“都督,你看那里!”
李晟双眸中突然闪过一道厉芒,寒声道。……
盂兰盆会已近高潮!
数千只莲花状的河灯随着无戒一声令下,被众信徒同时投入玉带河中,如点点繁星般摇曳闪烁!
据说,在盂兰盆会时,阴阳世界的界限被模糊化,天地重归混沌状态。故而此时阴间的厉鬼可以来到阳间赏一赏繁华,同时新鬼也会选择在此时集体去往阴间。
为了给新鬼们指路,世人们便点燃河灯,借助这一瑰丽的人造景状协助鬼魂们去往阴曹地府。
自梁武帝起,民间便流行起在七月十五夜间点燃河灯,来到国朝这份景状更是雄奇无比!
此时的灰袈佛僧无戒早已坐到了一架特制的高约八尺的木车上,俯瞰着万千顶礼膜拜的信徒。他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嘴唇不住蠕动开合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突然他将罩在背上的灰袈掀开,用吐蕃语暴吼了句经咒,飘至下游的河灯便暴燃了起来,紧接着整个玉带河竟然幻化为一条火龙,升腾起高约数丈的火焰!
过了不久,丈高的烈焰后便走出数个黑衣人。只是在赤芒的映照下,在场众信徒分明可以看清,这些黑衣人都没有脑袋,脖颈的位置只用一根类似木棍的东西作支撑,其上顶着一个个骷髅头!
众多信徒纷纷将紧扣在泥地间的脑袋抬了起来,呆呆的望着这一举世难见的奇观!
水中燃火,阴阳相克,百鬼夜行,天地混沌……
这些儿时在长辈口中才能听到的故事如今竟然变成了现实,并活色生香的展现在他们面前!
起先嘲笑长辈说出诡谲旧事的糊弄自己的富家少爷,此刻吓得浑身颤抖险些跌倒在地;原来不能解释的灵异事件如今看来,竟是这般的在理。
也许,多年前的梁武帝萧衍就是因为在这一日遇到了这一奇景,才下令每年七月十五日设坛念经悼念亡魂,烧河灯送鬼魂返回阴曹地府!
“是鬼,是鬼啊!真的是鬼啊!”
徐长史的大公子徐枭见到数个骷髅朝自己走来,吓得叉着腿跌倒在地,若不是忠心护主的小厮徐年眼疾手快的冲上前来挡住徐长史的视线,没准徐大公子都得吓得尿了裤子。
“徐年,咱们走,咱们走!”
徐枭用力抹去嘴角的白沫,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跌一撞的沿着玉带河向上游走去。
可他没走出几步便觉脚下一软,直勾勾的倒了下去。
他起先还以为是碰到了河畔的雨花石,谁曾想定睛一看,却是发现了一具顶着骷髅头的腐尸。而一直忠心耿耿护卫在自己身侧的小厮徐年则垂垂的倒在地上,脖颈处展露出一处可怖的伤口,鲜红色的血液正咕咚咕咚的从伤口中奔涌出来。
“啊,娘咧!”
徐大公子发出了一声比杀猪好听不了多少的惨叫,紧接着便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脖颈一歪昏死了过去。
而那个顶着骷髅头的腐尸竟然不打算放过徐大公子,径直俯下身去用利爪掏出了徐枭的红心。
可怜的徐大公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内脏顺着碗口大的伤口悉数溢了出来,甚为可怖。
越来越多的恶鬼从火河之中走了出来,扑向了呆愣当场的百姓。
这些依照祖例烧纸念经,企图送亡灵归家的虔诚信徒没想到自己的善意反倒作出一次诡异的献祭,将被封印的鬼魂全部招至阳间,带来了一场噩梦。
“鬼啊,百鬼夜行,天地混沌,这是当今天子不德之举啊,要有大变故了,大家快跑啊!”
不知谁在私下喊了句,纷杂的人群中立时炸开了锅,众信徒纷纷撒开腿脚朝上游跑去。
“大家不要慌乱,不要慌乱,他们根本不是鬼,他们是人扮的,是人扮的!”
一直暗中隐忍的李括此时再也按将不住,连连高呼,希望玉带河畔的众人能够镇静下来,避免给有心之人以可乘之机。
可是受到如斯刺激,这些信徒早就吓傻了眼,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李括的话?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同伴一个个的死于非命,这不是鬼所为还能是人?
他们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若不跑,还不像徐枭那小子被恶鬼掏了心做了甜点?
“逃命咧,大家伙快逃命啊!这天下要起大动乱了,有本事的就赶紧逃命啊!”
李括皱着眉仔细找寻声音的来源,最终在簇簇人头中找到了那个暗语者。
是他,竟然是他!
此时此刻,李括已经将数日的线索串了起来,一切诡异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第三十三章 因果(三)
高台月下,迎风屹立着一个头戴暗灰色斗笠的青年。
丹凤眼,偃月眉,无论何人只一落目概便会被他修长的身材吸引。远远望去,这人只披着一件宽袖长袍。暗灰色的衣摆直曳到了地上,却不着一丝尘土气。
伴着清脆的铜铃声,他一直不停的在蛊惑着场中众人,沙哑的音调抑扬顿挫,编织谱化出一首送魂长歌。
世间最难测的是人心!
“德恩!”
李括忍将不住,终是喊出了声。他是冯德恩,他是跟自己一起从小玩大的冯德恩。自从数年前他在长安城中销声匿迹后,李括便不曾在见到他。没想到,多年之后自己竟然会在此处见到他!
冯德恩听到这般熟悉的声音,身子亦是为之一震,缓缓的转过头来望向李括。
贪婪、怨恨、阴鸷、木然,从那双已不再清澈的眸子中,李括看不清所以。他不是那个自己所熟识的德恩了,不是了!
这些年他都去哪里了,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今日的模样,怎么会替吐蕃妖僧卖命?
正在李括思量这一串问题时,一人仗剑已是向他刺来!
这人便是冯德恩。
冯德恩出剑,这一剑挟裹着万钧气势,直是凌厉无比!李括大惊,按照常理讲,长剑是兵器中分量最轻的,打斗时多是以巧取胜。而冯德恩这一剑却是跳出了这一惯例,兼具了横刀的霸气和长槊的力度。
德恩自小便臂力惊人,若是让他刺中这一剑,自己定是凶多吉少。
李括迅速的后撤,借着这一空隙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柄短剑。
以剑会剑,以剑挡剑!
电光火石间两把兵刃相会,拼将出直干云霄的豪气。
李括的短剑生生辖制住了冯德恩手中的利刃!
荒野捕风、穷途恸哭、桃园相残,这怕是人世间最滑稽的事,偏偏李括今天都遇到了,不知是世事无常还是太过讽刺。
李括虽不及冯德恩的臂力,但毕竟从军多年,气力也不是常人可比,冯德恩这一剑并没有占到分毫的便宜。一着不克,冯德恩再度变招,只见他冷吸了一口气身子向后倒去。
如此古怪的做法令李括大惑不解,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冯德恩的用意,便觉一股剑气朝下身袭来。
不好!
冯德恩原来是以退为进,施展了一记倒转乾坤,卸去李括的大半气力,转而刺向他的下盘。
李括急退!脚上的布靴沿着地面一路滑行,勾带出一道浅浅的沟壑。
来也凌冽,去也孤绝,这便是冯德恩的性子!
他习惯把自己完全逼上绝境,不给自己留下分毫的退路!
鞋底因为急剧的摩擦发出嘶嘶声响,李括却不敢有分毫的失神,他能够感受到冯德恩剑锋中透露出的森森杀意,这是一种直觉!
德恩眼底分明有不甘的怨色,他在怨什么,他在恨什么?
冯德恩却是只用速度说话,气力非常的他只用了片刻的工夫便将李括推展到数十步之外,生生将自己儿时的好友逼到了绝境!
面迎银龙,背接土围,李括却已是险象环生,无处可退!…………
李括的瞳孔急剧的放缩,只深吸了口气便下意识的侧过身去。那条银蛇却是不肯放过如斯良机,径直咬上了李括的肩胛骨。
嘶!
李括深吸了一口凉气,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浑身肌肉处于战栗之中,每一处轻微的悸动他都能放大十倍的感触到。
清风长剑划过了李括的肩胛,带起了一抹血雾!
冯德恩的嘴角微微扯起,似乎得到了些许的满足。只是他却不甘于此,再次化剑朝李括袭来。
直至此刻,李括才确认冯德恩是要和自己搏命,心中虽然苦痛却不得不以身相迎。
“括哥,其实这世间的有些事情,选择权自始至终都不掌握在我们手中……”
不知为何,李括突然想起将冯德恩从乐游原接回时对方说过的一句话,如今思来,他只觉有种淡淡的忧伤和无奈。
是啊,人生本就是场修行,可这修行的条条框框从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除却少数的人能够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其他人多是半途而废,有的屈膝卖身,有的愤然入魔。
而冯德恩显然是后者。
“呃,呃!”
伤口处传来阵阵灼热的痛感,黑红色的血液从肩头溢了出来,李括不由的蹙紧了眉头。
这剑上淬有剧毒!
“咳咳!”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括只觉伤口处的灼热感越来越剧烈,及至最后竟有如万千蝼蚁啃食般痛苦!
此时他已对冯恩德不报任何幻想,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自己昔日的好友背叛了自己。李括此时直是哀莫大于心死。
冯德恩再度出击,这一剑凌冽无比,杀意十足。
月冷人心寒。
冯德恩这一剑刺断的是与李括十余年结下的深挚友谊!…………
“你快些动手吧,给我个痛快。”
李括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好友,冷冷一笑。
“事到如今,你还在这装什么圣贤,难道你倘真不怕死?”
望着背靠土围,神色戏谑的李括,冯德恩终于开口。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括还是这副呆傻萌的性情,这样的人是如何在残酷的世界中活下来的?
“我不像你,至少不像现在的你。”
李括强自撑起了身子,针锋相对到。
“好!我便给你这个痛快!”
冯德恩断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