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第2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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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会被攻破。但历史没有如果……
第二十章 卧冰(二)
李括所料的不错,孙孝哲确实没打算强攻唐州城。
相较于长安、洛阳、太原、范阳这样的重镇,唐州这样的小城实在是不值一提。即便攻克唐州后可以翻越桐柏山进入江淮,但毕竟山地不能大面积行军,行军速度也受到很大的制约。
孙孝哲从安庆绪口中得到的命令便是尽量拖住唐州一代的守军,从而为睢阳一代的军队赢得足够大的优势。这个任务怎么看来都不算太光彩,但是孙孝哲却并不在乎。
从安禄山从范阳起兵的那刻起,他便抱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攻打洛阳时是这样,攻取陕郡的时是这样,攻取潼关的时候同样还是这样。
就当率军攻入长安城这样的事情,孙孝哲都让给了跃跃欲试的崔乾佑,甘愿替他作辅。
这样的做法看似有些忍让,实则是暗藏玄机,妙不可言。安禄山生性多疑,便是对麾下第一得力干将结拜弟兄史思明都时而怀疑,更不用说自己这样无关大局的统军将领了。若是事情办得好了倒罢了,但若是办得稍有些差池跑不了要被安禄山痛骂一顿,甚至有被免官的风险。
孙孝哲一步步的坐到了如今的位置实属不易,他可不想自己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所以他永远不会去做那个领头人,不会去做那个最出彩的人。
这样即使出现了问题,出来顶缸的也会是崔乾佑那样的‘良将’。
及至安庆绪登基即位,孙孝哲更加笃定了自己的这种做法。坊间多有传闻,说新任大燕皇帝的帝位来位不正,有弑君杀父的嫌隙。虽然朝廷多次出面澄清,但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如果他安庆绪真的没有做过愧对良心的事情,又怎么会传出这样的传闻?
面对这样一个不惜弑君杀父夺取权位的狠辣角色,孙孝哲更是觉得应该避其锋芒。
史思明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他老人家可是大燕帝国呼风唤雨的人物啊,新帝登基后立刻被遣派回了范阳,虽然为了安抚其心,安庆绪封了史思明亲王,但人人都知安庆绪对史思明深怀猜忌之心。
至于田承嗣等将领或多或少受到了安庆绪的猜忌,兵权也被剥夺了一部分。
如今的大燕朝廷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凶险不已。
而这一切,都是由军师严庄一手造成的。
孙孝哲曾与这名布衣宰相有过一面之缘,对他最深的印象便是城府极深,面上几乎不会表露一丝一毫的情感。
有这么一个军师在身侧参谋,安庆绪便可以牢牢的控制各军将。若是有谁生出了二心,难免不会被那眼光毒辣的严庄向安庆绪进言迫害。
与其成为那只出头鸟担惊受怕的过日子,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快活自在。
“方先生,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孙孝哲放下了手中的文书,轻声问道。
台下立着一个青眉俊目一身绛紫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冲孙孝哲微微颌首,施施然道:“回禀将军,一切尽在不才的掌握之中。”
“哦?方先生不愧是本将的张子房啊!”
孙孝哲听后心中大喜道:“若是如此,这唐州城指日可破矣,届时你便是立了大功一件。”
那方先生却是不悲不喜道:“方某不敢居功,能为将军分忧,方某便十分欣喜了。”
孙孝哲轻捋了捋下颌短髯道:“都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依本将看,应该改改,嗯,就叫千儒易得,一才难求。”
方先生从袖口掏出一份文书恭敬的呈递给孙孝哲道:“这便是不才写给唐帝的文书,据说唐帝看后十分震怒,一时将李括列为乱臣贼子。”
孙孝哲粗略的扫了那文书一眼皱了皱眉苦笑道:“方先生这份文书写的真是十分狠辣,若某是唐帝看了以后怕也得暴跳如雷。”
孙孝哲缓缓将奏报放下道:“不过,这人不是受了李括的大恩惠,怎么会答应先生你的要求,写了这份文书呢?”
方先生淡淡笑了笑道:“您方才也说了,这人是受了李括的大恩惠,所以他一直对李括感恩戴德。”
稍顿了顿,方先生接道:“对这样的人只要你给予他更大的恩惠,他便会毫不犹豫的投到你的怀抱,还不忘把前主狠狠咬上一口,以向你表忠心。”
孙孝哲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这样的人放到哪里怕都是个祸害,留不得。”
方先生滞了一滞:“这点请将军放心,便是那李括有心留此人,我也不会留的。”
孙孝哲长舒了一口气道:“只是,你确定李括会和唐帝反目?据说他家可是世代公卿,虽然到了他这代破落了些,但他一直自命清高,恐怕不易投到我们阵中啊。”
方先生嘴角微咧道:“光是那封信自然不能让李括和唐帝反目,毕竟这火才刚刚引燃还不够旺。但若是再在明火上浇上一盆桐油呢?”
孙孝哲大奇道:“原来方先生早有谋划,只是不知道这盆桐油究竟是何?”
方先生微微一笑,摇头晃脑的轻诉了起来:“这桐油嘛自然要来的浓烈,纯毒,只有这样才能逼得人引火烧身,先是大汗淋漓,直冒浓烟,直到烧的体无完肤。孙将军可知,那李括的心腹发小张延基已经被唐帝从安西以述职为名召回了?”
孙孝哲听到此处如梦方醒,拍着脑袋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这盆桐油方先生加的妙,加的极妙啊。如今唐帝正在气头上,经由方先生点这一把火,添这一盆油想不做出傻事怕都是不可能了。如此,以这李括的性子肯定不会引颈就戮,很可能和唐帝势不两立。只要他不为唐帝卖命,哪怕谋求自立,这对我们,对大燕来说也是一件大大的幸事啊。”……
上谋者上行为之,中谋者中行为之,下谋者下行为之。
对于方解这样身份的人而言,最需要做的便是一展奇谋,替主家孙孝哲铲除李括这个最大的威胁。
他本列出了上、中、下三策献给了孙孝哲,上策是在李括归途中配合马贼将其斩杀,中策是趁李括未归来时强行攻击唐州城,力图夺取李括的三块根据地,彻底将李括在唐州南阳一代的势力连根拔除。下策则是离间唐帝和李括之间的关系,借刀杀人。
孙孝哲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下下之策,实在让人失望。借刀杀人固然是妙计,但也要视情况而定,虽然这般做他们不用出面即可坐山观虎斗,却很可能把李括逼到大燕国完全的对立面上去,使其自立。
一个甘愿为唐室做刀的李括可怕还是一个拥兵自立的李括可怕?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孙孝哲只顾得保存自己本部的实力,却不晓得这么做对大燕国与大唐的争霸有百害而无一利。若是任由这支虎雏羽翼丰满,他带来的威胁未必比如今风头正劲的郭子仪、李光弼二人差!
孙孝哲实在是太自私了!
方解长叹了一口气,取出一叠湖州生宣开始研磨。有时人生就像一张白纸,你永远不知道其上会写有什么。这个世界本就不是非清即白的,若硬要分个明镜出来倒真显得有些矫情了。
矫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矫情了还不自知,那样的人迟早会成为死人。
方解是个矫情的人,但却贵在自知。
有自知之明的人便总能化险为夷,在乱世中活下去。
再好的生宣纸染了墨汁也有了瑕疵,无法再如当初那般蕴美。经过自己这么一番运作,李括必定无法再与唐帝共融,只是杀敌一千自损八,此事之后,受损最多的还是孙孝哲啊。
自己不能再在他身边待下去了!
经过一番思忖,方解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沉叹了声,轻捏起狼毫笔蘸了蘸墨汁,施施然挥毫,一时笔走龙蛇,川行华章,不多时的工夫便一挥而就。
方解仔细的审阅了一遍书稿,确认无误后微微点头将其折好收拢到一份信封中,烤了火漆封了口。
“山人方解敬上,但请武卫将军亲启!”(注1)
提笔悬立,将将点上几个墨字,方解释然一笑。
注1:武卫将军是安禄山起兵反唐后给麾下大将田承嗣的封号。
第二十一章 卧冰(三)
自打回到唐州城后,李括便一直坐立不安。
叛军首领孙孝哲的将兵策略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先是退军十里,翌日再退十里,及至第三日,竟退到了唐州城三十里开外。
用兵讲究的是兵贵神速,即要以最迅疾的速度给予敌人打击,从而使得敌军将令不通。而孙孝哲却反其道而行之,对自己退避三舍,悬而不战。这样三日下来,自己已经将唐州城的防务整饬了一番,他孙孝哲还有什么机会攻城?
就算他像自己预测的那般只为了将自己的这支军队牵制在唐州附近,与自己长期僵持,也应该在唐州城外五里处扎营,这样可以锁死唐州城与北原的联系,在麦收之时还可以将麦子抢收完毕,在侧面打压城中守军。
但若像孙孝哲这般退到了唐州城三十里开外的位置,可就是真的对一切无能为力了。
即便是如此,有这么一支三万余人的虎狼之师驻扎在自己家门口,还真是有些让人坐立不安!
李括摇了摇头,将手中奏报放到案几上,用墨玉镇纸压住一方角,施施然起身背负着双手走到了窗棂边,向西侧望去。
如此大好的河山却要遭受异族铁蹄的践踏,实是他们这些大唐男儿的耻辱。
不知为何,李括有些想念好友张延基,与延基在一起的日子虽然时常会拌嘴,但却有滋有味。现在二人天各一方,倒是落了清静,却未免太过寂寞。
人生还真是一场不能兼得的棋局!
“都督,都督,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窦青跌跌撞撞的冲入了李括的书房,急声喘道:“都督,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见一向沉稳的窦青也这般慌张,李括不由的蹙紧眉头,朝矮几旁点了点道:“窦大哥,你先别着急,坐下来喝口水慢慢说。”
窦青点了点头来到矮几旁坐了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仰脖灌了下去这才道:“如今灵武那边传出了邸报,将您列为了叛逆,并号召临近州郡的长官对您进行讨伐。”
李括苦笑一声:“若是如此倒也不足为奇,毕竟如今的陛下可不是个心胸宽广的,我拒绝领旨入朔方肯定得罪到了他。若是依着老礼法,我倒也算的个叛逆。”
窦青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如今除了剑南道和江淮道,大唐各地的州郡尤其是河南道附近都是自身难保,哪还有什么闲工夫来讨伐您?”
稍顿了顿,窦青接道:“只是这邸报一旦传达至各地州府,您可就成了在朝廷挂名的叛贼,您的家眷那边……”
李括闻言大惊。
他怎么没有想到此点!
当初他领命入关中勤王只想着叛贼势大,不宜拖家带口沿途奔波。不料半途蜀中突变,皇位易主,太子李亨顺利即位。自己本就和他关系不睦,之后又拒绝了他的诏令,难免和他结下了梁子,若是李亨秋后算账拿自己的家人做要挟,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江淮之地如今不是在永王的手中吗?他的态度必定与朝廷相左……”
李括的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永王可以不从新皇的诏令。
“都督,难道您没看朝廷最新的邸报?永王奉领了太上皇之命东巡,却在途中与江南东路采访使李希言产生了矛盾。李希言上奏了当今陛下,陛下命永王速回江陵城,可永王却拒绝领旨。陛下遂命裴茂等人率军阻截,大庾岭一战,永王身中流矢被江西采访使皇甫铣捉拿,于二月二十日被处决!”
窦青不疾不徐的将朝廷邸报上的内容复述了一遍,临了不忘了加上一句:“如今永王的妻儿皆被送忘了蜀中,而且,而且永王的私聘幕僚李白先生也被流放夜郎了啊!况且即便永王起事成功,他也不会放过您的亲眷啊。毕竟,毕竟您在江淮盐运的案子上跟他结下了梁子!”
轰!
李括脑子嗡的一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自己的妻儿如今都在扬州城中,值此多事之秋,李亨只需下达一道诏令,就可以命人把他们抓起来挟制自己。
该死!
“不行,我现在便要去扬州城把他们接回来!”
李括狠狠的捶打了一记案几,便欲奔赴扬州。
“都督,您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啊!您现在去往扬州城不是正中了某人的下怀吗。”
窦青见李括一时冲动竟要作出傻事忙一把拉住他道:“如今江淮之地的官员全换成了新皇的人,您现在要真去,怕是连扬州城都进不了就得被抓起来。”
李括冷笑道:“我看哪个敢抓,我带着近万弟兄渡过淮河便向扬州城而去,沿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窦青苦笑道:“都督,您又说气话了不是。您若是把弟兄们都带去扬州了,这唐州城谁来守?那孙孝哲可是个十足的老狐狸,送到嘴边的肉他可能不要?”
李括一时气短只道:“合着如今情势危急的不是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