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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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不值,死的有没有意义!”
提起朝中的这些文官,哥舒翰便觉一阵头痛。他本是西突厥哥舒部人,自然不会将什么仁义道德放在心上。突厥人以强者为尊,留给弱者的只有不屑的眼神。况且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都是如此,怎么到了他哥舒翰这里就反对之声一片?
高适皱了皱眉道:“依达夫之见,大帅之所以遭群臣攻击,乃是朝中没有凭恃。不若寻一相佐以投之……”
不待高适说完,哥舒翰便摆了摆手道:“唉,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知道。但老夫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给人装孙子的事我哥舒翰不想做,也做不出。我大唐边将升迁靠的是实打实的战功,不是溜须拍马!”
哥舒翰是个性子直爽的汉子,最是反感溜须拍马这些花哨的把式,每每有属下建议他投靠朝中重臣以博取支持,他都会痛斥其一番。不过对高适他却是不会如此,高达夫是他少有的敬重的几位幕僚之一,他不想因为此事让双方起了隔阂。
高适最是了解自家大帅的脾气,苦笑一声道:“大帅耿直,达夫佩服。不过这战报却还是要报的,不为别的,也好让陛下他老人家乐呵乐呵。”
哥舒翰点了点头道:“是啊,经此一战我大唐总算出了口恶气。依你看,这份请功表章该如何写啊?”
高适略思忖了片刻道:“破敌两妙策陌刀阵、火马阵皆是出于神策军校尉李括之口。若是着实填写,此子自是当居首功。长城堡守捉使滇吾奚据城坚守,调度有方,应列于次席。至于其余人嘛大帅不妨卖滇吾奚一个面子,全按他报的军功来。该策勋的策勋,该升迁的升迁,岂不皆大欢喜?”
“哈哈哈,人都道你高达夫刚正不阿,毫不徇私,没想到也是一个俗人啊。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那个李括该算你的侄辈吧?”
哥舒翰心情极好,索性和高适开起了玩笑。
高适也不避讳,轻捋着胡须笑道:“正所谓举贤不避亲,达夫此举也是希望大唐野无遗才,人才尽得所用!”
“油嘴滑舌!”
哥舒翰笑着摇了摇头:“依他的军功这么写倒是无妨,不过此子最近升迁太快,若是这么报上去恐遭人非议啊。不若将滇吾奚推到首功,他是老资历了,想也不会有谁挑了毛病。李括嘛能临阵想出妙策也不能太亏待了他,不若老夫便保他一个振威校尉(注2)再赏他一块银狼腰牌。不知达夫意下如何?”
高适心中大喜,比起一个可有可无的封阶,这银狼腰牌可来的太过实在了。要知道,哥舒翰这银狼腰牌一共只打造了十二块,算上自己的这一块,哥舒翰也才赠出七块。能得到他的腰牌,代表少年已经得到了哥舒翰的认可,大帅已经把他看成了自己人!
在这河西、陇右军中,有什么能比哥舒翰的信任来的更实在?爵位少了可以再挣,那小子年纪轻轻,得了哥舒大帅赏识还愁没有立功的机会吗?
“达夫这里替他谢过大帅了!”
高适冲哥舒翰抱了抱拳,喜道。
哥舒翰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块腰牌收买了一个贤才、一名勇将,这买卖他做的划算!……
注1:中使:即宫中宦官,唐朝经常派中使至边镇监军,以作监视。不过这里仅仅是传一下口谕,催催哥舒翰。
注2:葱岭;葱岭,古代对今帕米尔高原及昆仑山及西部诸山的统称。为古代东西方陆路交通的要道。汉朝属西域都护统辖。唐开元中安西都护府在此设葱岭守捉。相传因山上生葱或山崖葱翠得名。
注3:振威校尉:武官从六品上。
第二十二章 连角(二)
鄯州,济源货栈分行。
晨光熹微,新一日的轮回又已开始。
李括倚坐在临街的方桌前,出神的望着远方。
吹笛上高城,城秋月正明。胡儿双泪下,汉塞一龙鸣。
长城堡一战已经过去了近半月,少年却仍无法从那场夜战之中抽离出来。
那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大雨滂沱,壮士悲歌,飞石滚滚,马踏九歌。
他忘不了杜姓火长暴死巨石下的惨状,他忘不了数百袍泽羽箭穿心的痛楚,他忘不了那夜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真切的感受到其中的悲戚,不是咬文嚼字的做作而是一刀一枪的冰冷、寒漠。陌刀起落,血肉横飞,断肢残臂,举目可得。大捷,大胜,请功,封爵!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光鲜胜利背后掩藏了多少屈辱,多少牺牲的袍泽!自己从长安带来的神策军兵勇足足阵亡了一百一十三人,算上长城堡的戍卒,全军一役阵亡四百一十七名汉子!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们漂亮的守住了长城堡,重挫了吐蕃蛮子,可是又有谁在意那些自此长埋坟冢的将士?
这就像压在他胸口的一块巨石,生生的闷痛!
“七郎,还在想长城堡之战?”
关瑜元缓步走了过来,拍了拍少年的臂膀和声道。
“关大哥!”
李括回归神来,微微一笑:“我怎么忘得了,那夜死了那么多袍泽。临出长安时,我向他们打了包票,不落下一个弟兄!”
关瑜元微微一叹:“人生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有些事我们只能去奋力争取,却预料不到结果。你可曾抛弃一个弟兄?没有!既然如此,你便不要感到愧疚。没有人要你忘记,但你要学会转化生活中苦楚的一面,记下这份帐,去吐蕃人身上讨要回来!”
李括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仇我自是要报,只是若要尽收河湟故地不知还要死去多少弟兄。这茫茫关河,怕也是鲜血汇成的吧?”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从前有一个巨人,和国君争夺王位,最后兵败被杀,国君砍掉了他的首级,将他葬在一处大山深处。巨人虽断了头,却仍不泯志。他以乳为目,以肚脐为口,操盾牌、大斧继续挥舞,与黄帝再决雌雄。”(注1)
关瑜元见少年仍是沉浸其中,转而和声讲起了一个故事。
“关大哥,你说的巨人是刑天吧。”
李括顿了顿道:“关大哥是想告诉我在绝境中亦不要放弃希望,坚守准则和底线?”
“不错!”关瑜元道:“你可知陇右之地是我几代大唐男儿浴血奋战所得?十余万长征健儿远赴河陇、安西只为与吐蕃一较高下吗?错,他们是在守卫自己的家园!这场仗不是为了一家一姓的江山而打,甚至都不是为了你们口口声声所喊的大唐。为的是什么?是每个人脚下的那一块黄土地,为的是老婆孩子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所以这场仗该打,不仅该打,还要打到底,不管牺牲多少人,只要希望不死,就能创造奇迹!”
“希望不死,就能创造奇迹?”
李括口中默默念着,突然眸中一亮:“我们为的不是一家一姓,而是守护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园!所以我们没有理由退缩,因为我们退缩了不仅是对死去袍泽的不负责任,也是对自己妻子儿女,对家园的不负责!”
关瑜元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咱们大唐的男儿没有一个是软蛋孬货,你要学会承受压力而不是逃避!”
“嗯,多谢关大哥指点!”
李括已经从长城堡之战走了出来,人不能为情感负债一辈子,要学会向前看!
“对了,关大哥,商队最后怎么办了?是西进凉州,还是就地销货?”
李括突然想起了商队之事,忙问道。
“他们分成两派。”
关瑜元摇了摇头:“大部分老伙计都被马贼和吐蕃兵吓破了胆,不想再冒险西进。虽然货物的价格比贩往漠北低了不少,但也比长安的进价翻了几番。不过有一部分人不甘心就此销货,执意去河西。我叫人帮他们请了刀客,随他们去吧。”
关瑜元显然颇为无奈,长叹道。
长城堡一役后,朝野震动,本在河西凉州处理军务的哥舒翰快马赶至陇右。李括一行稍作休整后继续西进,于鄯州城遇到了哥舒翰。突遭此变故,整个河陇战场的布防都做了全面的调整。既然军械已安全运至,哥舒翰索性将李括留在了身边。这样一来商队便面临一个抉择,是继续西进还是于鄯州城销货?
“如此倒是有些对不住他们了。”
李括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与这些商贩相处的久了,渐渐也生出了感情。迎战马贼时众人齐心协力,守卫堡塞时大伙众志成城。这份感情,是长城堡城门前一撬一撬剖出来的,不容置疑。既然哥舒翰大帅有令,自己自当留守鄯州。只是这些商贩少了庇护,却是要多出些麻烦。
“不必在意,每个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人要学会感恩,不要以为别人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的。你能做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很欣慰了。”
“关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一身本领,为何安心做这明面上的掌柜呢?”
关瑜元摆了摆手:“孩子,你真的以为我不愿意从军或者入仕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这种济世安民的责任,几乎每个人都想承担。将军休拂拭,留点战袍红。如此洒脱的生活,哪个不向往?但是若是每个都去做了将军、卿相,这大唐的物资该由谁来运转?”
轻咳了咳,关瑜元接道:“陛下设立隐士组织本是为了避人耳目,支出当然不能从国库拨取。这一切的银钱都需要我们自己解决,若是你关大哥我嫌弃这身布衣(注2)如何能负担起这么大组织的运转开销?”
“关大哥,我……”
少年恍然大悟,愧疚道。
“人本没有高低贵贱,这些都是世人强加的观点。不过,若是你觉得自己身份低贱,封闭起自己,就没有人可以帮你了。”
关瑜元摆了摆手,点到为止。
有些事不需挑明,你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实的。要想看清事件的真相,唯有自己去徐徐探索。
注1:刑天:《山海经·海外西经》记载:“刑天与天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刑天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因此,刑天常被后人称颂为不屈的英雄注2:唐朝规定商人不得穿丝绸、锦缎,只得着布衣。商人地位是很低下的。
第二十三章 连角(三)
转眼间,十日已逝。
陇右军营中,李括正端坐在案几前看着一份邸报。
自长城堡一役后,他手下的朱雀团兵卒折损严重,三百人的编制中竟生生只剩下一半。好在哥舒翰大帅从陇右戍军中抽调了四百多名精壮,拨给他正好凑了个六百人的整数。
朝廷正式的封赏虽然还没下来,但哥舒翰大帅却实封了他铜武营左果毅都尉的实职。虽然没有得到了朝廷的正式承认,但得以统领六百余人,亦让少年心中大喜。
听高伯父说,哥舒翰大帅会出面保举自己一个振威校尉的品级,如此一来,自己这个左果毅都尉的职位便算是做实了。李括不是圣贤,怎会没有欲望?站在更高的位置,就能有更多的可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只有主宰了自己的命运,才会有机会替死去的袍泽报仇!李括攥紧了拳头,锤了锤案几。
“括儿哥,那个大饼脸让我给你送一封信。”
张延基跑到帅案前,递给李括一张信笺。
“她?”
少年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取来信笺,摸出信纸。
“百日之聚,终有一别。那夜,我中了迷药,才昏迷不醒。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那一巴掌,算我欠你的。军中定有内鬼,望保重!”
寥寥草草的笔迹下,不知涂抹修改了多少遍。
不知为何,李括的心中竟是微微一震,走了,她就这么走了?自打少年知道倪欣的女儿身后,就刻意跟她保持了距离。便是坚守长城堡时,二人也只是例行公事的寥寥数句。也许是因为雨夜的那一巴掌?亦或是对之前关系过度亲密的补救?至于其中原因具体是什么,就连少年自己都讲不清楚。总之,少年害怕和她的眼神相遇。每每望去,那莹亮的眸底反射回来的影像最会是阿甜带着酒窝的面容。
“括儿哥,怎么了?”
张延基见李括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在他眼前用手晃了晃道:“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大饼脸了吧?”
“啊?说什么呢你,臭小子,我怎么会喜欢上她!”
李括随手将信纸压在案牍下,夹了张延基一眼。
“我就说说,你倒着了恼,真是不打自招。要我说啊,那个大饼脸啊其实人还不错。只不过是快坚冰,需要有人甘做火炉将她烤化了!”
张小郎君耸了耸肩,满脸的不在乎。
“你个死小子!”
李括上前给了张延基一个搂脖,才算堵住了张小郎君那张大嘴。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归德郎将张守瑜不知何时进了营帐,笑呵呵的坐到了胡凳上望着二人。
“郎将大人!”
“张大哥!”
两少年冲张守瑜抱了抱拳,施了一军礼。
“有时我是真羡慕你们,打打闹闹的,便是兄弟情深。哪像我,若是和手下弟兄这番玩闹,还不被人说成是老疯子。”
“哪有,张大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