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1276-第2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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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们,看着这座近在咫尺的小城,却仿佛隔着一道天涯。
不屈的四川军民,有大山一样挺直的脊梁,也有长江一般绵长的韧性,他们从祖父辈开始,就在余磷余阶将军的率领下,和强大的金人作战,一百多年来他们在战争中生存、战争中繁育、战争中生老病死,他们早已把死亡置之度外。
唐朝安史之乱,宋末的钓鱼城,如果历史的轨迹不发生改变,还有那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事实上,从唐朝安史之乱开始,群山环抱的四川,就成为华夏民族抵抗外侮的最后堡垒,当平原失陷的时候,我们的先辈退到丘陵坚守,当丘陵失陷的时候,我们的先辈就会来到群山遮护、长江奔流的四川山区,在这里为了民族的前途,发出最后的呐喊。
蒙哥汗的屠夫生涯走到了终点,他被城上的七稍炮击伤,后逝于温泉寺。
从来没有任何一座城市,任何一个民族,在强大的蒙古军队之前能昂起高傲的头颅,逞论击毙蒙古帝国的最高统治者,长生天的骄子蒙古大汗!这是属于钓鱼城的荣誉,是属于华夏民族的骄傲。
钓鱼城保卫战前后长逾三十六年,是华夏民族在最艰苦的条件下,抵抗侵略而创造的奇迹,不,神迹,她因而被誉为“东方麦加城”、“上帝折鞭处”。
历史上的钓鱼城保卫战,一直到南宋亡于崖山,一切抵抗都成为徒劳,钓鱼城军民才在不杀一人、不准抢劫的条件下,光荣的结束了抵抗……这种顽强的抵抗,连他们的敌人,都不得不给予最大的尊敬。
但现在,从楚风出现在琉球近海那一刻开始,历史的轨迹已经在原来的道路上发生了偏移,崖山海战汉军击败了妄想勒石纪功的张弘范,将故宋朝廷接往琉球,其后又向天下宣布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政治主张,陈淑桢派遣密探把消息和资助的军费带往钓鱼城,这座英雄城市的最后一任守将,都统制、知合州王立将军没有投降,而是继续坚守,到现在,已是两年有余。
大宋早已覆灭,但她的旗帜,居然还在这三江环绕的西南山区高高飘扬!
“冲啊!”城下蒙古、色目、汉,各族士兵组成的庞大军队,又一次发动了进攻,伟大的钓鱼城,用漠然的目光注视着这次注定徒劳无功的进攻。
这是座从来没有被攻陷的城市,和两河流域的巴格达相比,她才是真正的不落之城!
蒙元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都总帅,巩昌汪氏的当代家主汪良臣,恨恨的盯着这座庇护身后二十余万军民的坚城。
巩昌汪氏效忠大元,是宋末元初鼎鼎有名的汉奸家族,汪良臣、汪德臣,为了荣华富贵,都甘心做了蒙元屠戮华夏同胞的帮凶,为虎作伥是他们最好的写照。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族人,在后世的名声和“功业”更胜过前辈,那就是更加鼎鼎有名的汪精卫……
此时的汪良臣,还不知道后辈儿孙会出这样一个继承遗志的好儿孙,他只知道巩昌汪氏的许多人,包括二哥汪德臣,就是死在这座该死的钓鱼城下!
“如果攻下了这座该死的城市,我一定要按照蒙哥大汗的遗言,把每一块城砖锤成碎片,把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千刀万剐!”汪良臣用力捏紧弯刀,恨不得一口平吞了那座挡在身前数十年的城池。
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的士兵们,在将军、百户的催逼下,战战兢兢的举起弯刀,喊着谁也不相信的口号,向着城下猛冲,很快,他们就遇到了头一轮的打击,钓鱼城上的军民,拽动那可怕的七稍炮,无数碎石头,中间夹着十来块磨盘大的巨石,像美丽的流星,以抛物线划过天际。
但在进攻的蒙元士兵看来,这就是死神的召唤。七稍炮这种在火器大规模应用之前最可怕的武器,是抛石机中威力最强大种类的之一,借着高高在上的山势,钓鱼城守军能把石块抛射到更远的地方,而低处的回回炮,则无法对城上构成威胁,不管是威震天下的蒙哥汗,还是忽必烈的走狗汪良臣,都只能用人命,来填平地形上的差距。
蒙元士兵没有后退,因为汪大人的督战队就在后面,那些拿着鬼头刀的家伙,可不会和你客气!何况,后退并不能逃出七稍炮的攻击范围,反而更容易上西天!
明知必死,疯狂的士兵向前猛冲,但崎岖的山路让他们无法骑马冲刺,只能用双腿,跌跌撞撞的在山石间前进,不时有人被绊倒,摔得头破血流……哪怕是四川的一块石头,也能让掠夺者尝尝苦头。
满天飞舞的石块,夹带着风声狠狠砸下,在这样无差别的攻击下,不管是小兵、牌子头,还是百户千户,乃至当年至高无上的天之骄子蒙哥汗,他们的生命都被还原成了没有任何高低贵贱的个体,受到一视同仁的招待。
钢铁制造的头盔,在从数十米高度掉下的大石头面前,就跟纸糊的没有任何区别,石块轻而易举的砸穿了铁盔,砸穿了颅骨,把头皮和头发一块儿塞进脑浆里,再把混成一团的粉红色东西四下抛散。
被击中的蒙古兵,头颅似乎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扭曲的身体,连哼都不哼一声,就像个空了的布口袋一样软软睡倒,永远倒在了他们希望征服的土地上。
即使侥幸逃过了七稍炮的大面积打击,迎接这些幸运儿的,还有城上精准的床子弩和神臂弓。
飞蝗一般的羽箭纷纷落下,士兵们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我操,又失败了!”大汉奸汪良臣记不得这是多少次失败了,一百次,还是两百次?他猛的一拳砸到身旁的老黄果树上,不料正中一块树疤,磕得他呲牙咧嘴。
四川的树,对侵略者也不会客气。
第361章 人为自战
钓鱼城中,合州安抚使王立慰问着激战之后的将士。
大宋最后一个皇帝,已在两年之前退位,命令他们在此坚守的大宋,早已宣告灭亡,但人们依然在此坚守。
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苦战扬州,临安失陷后,更北方更靠近蒙古敌人的扬州还在坚持,被俘的谢太后送来命令投降的书信:“先前曾诏卿纳款投降,很久没有听到答复,难道是不理解我的意思,还是想捍卫边疆呢?现在我与皇帝都已臣服,卿尚为谁守之?”
李庭芝西向开封历代皇陵跪拜,然后南面临安方向再拜,对劝降使者大哭道:“自古以来,我只听说皇帝命令臣子抵抗外敌的,没有听说过朝廷下令将军投降的。谢太后若是下令出兵作战驱除鞑虏,臣自当奉诏;如今命我投降,却不得不抗旨不遵了。”
李庭芝以生命,兑现了自己对华夏民族的忠诚,从那以后,扬州、潮州、兴化、瑞安、同安、钓鱼城等等等等的坚守,就不再是为了一家一姓的皇帝、朝廷,而是为了民族和华夏文明的存继。
对钓鱼城军民来说,还有另外一种不得不战的悲怆:且不说蒙哥汗是在城下殒命,临死前发誓“继位的汗呵,必当替我攻下这钓鱼城,杀尽城中汉人呵,将城砖锤成碎片!”就是现在城下作战的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所属元军,也是从三代之前就开始和四川人民作战,结下了血海深仇,指挥他们的都元帅汪良臣,就有嫡亲哥哥汪德臣死在攻城作战之中,不屠城他们必定誓不罢休!
为了生存,钓鱼城必须战!
能战胜吗?这个问题,要由守城军民来回答。
王立审视着自己的部下,从各方面来看,钓鱼城守军都算不上一支强大的军队,他们身材不像蒙古武士那样粗壮有力,他们的武器算不上精良,他们中的不少人,甚至还穿着四川特有的楠竹板制成的简陋盔甲,就连他们的精神面貌,也算不上多么奋发昂扬,准确的说,是漠然到了麻木的程度。
但王立知道,如果用勇敢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部下,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侮辱,因为他们从祖辈、从曾祖祖高祖祖辈开始,就和不断南侵的金人、蒙古人作战,战争对于他们来说,就跟吃饭睡觉没有任何区别,你能用勇敢或者怯懦,来形容每天的吃饭睡觉吗?
他们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此时,任何安慰和激励的语言,都是对这群无畏战士的亵渎,所以王立紧紧的抿着嘴唇,伸出右手,在每一位士兵的肩头,用力的按上一按,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有喧哗、没有嬉闹,甚至没有大战得胜之后的欢呼……有什么值得庆祝呢?钓鱼城在过去的三十八年中,承受这样的攻击,不晓得有五百次,还是一千次了,将士们的爷爷守在这里,父亲守在这里,现在他们自己守在这里,击退敌人的进攻,只是非常平常的事情,就和太阳每天东升西落一样。
他们默默的整理兵甲,给伤员包扎伤口,装殓安葬逝去的战友,所有人都忙着手头的事情,整座钓鱼城一片肃静。
忽然,王立听到有人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钓鱼城的兵,受伤了只会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再重的伤势,对打了三十八年仗的他们而言,都只算擦破皮罢了,不到了死亡的最后关头,不到了神志不清的弥留之际,是绝对不会吭声的。
王立知道,这又是一位老兵,即将离开这座用生命守护的城市了。
他循着声音,走到了一株大黄果树下,那儿的一群士兵正围着伤者,和他作最后的告别,见到主将走来,人们默默的让出通路,王立就看见树下,一位胡子花白,面容沧桑的老兵,喉咙上插着一支狼牙箭,面色已变作了青白色,生命正飞快的从他的体内流逝,但他似乎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眼神中透出一股莫名的焦虑,见到主将,那张濒临死亡的面孔上,竟然流露出一种及其渴盼的神情。
王立跪在泥地里,用力抓住他渐渐冰凉的手,凑在他耳朵旁边,大声喊道:“石老三,你是以前驻守云顶山堡的石老三,张钰将军的部下!你是为了钓鱼城,为了四川军民而死的,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本将一定替你办到!”
“嗬嗬,”石老三已经说不出话了,忠诚的张钰将军,已经为大宋为我们这个民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现在他的亲兵也即将追随他的脚步,走向死亡。
“是家里的老爹爹没人照料?”“是要四时祭拜,焚烧香烟?”“是让我们请和尚道士念经超度?”
人们七嘴八舌的猜测着他的临终遗愿,但石老三的眼睛,焦急的神色越来越浓。
“爹爹,爹爹!”两个奶声奶气的小男孩,被石老三最亲近的战友樊忠从城中间的家属区背了来,他眼中焦虑的神色,立时变做了喜悦。
人们默默的让开,也许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两个孩子并没有扑到父亲的身上,七八岁、十来岁的小男孩,就这么站在父亲的身边,不哭也不闹。
“爹爹说过,我们石家从高祖祖那辈就打过金兵,爷爷替孟珙孟大老爷扛过旗,爹爹是张大老爷手下的好汉子,咱们石家人,流血不流泪!”哥哥搂着弟弟,声音微微颤抖,他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像是鼓励自己似的,又点了点头:“不流泪!”
好一对懂事的小兄弟!饶是见惯了尸山血海,王立坚硬的心也被戳得生疼,他用力摇着石老三的手,大声道:“放心,我马上命人将两位令郎送到后方山寨,保他平安终身,继承石家香火。若是小哥俩少了一根寒毛,叫我姓王的不得好死!”
任谁都没想到,石老三的神情像见了鬼似的,急得满脑袋冷汗,他拼尽全身力气想要说话,无奈那支该死的狼牙箭插在喉管上,用尽力气,也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声。
“不,将军,老石不是要把儿子送到后方。”樊忠低沉的声音,让王立瞪大了眼睛,然而石老三立刻露出欣慰的笑容,把感激的目光,投到了战友的脸上。
“你、你是说?”王立惊讶的看着石老三,还想劝点什么,但再看看他渴求的神情,和两兄弟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泪水的小大人样儿,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好好,”王立惨笑道:“一门忠烈,忠孝节义,本将就将两位令郎留在军中,学他父亲、爷爷和高祖的榜样,杀鞑子,保百姓!”
石老三用尽全力,在灰败的脸上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带着巨大的满足,平静的走向死亡……
这次进攻之后的连续两个月,汪良臣没有发动新的攻势,在王立看来,多少有点儿不同寻常。汪良臣的嫡亲哥哥汪德臣,还有巩昌汪家的两个侄儿,都死在了钓鱼城下,他踏平这座不落之城的意愿,比全天下任何一个人都要迫切得多。
是什么让汪良臣停止进攻达两个月之久,难道他在等待着什么吗?
怯薛亲军千户,赏佩金虎符、正四品宣威将军包力格,带着一千名怯薛亲军精锐武士,和从大都城翻山越岭万里迢迢运来的火炮,站到了钓鱼城下。
目前大元朝正在三个方向,进行战争:对南方汉国和辽东的乃颜,是两个主战场,西南山区的四川,则是一个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