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1276-第3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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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笑了。
从“均贫富”到“天朝田亩制度”不管口号喊得多么响亮,土地就那么点,人口却越来越多,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承载了太多的子孙,蛋糕就那么大,怎么分都有人吃不饱,唯有把蛋糕做大,才能满足更多的需求,才能避免切蛋糕的人互相争执。
我们的老祖宗从夏朝局限河南一隅,到秦代囊括东亚膏腴之地,一直就在不断的扩张,一直在尊王攘夷,把东夷西羌北狄南蛮要么“攘”到了印度支那半岛和南洋诸岛,要么纳入了华夏的体系,汉唐之所以终止扩张的步伐,决不是因为不想扩张……若是不想开疆拓土,班超班定远、马援马伏波算怎么回事呢?只因东亚的膏腴之地全都落入囊中,农耕生产无法扩展到四周不毛之地,才不得不放弃了大规模的扩张。
现在,技术的进步带来了新的机会,呢绒纺织让羊毛从垃圾变成黄金,不适合农耕的漠北草原却适合畜牧,“羊吃人”的故事不必在江南、中原重演了;同时航海技术的突破,让大洋洲这块巨大的蛋糕呈现在人们眼前。
发现大洋洲,楚风率领舰队回到琉球之后第八天,运载着第一批开拓者的船队就开始了驶向新大陆的征程。
如果说美洲是上天赐给西方文明的礼物,大洋洲则天然是东方文明的后院。
美洲,和东亚隔着一个辽阔的太平洋,中途还没有几座海岛可以补给,走北线过白令海峡到阿拉斯加又过于寒冷,还有浮冰的威胁。郑和能抵达东非沿线,楚风认为他再努点力,也许就绕过好望角到了欧洲,可以和正在打百年战争的英吉利、法兰西打声招呼;但渡过太平洋发现美洲,似乎超过了大明船队的航海能力。
但从欧洲出航,不仅大西洋比太平洋窄得多,大西洋暖流和季风更给哥伦布送上了祝福,哪怕船舶吨位与郑和舰队相比就如蚂蚁之比大象,他也能顺风顺水的渡过大西洋,来到美洲。
上天是公平的,美洲是送给西方文明的礼物,大洋洲则早被放到了东方文明的荷包里。从东亚出发去大洋洲,一路上是星罗棋布的南洋诸岛,随时随地能补充食物、淡水,没事下来歇息片刻,喝喝茶下下棋都没问题,可供躲避暴风的海港也比比皆是,夸张点说,划着洗澡盆都能从泉州港划到大洋洲。
大汉帝国组织百姓开拓大洋洲的航海路线,起点分别是广州、泉州、杭州,第二站是吕宋岛上金矿所在地以南的大港……也就是后世的马尼拉,第三站是苏拉威西岛海港万鸦老,第四站是新柯沙里故地、小巽他群岛最东端的图图阿拉,终点站便是大洋洲北面隐藏在大片海岛之后的港口……后世达尔文一带。
总共两千余海里的漫长海路,被分成了四段,每段最长不超过七百海里……大约等于广州到杭州的海程,各地皆提前驻扎了汉军,修建了港口、仓库,储存了必要的物资。大汉船只日行二百余海里,一站到下一站也就三四天时间,全程半个月就抵达了大洋洲,船上又有淡水舱,老祖宗都懂得发豆芽补充维生素抵挡坏血病,看似遥不可及的大洋洲,真正去那里比陆路从杭州走到大都还快。
大汉帝国的移民工作,在移民瀛州琼州、湖广填四川的过程中早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朝廷给移民定出了更高的奖励:每户一百五十亩土地,插上界标就是你的,就给颁发盖着鲜红大印的土地证书;不论古稀之年的老人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每人发三枚百元银币;旅途中的花费一律由朝廷负担;初到大洋洲、立足有困难的家庭,可以向设在那里的银行申请五千元以内的贷款,年利息不是本土的二成,而是打了对折再对折的五分;百姓皆允许持有火器,对付当地某些不怀好意的土人……
帝国向大洋洲派驻官员,设置州府一如内地,由朝廷直辖管理,不属于南洋总督管辖范围,移民以及后代,全部和内地百姓一样享受大汉公民的待遇,履行大汉公民的义务。
所以大汉帝国的移民,不是五月花号上的破产者和被放逐者,而是充满希望的建设者,他们必然在那里落地生根,让大汉帝国的金底苍龙旗,永远在这片生活着袋鼠、袋熊的神奇土地上高高飘扬。
移民必然导致劳动力和土地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就如移民琼州瀛州之后的八闽两广那样,江南各地的地租将会进一步下降,从最高七成到三五成再到一两成,土地价格也随之下降,靠囤积土地赚得盆满钵满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迁都?”楚风把准备迁都的事宜在报上公布后,琉球百姓议论纷纷,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仅仅在几年前,帝国还拼命从闽广各地迁移百姓到琉球,现在北元征集了治下党项、女真、契丹等数十个民族的数十万大军,准备再战江南,当此动荡不安之际,大汉帝国竟然要迁都临安?
很快刊登出了朝廷的回应:“是的,北方还没有收复,河洛关中、山东河北的父老,犹在鞑虏铁蹄之下,‘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朝廷躲在琉球,和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宋高宗有什么区别?何况当今之世,我大汉已全有长江上下,不是蒙元渡江南征,而是我们要过江北伐中原了!”
大汉帝国的都城设在琉球,并不是个最好的选择,这里多地震台风,帝国曾经有过多次灾难,一旦有大的天灾,对国都显然会造成巨大破坏。
杭州,既是传统的陆地,又是中华文明从陆地走向海洋的起点,迁都那里,正是大汉帝国的最佳选择。
何况,琉球匠户村最早就是临安船场匠户逃出来,在琉球落脚的,回到故乡,不正是王大海、侯德富、张广甫在内的匠户们的夙愿吗?至于故宋旧臣出身的文臣们,对迁都临安的决定更是欢呼雀跃。
楚风同时宣布,琉球并不会废弃,将重工业转移到闽广沿海的潮州、漳州、泉州,纺织业重心迁往江南,风景如画、气候宜人的琉球,则将向农业、渔业、旅游业发展;同时保留它冬都的地位,每年冬天杭州湾降下霜冻的时候,帝国朝廷将暂时迁往温暖的琉球城办公……这个季节琉球正好没有台风。
第446章 多收了三五斗
大暑日、割稻忙,临安府钱塘县辖下,钱塘江北岸的大片天字号水田里,沉甸甸的稻穗儿压得秸秆弯了腰,金灿灿的稻田一眼望不到边。无数衣衫蓝缕的农夫就呵着腰杆、弯着背,抢着赶着收割水稻,密密麻麻的人头在稻田里起起伏伏,就像一群一群辛苦工作的蚂蚁。
唉……这样的日子,和蚂蚁有什么区别呢?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崔世安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火辣辣的日头晒得人头晕眼花,好像全身的油都快要被它烤出来,变做人肉干儿似的;又低头看了看地,自己的汗珠从下巴颏一串串往下落,吧嗒吧嗒滴到泥土里,溅不起半点浪花。
崔世安刚刚年界不惑,常年超负荷的劳动,给他的额头刻上了深深的印痕,让他的眼珠变得昏黄,皮肤也像大旱中的土地那样龟裂开来,便是说年过花甲,只怕也有人相信。
老崔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乡下人的生活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租子比现在轻、土地比现在多、赋税比现在少,吃饭是完全不愁的,闲暇时节,水塘里有鲜藕、湖里有甘甜的菱角,富春江中肥肥大大的鱼,钓上来白煮都能香掉舌头……
“老头子,发什么愣?我都要赶过你了!”老婆子的喊声打断了崔世安美好的回忆,他苦笑着答应一声,捶了捶酸痛难忍的腰杆,弯下腰继续割稻。
刚往前走得几步,老眼昏花看不清地面,一脚踩到了块尖利的小石子,登时疼得钻心,啊呀一声大叫,坐倒在地。
草鞋早就破烂不堪了,底子快磨得光了,抵挡不住踩踏的力道,尖锐小石头差不多嵌进了脚底板,崔世安忍着疼,咬牙将碎石拔了出来。
二十年的结发妻,见当家人坐倒,老婆子赶紧快步跑上来:“当家的,怎么了?要不,剩下的稻子都让我割了?”
“那哪儿成?爷们不动手,妇道人家打主力,不是让别人笑话咱们老崔家没人了吗?”崔世安一边说,一边瞧自己脚底板,幸得磨出了老厚一层茧子,这下还没有扎破,只是青肿了一小块。
把破烂不堪的草鞋重新套回脚上,崔世安又咬着牙干起来。只心头恍惚想起,二十多年前曾听读书人说什么治世农夫着丝履,似乎年青气盛的自己还想着接媳妇的时候,把布鞋换成丝履,哪晓得媳妇都从满头青丝变成白发老婆婆了,自己不但买不起丝履,甚至连布鞋都没得穿了。
“唉……世道不好啊!”崔世安低下头,像赌气似的刷刷刷割着稻穗。
微风把叹息传到旁边一片田里,领着几个儿子忙活着的郑老爹耳朵里,他也晒得快头顶冒烟脚心起火了,停下来直了直腰杆,喝了口坛子里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白水,边抹汗边说:“崔老弟,你道世情不好,总是比前些年强了不少,千百年来纳皇粮国税,大汉却不征粮了,这不是比过去好了许多?”
崔世安闷闷的道:“是不征税,依我看,征税倒还好些。”
老婆子听了这话,气得把镰刀一扔,回头骂道:“老头子,莫非发了羊癫疯?现在租谷那么高,不征税咱们才有个活路,要征税,只怕把你老骨头拿去熬油,也榨不出几文铜子!”
崔世安脖子一梗,两只眼睛鼓得像癞蛤蟆:“往年征税的时节,范老爷收五成租谷,这不征税了,租谷却提到七成五。依我看,收不收税都是那么回事,反正朝廷的阳光雨露,落不到咱们苦哈哈头上!”
郑老爹倒是公允得多:“话可不能这么说,朝廷免了税赋,是朝廷的恩德;范老爷加了租谷,是他为人刻薄。咱们穷苦人心头可得有本帐,一是一二是二嘛。”
另外一边田里忙着的人听了也道:“是啊是啊,如今朝廷不仅免了税赋,汉军比两浙范家军那是天上地下,买卖公平、说话和气,小伙儿精精神神的,一个个看着就漂亮,还有大把军饷银子拿出来用,说句不欺心的话,人家吃饭买东西都大方,让咱们多落几个铜子!”
两浙是范家军家乡,俗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烧杀抢掠的他们还不至于;但偷鸡摸狗、强拿强要、欺行霸市等等劣行,自然是免不了的。汉军则军饷丰厚、纪律严明,侵夺百姓是军中重罪,要上军事法庭审判的,哪个敢拿自己那份饷银和前程不当回事,去占百姓的那点便宜?
相反,汉军军饷丰足,每逢旬日、大节士兵们就揣着银币出营采买,两浙的农户、商贩都知道,这些人的银子最好赚,付帐再爽利不过了!
左边田里的马大婶大嗓门直咧咧:“我家要有个闺女啊,就是倒赔嫁妆嫁给汉军,也情愿!”
几位农妇顿时兴奋的议论道:“是啊是啊。对了,我听说汉军在城里设了招兵处,征召年轻人当兵哩,还有招工处,招去做工人,听说拿的工资也很不少哩!”
“我没女儿去嫁汉军,我也没儿子好去做工!”崔世安脸色黑得怕人,闷声不出气的割稻子,田间地头的欢声笑语顿时哑巴了。
唉……郑老爹看着崔世安的背影叹了口气。老崔本来有一儿一女,儿子跟张世杰张枢密去了焦山,死在了元兵刀下,殉国成仁;女儿嫁到常州,那年常州城破,全城人被鞑子屠了个干干净净,老崔还不死心,兵荒马乱的居然亲自往常州跑了趟,回来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往床上躺了整整两月才下地……
“老2、老三,两小子给我加把劲儿,早点干完了你们替崔家婶子搭把手,甭和你崔叔废话……和他商量,他就不要你们帮忙了。”郑老爹背转身,小声叮嘱两个儿子。
“得咧!”老2老三答应一声,刷刷刷割得飞快,郑老爹就嘴角带着笑:两小子浑身力气,机灵劲儿也不比那些汉军官爷差了,等割完了稻子,再把下一季秧苗下到田里,是让他们去应召参军呢,还是做工人?只可惜现在召的员额不多,听说好些识文断字的后生,都被刷了下来呀!
或者,两边都去碰碰运气?
忽然低头干活的郑老爹发现了异样,不仅没有说话的声音,连千万位农人辛勤劳作,千万把镰刀沙沙沙割稻的声音都消失了,正午时分,天地间一片静谧,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跳。
抬头一看,脖子就像僵住了似的,再也转不动分毫:钱塘江入海口,辽阔的杭州湾外海,许许多多小山般的巨舰,遮天蔽海而来,金色的旗帜、洁白的船帆充塞海天之间,彩云飞渡,一瞬间,仿佛连天上的太阳都失去了炽烈的光华!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临安哪怕乡下种田的泥腿子,也是眼界极大的,大宋天子在位的时候,这里是东方最大的海港,航线近通高丽、日本,远达东非沿岸,阿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