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风云录-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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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庸看到王离当着武烈侯的面羞辱蒙毅,言辞间咄咄逼人,不禁心生愤怒。
他进入军队的时侯,大秦军队的统率就是蒙氏父子,蒙氏的功绩有目共睹,尤其蒙骜战死沙场更是让将士们敬佩不已。对于底层士伍来说,武安君已经是历史,而蒙氏才是他们的希望所在。此次蒙氏战败河北,将士们大多抱着同情的心态,很多人甚至愿意看到蒙氏留在军队继续出任统率,因为在军队底层,同样存在着本土老秦人和归附秦人之间的矛盾。本土老秦人有与生俱来的心理和地位优势,而那些逐渐被秦国所吞并土地上的归附秦人则处于弱势,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弱势,于是军队上层的非本土系将领和军队底层的归附秦人自然就会走到一起。
在白水大营里集中了秦军的精锐,这种矛盾尤其明显。曝布、章邯、王离、孟苌属于本土老秦人一系,而蒙毅、熊庸、乌重、暴龙等人则属于非本土一派。下面的将士也是一样,曝布在整编的时侯,就有意把本土将士和非本土将士分开了。在曝布看来这是利大于弊之举,而在蒙毅、熊庸等人看来,这是老秦人有意歧视,故意挑起矛盾,制造事端。
“塞外和中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战场,同样的攻击手段放在不同的战场上,未必就会产生一模一样的战果。”熊庸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的韩国方圆不过数百里,河流山川多,城池堡寨多,以游骑掳掠的方式攻击敌人,不但不能有效杀伤敌人,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敌人的包围。”
“以你的意思,这一仗必败无疑了?”王离冷笑道,“或者,我们拿骑军攻城,自取灭亡,是吗?”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昌文君之子更是不屑一顾,搞不懂武烈侯在干什么,如此关键的一战却拿这些人来冲锋陷阵,如果不是碍于封君的威严,他就要当众质问宝鼎了,你到底是去打仗还是去送死啊?
曝布也不高兴了,面如寒霜,厉声责斥熊庸道,“既然你对此仗的攻击之策有疑议,昨日军议的时侯为什么不提出来?”军队都出发了,明天黄昏之前就要抵达鲁阳,此刻熊庸却当着武烈侯的面跳出来质疑攻击之策,这不是打曝布的脸吗?
“左庶长,公乘并不是质疑攻击之策,更没有反对左庶长的意思,他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蒙毅急忙从中斡旋,以免矛盾扩大,“此次攻击是武烈侯针对韩人刺杀他而做出的报复举措,但韩人不会这么理解,他们会认为这是咸阳要决心灭韩,因此必定向赵魏楚求援,一旦合纵出现,以中原战场现有秦军的兵力,未必可以阻挡合纵军的攻击,洛阳和宛城都将陷入困境。”
蒙毅显然不知道武烈侯的谋划,但武烈侯的谋划牵扯到咸阳复杂的政局,解释了这个问题必然会引出更多的问题,所以曝布在部署攻击之策的时侯并没有详细解说攻韩背后所隐藏的大布局。
蒙毅好心平息争执,哪料熊庸一听,火气更大了,“我就是质疑左庶长的攻击之策。你要是怕死可以离开,战场上玩得就是以命搏命。卵蛋下长大的小子有多大的胆子?不敢玩就滚!”
蒙毅一张脸顿时铁青,目光凌厉,几乎要暴走了。他向来以文武双全而自诩,蒙武把他留在身边而把蒙恬扔到北疆,可见对他的喜爱,羽翼下长大的孩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王离一听受不了,感觉熊庸不仅在骂蒙毅,连带把他也骂了。什么叫卵蛋下长大的小子?你以为我白痴啊?“你个鸟人有多大的胆子?你玩来玩去还不是托庇在熊氏的卵蛋下?没有熊氏你算个鸟啊?”
这句话戳到了熊庸的要害,他曾经发誓斩断和熊氏的所有关系,但他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最终还是回到了熊氏,这令他耿耿于怀。王离不知道内幕,劈头盖脸就是一个“大巴掌”。熊庸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砸。曝布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熊庸的拳头,本想怒声喝叱,但想到熊庸的老爹就是昌文君,他惹不起,只好把嘴巴闭上了,单臂用力,将其用力推开。
王离气得火冒三丈,抓起兜鍪就要砸过去。旁边的乌重吓了一跳,扑上去就把兜鍪抢了下来。暴龙担心事情闹大,拦腰把王离抱住了。
宝鼎没想到这帮人如此猖狂,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顿时怒不可遏,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他把军队交给了曝布,以为这件事很简单,现在看来他想错了,这支新组建的军队矛盾重重,名震秦军的黑鹰锐士并没有搞定熊庸、蒙毅和王离。这三位都是秦军少壮派,都是豪门子弟,又隶属于三个不同的派系,这导致内部的矛盾有激化的趋势。
护军府的这一万大军,宝鼎当然是统率,曝布副之。王离、蒙毅、孟苌、乌重各领一部。这支军队中的七千多名悍卒来自秦军各部,宝鼎虽然把他们留了下来,但总要给咸阳一个合理的解释。王离是王贲麾下,蒙毅在蒙武帐下,让他们做这支军队的统率之一,等同于这支军队一大半兵力是王贲和蒙武的,只不过现在“协调”到了护军府。这个解释足以让咸阳满意了。
咸阳是满意了,宝鼎也有了自己的军队,但蒙毅、王离再加一个熊庸,个个都是横着走的主儿,曝布根本吃不住他们。目前这五千人里,乌重的义渠短兵并入孟苌的虎烈卫,有三千人。曝布、蒙毅、王离和熊庸各自有五百骑,另外还有三百黑鹰锐士扈从于宝鼎左右。这其中虎烈卫独成一系,是宝鼎的绝对主力。曝布的实力的确很强悍,爵位也很高,但他出身贫贱,没办法和三位贵胄子弟相提并论,他可以指挥虎烈卫,却指挥不了这三位贵胄子弟。
这三人彼此都不对眼。熊庸刚才倒不是为蒙毅讲话,而是看不得王离的嚣张。你个小毛孩嚣张啥?老子在战场上杀人的时侯,你还在家里喝奶呢?结果他没有先骂王离,反而因为蒙毅表现得十分“懦弱”而破口大骂。他是南阳郡尉,独立于护军府之外,加入攻韩队伍,纯粹是宝鼎在政治上的需要,但这主儿桀骜不驯,来了之后反而让军中的矛盾更加激烈了。
“再吵就给我滚!”宝鼎终于爆发了,怒声咆哮。
帐内霎时安静下来。宝鼎手上拿着镇秦王剑,真要激怒了他,一剑下来脑袋就掉了。这主儿杀人不眨眼,当初在河东查案的时侯大鼎煮活人,血腥残暴,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你们三个给我听好。”宝鼎厉声说道,“此去韩国是打仗,不是游山玩水。左庶长的攻击之策是三府共议决策,此策的核心不是攻城拔寨,而是改变中原局势,迫使合纵军尽快出现在中原战场上。”
王离不动这个脑筋,宝鼎叫他怎么打,他就怎么打。
熊庸在军中一直是底层,只有俯首听命的份,他至今还没有接触到决策层,他之所以提出质疑纯粹是就事论事,现在听到宝鼎的解释,原来此仗并不是针对韩国,而是试图改变整个中原局势,他随即恍然大悟。他不怕合纵军,相反,他急切希望和合纵军决战于中原,他就不信秦军打不赢合纵军。
蒙毅一直在蒙武身边,这几年更是参与一些决策,他对当前局势的理解远远超过王离和熊庸,但蒙氏现在的当家人是蒙武和蒙嘉,目前还轮不到蒙恬蒙毅兄弟,很多事情蒙武还不会告诉蒙毅,而蒙武身在军中,对高层决策也是不甚了了,就以攻打韩国这件事来说,蒙武对整个局势的判断就是错误的,实际上等到合纵军出现,他会发现中原战场上的秦军统率竟然不是他,而是一位宗室大臣。
蒙武都看不透的事,蒙毅当然无从揣测了,所以当他听到武烈侯说,攻韩的目的是逼出合纵军,顿时吃惊不已。难道咸阳决定改变策略,再次集中兵力于中原战场,要在中原打开局面?高层决策的事轮不到他来质疑。武烈侯是大秦一等封君,领护军中尉,算是军中第一大巨头,绝对的高层决策者之一。这样的重臣亲自率军攻击韩国,可见此仗对未来中原局势的重要性。蒙毅心思慎密,当即意识到自己待在武烈侯身边必定有助于蒙氏的重新崛起,这样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宝鼎可不想看到这三个人在战场上闹矛盾。未来的帝国中,这三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影响到帝国命运和历史发展的人物,如果自己能把他们拉到一起,与自己齐心协力发展帝国,未来还是大有作为。
三个人凝神细听,宝鼎的语气也渐渐缓和,把自己的谋划简单地说了一下。
目前中原局势的发展还在宝鼎的预料当中。合纵军出现的越早,实力越是单薄,击败合纵军的希望也就越大。在宝鼎的谋划中,最有把握但变数也是最大的就是对楚军的攻击。李园和项燕的军队肯定是合纵军的主力,当韩魏军队被秦军牢牢牵制的时侯,只有楚军一支军队北上救援。有楚国的老贵族在李园的背后下黑手,宝鼎有把握击败楚军,但假如齐国的军队加入合纵,齐楚联军同时杀进战场,那宝鼎的麻烦就来了。
宝鼎口口声声告诉自己的部下,只要合纵军出现,太原方向的主力就会南下,这其实是个谎言。
匈奴人进入云中,从河南和代北两个方向威胁北疆,北方军肯定不会南下,所以中原战场唯一的援军就是蓝田大营的军队。如果齐国加入合纵,合纵军的兵力有可能超过中原战场上的秦军兵力,中原随即展开东西方的决战,而秦军并没有胜算。
宝鼎不希望决战,这违背了他的本意,他的本意是把东西方决战的声势造出来,然后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战果,这样他就能控制中原局势,就能赢得最大战绩,然后他才能影响咸阳决策。最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颠覆性改变历史,他仅仅是稍稍改变了一下历史前进的轨迹,接着历史又回到了原有的节点,他还能依据原有的历史去实现统一中土的大业。
这个难度的确太大,一步错则步步错,一发不可收拾。
“我郑重警告你们,绝对不能犯任何一点错误。”宝鼎最后说道,“我要求你们绝对遵从命令,否则我翻脸不认人。”
第一卷 崛起 第228章 牛刀
深夜,丰川寨沐浴在黑暗之中,几盏灯笼高悬于旗杆之上,昏黄灯光好似明珠一般点缀着深邃黑幕,给清冷的木寨增添了几分暖意。
夜风吹拂,山林呼啸,战旗猎猎狂舞,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孤狼的长嚎。
巡值士卒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抱着长戈靠在栅栏上假寐,有的则闲话家常,说说春耕聊聊家人。在这个全民皆兵的时代,农夫就是士伍,大家定期轮流戍守边防,因为时值春耕,戍卒相对较少。
韩国有几年没有爆发战事了,在这些戍卒的记忆里,他们最后一次参加的战斗是合纵攻秦,不过那一次打败了,听说合纵长春申君因此丢了官。最近传言秦国在河北连打败仗,韩人因此非常高兴。秦国打了败仗就意味着韩国的安全有了保障,虽然韩国现在是秦国的附庸国,但对韩国的普罗大众来说,秦国始终是他们的敌人,仇深似海的敌人。韩国之所以日暮西山,正是因为秦人抢走了他们的土地,掠夺了他们的财富。
然而,就在这一刻,秦人如同鬼魅一般悄然杀到了丰川寨,熊庸带着五百悍卒在黑暗的掩护下迅速冲向寨门。
寨门与山林之间是一片空旷地带,黑暗中的能见度很低,韩国戍卒又全无防备,当秦军在一百步外摆下阵形,向寨内发动密集射击的时侯,韩人才蓦然发现他们遭到了袭击,一时间恐怖的惊叫声撕裂了黑夜,戍卒们猝不及防之下不是中箭倒地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就是连滚带爬躲到栅栏下缩成一团。
寨内鼓声爆起,睡梦中的戍卒纷纷惊醒,有的茫然四顾不知所然,有的则飞一般冲出军帐,看到帐外长箭厉啸,吓得调头又跑了回来,扯着嗓子大叫,“敌袭,敌袭!”有敌人袭击,当然要拿起武器作战了,于是一群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戍卒们在恐慌之中乱哄哄地冲了出来。
当秦军的长箭厉啸升天的时侯,先期潜行到寨墙下面的一百突击士卒分成左右两队,在寨墙两端开始强行攀越。寨墙不过两人多高,搭建人梯即可翻越。秦军以箭阵覆盖寨门方向吸引韩军,掩护突击士卒杀进寨内。
韩人冲出帐篷的时侯,秦军已经突进寨内,这些精锐悍卒无一不是身经百战之士,一个个如出笼猛虎,手中长剑战斧、铁盾重戟呼啸而上。韩人肝胆俱裂,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如狼似虎的偷袭者打开了寨门。
“呜呜……”号角吹响,寨外的秦军将士蜂拥而入,杀声震耳欲聋。
丰川寨的戍卒不足百人,在五百秦军悍卒的疯狂攻击下很快落败。秦军不留活口,全部斩杀。
黑暗里传来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跟着一队骑军风驰电挚而来。
熊庸将手中血淋淋的长剑插到地上,摘下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