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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风暴眼-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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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替我搓完了背,秦森收手站直了身子,取下花洒调整水温,不带情绪地轻哼一下,面上不见多少情绪,只给出了一个不痛不痒的中肯评价:“听起来像是种别样的体验。”

我弯起嘴角笑,不再作声。

后来就想我预料的那样,秦森直接把我扛上了阁楼。他没有再把轮椅搬上来,留下一对肘杖便下楼洗澡。我索性躺在床垫上,抱着轻薄的蚕丝被仔细瞧瞧那条清晰的银河。没想到还没有出神多久,就听见了秦森攀楼梯上来的动静。

转过头去,果然瞧见他从那个方形的楼梯口探出了脑袋。

“不去书房工作么?”我问他。

“作为一个准父亲,现在我的工作只有做好准备给孩子最好的胎教。”撑着地板上来,他另一只手里还抱着那台夸张的留声机,稳住脚步以后便来到阁楼正中央,环顾四周思忖片刻,最终将留声机搁在了我正对面那面墙的墙脚。

我看着他摆弄了一会儿机器,直到它顺利播放出胶木唱片内潮起潮涌的a波音乐,才趿着鞋来到床垫边。等他掀开被子躺下来挪到我身旁,我也挨近他暖和的身体,闻得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还有浅淡的药物的气味。他一直在按时服药。

“你一直说胎教,也没提过你更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清了清嗓子,秦森一本正经地攥住我的右手,仰躺着凝望星空的神情十分庄重:“老实说,我觉得龙凤胎最好。”

这样的玩笑也只能一笑而过。

“两个太闹腾了。”回扣住他的手,我告诉他我的想法,“我比较想要个女孩。”

秦森偏首看我一眼,神色平静,食指轻轻摩挲我的指腹,仅用隽永如水的眼神表达他的意外:“我以为你会更想要男孩。”

“我怕男孩跟你合不来。”这也是实话,女孩子的脾气应该不会像男孩子那么冲,“女孩子更贴心一点吧。”

煞有其事地撇一撇嘴,他重新望向天窗外的夜幕,声线低沉:“从统计学角度来说,我恐怕不能认同这个观点。”

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耳边浪潮声窸窣,我记起那晚我们并肩躺在这里,看到的星空也同今天的如出一辙。“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希望孩子以后也能看到这样的星空。”

“他当然看得到。我们会一直住在这里。”

“但我总觉得我们还是会回x市。”

拇指轻轻刮了一下我的手背,秦森以此示意我解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笑了笑,握紧他的手,信口胡诌:“也没什么根据,就是有种感觉。那里毕竟是我们的故乡。‘落叶归根’,可能是受这种传统文化思想的影响吧。”

“如果你想回去,”他从嗓子眼里哼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回应,而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将我的手紧紧攥在手心,“等孩子大了,我们就搬回去住。”

“嗯。”侧过身搂住他,我合上眼不让盈满眼眶的眼泪掉下来,悄悄调整了呼吸,直到确定不会再叫他听出轻微的鼻音,才叫他:“秦森。”我说,“你也去做心理治疗吧。心理治疗配合药物治疗,效果更好。”

同样侧了身,秦森揽住我的腰身,右手穿过我脑后的长发,不轻不重地按揉着我的后颈。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他的回答:

“好。”

☆、第四十一章

周六一早,简岚来接我去见那位张珂玮医生。

就像我预料的那样,秦森还在尽最大的可能满足我需要的自由,因此并没有提出要和我们一起去。他帮简岚把我抱上车,又俯身替我系上安全带,同时在我耳边叮嘱:“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什么?不管张医生有多优秀,只要你觉得不能信任他,就可以拒绝治疗。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最重要的是病患和医师之间的信任感,所以你不需要勉强。”

“我知道。”我答应下来,顺势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秦森身形一顿,转过脸来吻了吻我的嘴唇才抽身替我关好车门。简岚已经将轮椅搁在了后座,钻进驾驶座后便打开了我这边的车窗,稍稍向我这儿探过身子,好对站在车门边的秦森扬高声音:“秦森?”

闻声弯腰露出脸,他抬了抬眼睑,抛给她一个疑问的眼神。

“我顺便带她出去逛逛,晚上回来。”转动了车钥匙,简岚交代得轻描淡写,似乎不打算与他商量。我靠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默不作声,不打算介入他们的直接交流。

而秦森弯腰瞧她的动作连带面上平静的表情停滞了两秒,接着就目光微变,略略抬高了下颚道:“我认为还是定一个门禁时间比较妥当。”然后不等简岚反应过来,他已经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晚上七点。”

“那时候还没吃完晚饭。”错过了反对的最佳时机,简岚一手重重搭上变速杆,只能挑眉稍嫌不耐烦地抱怨,“既然是晚上回来,当然是要在外面吃过晚饭再回来。”

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秦森宽限了一个小时:“那就八点。”

简岚闭眼短吁一口气,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九点。”

“九点太晚了。”这回他却一脸平静地答得不容商量,“我不保证到那个时候我不会忍不住联系警方去找你们。”

烦躁地挥挥手,简岚的动作看上去就像在赶苍蝇:“好吧好吧,八点。”

看来不论过去多少年,她都学不会该如何讨价还价。

秦森对于这个“双方妥协”的结果十分满意,最后留给我一句“注意安全”,便站直身体同我们道别。关上车窗将车开到主干道上,简岚打开车内音响,竟放起了一首大提琴曲。她平时开车车速很快,只是知道我有晕车的老毛病,所以在我坐在车上时总会把车开得平稳缓慢。

盯着挡风玻璃外的街景片刻,我总算记起了这首曲子:“巴哈的作品?”

“第一号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她点头,抬起搭在变速杆上的右手,稍稍调低了音量。

“我不知道你也开始听这些了。”

“他不是说你应该多听这些么?”提起秦森的时候还是会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简岚自己大约都没有发觉这个小动作,撇一撇嘴角无所谓地解释,“我看这首比较舒缓,就刻下来了。”

没想到她还真记住了秦森那些音乐胎教的理论:“还以为是你品味变了。”

耸耸肩,她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的红绿灯,一时没有吭声。

“你爸妈过世那段时间,还有你第一次怀孕的时候……我都没在你身边。”等到了十字路口,简岚将车慢慢停下,才再次开口,“我经常会想,要是你得抑郁症那一年是我陪着你,就没秦森什么事了。你会跟一个更普通的人结婚,带着你们的孩子……我们也还都住在x市。”忽而收住了声,她微蹙眉心平时前方半晌,最终摇摇头,“算了,说了也是白说。”

我没有接话。简岚从前最讨厌的就是“如果”。但凡没有可能发生的假设,对她而言都是令人厌恶的奢望。可是时过境迁,就连她都开始设想“如果”。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车流重新向前涌动。

沉默良久,我还是率先出了声:“先去见张医生?”

“跟张医生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她手肘一动,握着变速杆换了档,“我们先去探监,然后吃个饭再去,可以吧?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我摸了摸衣兜,“是用什么身份申请的?”

“老师。我说你是何友梅的小学老师。”

“也不算太离谱。”忍不住一笑,我随口开了个玩笑,“毕竟我做过钢琴老师。”

她轻笑一声,紧绷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

距离监狱不远处有一个孤零零的公交车站。我们经过的时候,刚好有公交车停下。零星几个人影下了车,拎着盆盆罐罐埋头前行,行色匆匆。把车停在附近的路边,简岚先带我去了趟监狱的办公楼。

探监前的检查不算繁琐,加上简岚和监狱书记是熟人,而我又行动不便,自然能得到一些优待。拿到了特里通行证之后简岚便推着我到了探监办公室,女警察填写探监记录时例行公事地询问了我与何友梅的关系,我想了想,还是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一百的钞票交给她,算是作为“老师”给何友梅的账户留些钱。

简岚见了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碍于女警在场,最终没有出声。

她一路陪我到大厅,和其他探监的犯人家属一起等待。狱警站在最前边大声宣读注意事项,几次呵斥好让在场的探监者肃静,惊得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抱孩子的母亲赶忙将孩子按向胸口,一遍又一遍低声道歉。

我和简岚没有多余的交谈。等狱警喊到何友梅的名字,简岚才下意识想要过来抓我的轮椅。候在一旁的女警却眼疾手快抢了先,低声提醒她:“简小姐,只能送到这里了。”顿了顿,又向她保证,“放心,我待会儿会把魏小姐带出来。”

“麻烦你了。”抬手握紧了手袋的的肩带,简岚只得对她笑笑,而后再嘱咐我:“别聊太久。”

微微颔首示意她放心,我任由女警推我上楼。

进入东面的楼道,周遭光线便暗下来,不如大厅亮堂。会见室没有窗,哪怕是在白天也只靠顶部的白炽灯提供光亮。嘈杂声在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一面玻璃墙安有约二十台电话,犯人亲属握着话筒低声同坐在玻璃墙后头身穿灰色囚服的犯人通话。

女警将我推到靠里的一个位置,视线越过那些埋头啜泣的罪犯,我终于看到了何友梅。

那天在新闻里因为马赛克而没有瞧见她的脸,所以这算是我头一次见她。和其他犯人一样,她穿着件松松垮垮的深灰色囚服,长发干净利落地梳在脑后,露出尖瘦的瓜子脸,面色姜黄,眼眶深陷在颧骨上方,灰色眼仁目光炽热地打量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

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时候,眼里的迷茫转瞬即逝。等到女警将我推到她对面,何友梅已经将手放上面前的窗台,脸色没有分毫不妥,像是已经做好准备和我通话。

“拿话筒就行了。”确认我的手能够够到话筒,女警这么言简意赅地告诉我,便转身离开。我将轮椅稍稍挪近了一些,才伸手拿起话筒。玻璃墙那边的何友梅几乎是在同时取下话筒搁在了耳边。

“我是秦森的妻子。”我告诉她,“你知道秦森吧?”

扯了扯嘴角一笑,何友梅沉声反问:“那个把我送到这里来的私家侦探?”

她嗓音沙哑,眸中映着我的身影,眼神阴鸷。头顶的白炽灯将光线打上她的脸庞,五官投下的阴影扭曲她的笑容,光影映衬下我忽然看出她的脸不大对称。脑海里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猩红的鲜血四溅。她的面孔逐渐被血色的液体浸透,刀光一闪便有温热的浆液扑向我的脸。

身体一震,我眨了眨眼,才真正看清何友梅。

鲜红的颜色已经褪去,光照亮她的眼,她干干净净地坐在玻璃墙后。

抹了把眼睛,我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胡乱点了点头,同她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可能不知道,他和你丈夫一样有精神分裂症。”停顿片刻,我看向她的眼睛,“而我的情况和你一样,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她嘴边的笑意淡下来。

“你想说什么?”

略微侧过脸凑近话筒,我思索半秒,还是单刀直入地问她:

“我想问问你,杀人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何友梅愣了愣。这个问题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片刻,她又重拾了笑容。这回我看得清晰,她笑的时候左边的嘴角总会翘得高一些,因而笑容也被扭曲。

“你想试试吗?”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掌控不了话语的主动权,她的虚荣心无法得到满足。她静坐在黄色的靠背椅上,沉默不言地打量我,目光锐利如鹰。

五秒过后,她再次笑起来,语气肯定:

“你已经试过了。”

我面无表情地同她对视。我还记得秦森在审讯中对付她这类嫌犯的方法。因此我收回视线,作势要挂断电话:“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到此为止吧。”

“我喜欢割下她们的性征。”果不其然,在我将话筒撤离耳畔的同时,她飞快地开了口,“每割一刀,都像割在我继母身上一样,让我兴奋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重新把手中的话筒挪到耳边,我隔着玻璃墙注视她的眼睛。她依然对我笑。那笑容叫我恶心。

“你恨她。”我说。

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她双肩颤抖,神经质地哼笑起来。

“我当然恨她。”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眼,口吻突然温柔得像是在情人耳边叙说动听的情话,“但是我也爱她。有时候爱和恨是很难分开的。”唇边翘起一个甜蜜的微笑,她身体微微前倾,好像要借此向我靠近,压低声线耳语似的告诉我,“如果不是她,我一辈子都感受不到这种快/感。”

我看着她的眼仁,没法活动面部的肌肉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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