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码头-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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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有义道:“大哥呀,有件事我本不想给您说,可又觉得不给您透透风有点对您不住。这事……”
程珩一惊,屏退左右,道:“有甚事,你尽管说。”
马有义说:“大哥,您正病着。我说出来,您可别太介意啊!反正有我哩,我知道这事该怎弄。您放心。”
程珩一颗心哽哽跳着道:“有义,你就实话实说。”
马有义起身将房门掩严实说:“刘鑫那家伙到我那里反映了个情况,也不知是不是事实。要不,您亲自了解一下。”
程珩疑惑地看着马有义不说话。马有义接着说:“程环兄弟是不是利用私商那条流通线做起了虎盘生意?”
程珩的头嗡一下胀大了。他没有听说。但他感觉程环有这可能。
马有义又在程珩耳边说:“听刘鑫讲是期帖投机啊!您看看这些私商利用那条流通线要搞甚呀?这可是杀头之罪。”
程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着马有义摆摆手,也不知是下了逐客令,还是同意了马有义将私商那条地下流通线收回公家管。
马有义什么时候走的,程珩全然不知。他被马有义带来的消息彻底打懵了。
原来,碛口从清朝道光年间开始,就有了以字号名义发行钱票,以此促销货品、筹集资金的作法。钱票有(:文:)四种。一为(:人:)凭帖,二为(:书:)兑帖,三为(:屋:)上帖,四为期帖。凭帖为店铺自发自兑之票;兑帖为本铺兑与彼铺之票;上帖为当铺“上”给钱铺或钱铺“上”给钱铺之票;期帖为迟日兑现之票。前三者都是票到付钱,唯后者是期到方可兑付。故,历来银钱投机多用期帖。民国年以来,碛口多有以“死契活口粘条子”放高利贷者。办法是:有人要从钱铺借钱,让他先找保人,再当着保人的面写好卖房卖地的契约,然后在契约上粘一张纸条,上注:所借银钱逾期还不清本利者,债主即可将契约所附条子抽去,通过官府换契,那契约上所写房地产即归债主所有。搞此谋利活动的钱铺,那本金的来源大部是发放期帖所得。程珩知道,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都把利用期帖搞金融投机视作犯罪。前段他就听说,他兄弟程环通过自家大德通票号发行了大批期帖,他当时还以为程环是响应他的提议,趁票号变银行的机会,想筹资扩大业务。难道他竟真的干了那事?
程珩赶快让人找程环,想问个究竟,他却不在家里,也不在字号。
程珩想想,即刻尾追马有义赶到市委,告以自己的想法:“请市委、市政府立即组织调查,如程环果真搞了金融投机,请即按政府律法治罪。”
这一回倒是让马有义听得有些发懵了。待他清醒过来想重提那条流通线之事时,程珩已经离去了。
程环是第二天回到程府的。一回家,就被蛮太岁带走了。当时,程珩正在家。程珩对程环说:“兄弟,你做下了犯法的事,哥没法救你了。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程环被判了二年徒刑。
可是那条秘密流通线的事也终因私商们的抵制未能收归刘鑫“统一调度”。
倒是刘鑫因为和小南京的事败露,带出了贪污五十块银洋的事,被一二○师枪毙了。五十块银洋当然是花在小南京身上了。
原来,当时煤油被称为美孚石油,在碛口一带时兴上日子不长,卖得疯快,但因日本人和国民党的封锁,只能限量供应。刘鑫私自决定将那煤油的独家销售权给了小南京。但小南京当时尚未建成销售店面。那一天,小南京来到刘鑫办公室,伸手向刘鑫“借”钱,说要开店。刘鑫才刚说了半个“没”字,那小南京就嚷嚷着说:“你要没有,我就在你这里等,甚时有了我立马走。”那一天,正好一二○师后勤部要来检查工作,刘鑫自然是想快快打发走小南京的,他的抽屉里正好有刚在国统区做了笔生意收回的一些法币,另有几十块银洋。当时虽然解放区禁用法币和银洋,但他们货栈四出采购物资,有的生意还又非用法币和银洋结算不可,所以货栈收进这两种货币后先由他亲自查核并登记,然后收入银库统一管理。他那抽屉里自然也是有些农民币的。那一天,刘鑫想早点打发小南京走,就将抽屉拉开,取了二十块农民币给她。谁知那小南京眼疾手快,将刘鑫手边尚未拆封的五十块银洋拎起就跑。刘鑫欲要追赶,外面人多眼杂,又不好造次,只好将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刘鑫自知那钱已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便在账本上稍稍做了点手脚。谁知那一天一二○师后勤部本来就是听到了一些关于刘鑫乱搞女人的反映有目的而来的。一来就查他法币和银洋收支的账。一查就露出了马脚。当天后勤部领导便将情况报告了师首长。师首长勃然大怒,当即就下达了枪毙他的命令。
收回秘密流通线的事就那样搁了浅,不过,上级还是采纳了马有义的提议,将碛口游击队自办的兵工厂收归市政府,迁往“神仙迷糊洞”,正式取名为“黄河兵工厂”了。
民国三十二年,是碛口经济状况彻底改观的一年。到那年冬天,碛口人碗里端的、身上穿的都变了。碛口市委、市政府被晋绥边区政府树为“战时经济标兵”,马有义本人荣记二等功。程珩被正式选为边区“临参会”参议员。
91
抗日战争进入了全面反攻阶段。
民国三十三年夏,碛口游击队接到上级命令,配合临县游击队、武工队、八路军某部十七团展开对三交日军据点的围攻。碛口“黄河”兵工厂生产的地雷被一车车运往三交,在三交镇周围埋设纵深二里地的地雷阵,彻底断绝了驻守三交的鬼子、伪军同离石及钟底、石门墕据点的联系。
那一年中秋节前,程琛受围攻三交据点总指挥部委派,到文水购买一批炸药,准备拔除三交据点时使用。去时很顺利。程琛带着二十四匹骆驼驮着一批药材大摇大摆走过了汾阳鬼子的关卡。因为从汾阳到文水都是鬼子的地盘,所以敌人并未找他的麻搭。到达文水后,程琛将药材交给地下流通线设在敌占区的“灰色商铺”,又从地下组织那里接收了这批炸药。程琛命随行人员将骆驼鞍俱全部拆开,把里边的衬料抖搂出来,将炸药分作二十四份,以衬料裹紧,重新填入鞍俱中,精心缝好。那“灰色商铺”的伙计们早给他准备下了一批三不值二的日用杂货装上驮子,作为回程的捎脚。程琛从当地新雇四个赶脚汉赶着骆驼在前面走,自己和同来的几个游击队员扮作敌特人员远远跟在后面担任护卫。
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初秋的太阳依旧有些骄横。偶然有一阵小风吹过,草木萧然,倒让人感觉舒坦了些。
新雇来的四个赶脚汉并不知道那些骆驼鞍俱中的秘密,所以行走得倒是十分从容。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一些荤荤素素的笑话,不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一路上只在汾阳东关出了点小麻烦。日本人在大路上设了一道卡子,盘查过往行人。他们让人们排好队,逐个向他们鞠躬,将衣裳解开,让他们前瞅后看,然后再将行李等胡乱翻检一通。今儿有个学了几句中国话的小鬼子别出心裁地让一个个中国男人都自报家门:“我是支那狗!”又让每个中国女人都学说:“太君‘赛狗’,快来‘赛狗’!”逢着有长相笨拙的男人,他就故意借搜身用刺刀逼着让对方学狗爬学狗叫,逢着有年轻的女人,就让她应和那“太君‘赛狗’、太君‘赛狗’”的话,做些扭腰耸胯的动作。几个鬼子快活得哈哈大笑。
轮着程琛他们的驼队接受检查时,那个小鬼子让其中一个赶脚汉一边学狗叫一边从他裤裆下钻过去。因为事先程琛已通过“灰色商铺”掌柜向他们作了交代,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准他们惹是生非。所以四个汉子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连裤裆也一声不吭钻了。可是在那小鬼子做着这些游戏的时候,有个年长的鬼子却将目光投向那些骆驼,投向那些骆驼的鞍俱。他拐着一颗干蔓菁似的脑袋仔细地看着那些新缝上去的针脚,一副一副鞍俱挨个看下去,突然便大叫着让把驮子上的货统统卸下来。几个鬼子听他一喊便都围拢上去。那个小鬼子当时便挺着明晃晃的刺刀朝一副鞍俱捅去。
程琛和他带来的几个游击队员当时正站在离卡子不远的大路拐弯处装作撒尿的样子等自家驼队“过关”。程琛戴着一副墨镜站在几个“放水”的弟兄背后,机警地注视着卡子上的动静。突然,他叫道:“快,要出事!”
是那“干蔓菁”对鞍俱新缝上去的针脚的审视引起了程琛的警觉。
程琛等赶到卡子跟前时,正是小鬼子挺着刺刀向那鞍俱捅去的那一刻。
程琛当年在决死四纵时,曾长期在侦察连呆过,很学了一些日本话。他朝着鬼子喝道:“你们干什么?干吗让这么多人聚在一起?”
他们排着一路纵队,故意朝着那小鬼子站立的地方直插过去。在路过小鬼子身边时,程琛装作无意的样子只稍稍将膀子一耸,那家伙便像只不太好玩的陀螺似的侧转半个圈,很不情愿地倒向一边去了。
程琛等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前走。那年长的鬼子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程琛反问:“你不长着眼吗?”
那小鬼子那时从地上爬起来了,挺着一杆刺刀赶上来拦住了程琛的去路,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问:“你们,什么的干活?”
程琛站住了。
程琛等的就是他。他早{“文”}就对这小狗{“人”}日的肆意{“书”}侮辱中国人{“屋”}的行径愤怒到了极点。要在往常,他早就寻茬茬将他撂翻了。他那满腔的怒火这时已燃得哔哔叭叭,一股一股青烟正顺着他的天灵盖冉冉蒸腾,忽地一道闪电横空掠过,那小鬼子的脸上啪的一声亮响,一张狗脸便真个变作无常鬼的腥脸了。
程琛戟指着那个捂着脸的狗日的,用纯熟的日本话怒喝:“八格牙鲁!你也是支那狗吗?”
不过程琛无心与他过多的纠緾,他环视着围拢上来的鬼子们说:“快让这些支那人开路,这里马上要有数十辆军车通过。”
顺利通过汾阳后,他们当即离开大道,沿着一条小路直插薛公岭而去。
薛公岭,位于汾阳与离石交界处。薛公岭因白胞小将薛仁贵在此抗击突厥人获胜,奏响“扫北”的凯歌,而蒙唐太宗李世民诏赐其名。岭高百丈,方圆数十里皆为崇山峻岭,只有一条开辟于明代的官道蜿蜒蛇行于荆棘杂木间。多少年来,由于此道为从汾阳到离石的必经之途,故多有强人出没。每遇战事,便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这里驻扎着离石松井大队一个加强排的兵士。不过,按照松井指示,从体现其“王道乐土”精神计,只要是进入离石境内的商队,他们一般并不拦截。
在九曲十八弯的盘山道上爬了五六个时辰,程琛他们于傍晚时分到达薛公岭的最高峰。那时,夕阳的余晖胭脂般将四山涂抹成一片酡红,初秋的梢林杂木突然便显得生机勃勃,驼队中有赶脚汉子抻着脖子吼开了山曲子:
家住文水韩弓村,
崔奴儿她生在崔家门,
外号叫名“一盏灯”。
清早起来无事干,
梳头洗脸擦油粉,
打扮起来去散心。
柳叶眉来杏花眼,
樱桃小口一点红,
两耳戴的“小豆青”。
……
自从崔鸿志牺牲后,程琛好像再未听到这么火热的山曲曲了。文水人在碛口有不少经商的,但程琛倒从未听过他们唱这类曲曲。这曲曲真好听啊!程琛不太懂得音律,但他懂得“好听”。
站在薛公岭最高处,程琛回望身后曲曲弯弯的官道。那时他发现在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山道拐弯处,出现了一队骑着摩托朝他们飞驰而来的鬼子兵。大约因为山腹间沟壑纵横的缘故,那摩托开动的声音竟被隔断,让他们根本没听到马达的响声。现在程琛看清了,一共有八辆摩托,十六个人。跑在最前面的鬼子发现他们了,开始呜哩哇啦喊话。透过隆隆的马达声,程琛听得对方一遍遍叫着“站住!骆驼!”
驼队已开始下山了。
猝然发生的情况让程琛和紧随其后的四个游击队员出现了片刻的慌乱。但转眼间,程琛稳住了自己,对其他几个弟兄说:“快,掩护驼队下山,翻吴老婆山先回碛口。我来担任阻击!”
程琛目送几个弟兄加快脚步朝着驼队飞奔而去,自己一闪身隐蔽在身边一丛梢林后。枪声响了,跑在最前面的一辆摩托猛转一个弯,轰然撞到路边山崖上,起火燃烧起来。程琛又连开几枪,将后边的两辆摩托打翻在当路。紧跟在后边的鬼子跳下摩托,爬路边与程琛对射起来。
却说驻守在山顶背风一面的松井部鬼子突然听得身后不远处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从帐篷里跑出来一看,见是汾阳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