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锦衣卫-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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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要一步步把他给逼到无路可走,才会犯下致命的错误!”
第三十七章 长沙书局
长沙府淅淅沥沥下着冬雨,带着寒意的雨水顺着屋檐编织成一幕幕雨帘。石阶早已被水滴石穿,雨水落在台阶上,时不时发出噗噗的响声。
一封打开的信笺放在袁子通的手边,上边端正的字迹略显急促,要知道,身为一位对书法痴迷到了极致的官员,不到很紧急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写出这样马虎的字体。这封信,当然不是袁子通写的。而是他在临安一位关系极为深厚的同僚写来告知几件大事!
地方上的事务都是和朝廷的动向紧密相关的。袁子通看完信,心情就已经沉了下去。朝中接二连三发生了几件事都是和长沙庚龙镇段庚问斩一案有关。
先是刑部尚书罗弘毅主动将此案移交皇城司苏夕颜调查。随即御史台几名老资格御史联合对刑部、吏部发难,抨击长沙府在处理段庚一案之时,负有绝对责任,要求对长沙府一查到底。枢密院都承旨韩侂胄更是直接点名道姓,不但在金銮殿上把刑部骂的狗血淋头,更是要朝廷派出钦差大臣前赴长沙府彻查……
这样的动向,让袁子通嗅出一丝怪异的味道。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少年高中进士,在官场浮浮沉沉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揣摩上意才是混下去的第一法宝。但是朝廷现在态度还是很暧昧。死一个书生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尤其是一切都已经打点的清清楚楚,哪怕是钦差来查,也查不到大的纰漏。毕竟,段庚并非是被押上法场问斩,而是以组织暴乱的罪名死在牢房里……
但是这一次的对手,让袁子通有些胆寒。那个铁血衙内居然绕着大海跑了半圈,从琉球到广南,又从广南杀到荆湖,毫无征兆的来了长沙府。袁子通并不觉得自己跟韩风有仇,可是眼前的事情很显然是韩风一手布置妥当。
战斗需要有目标,袁子通已经把脑袋都想破了,也想不到韩风就算把自己打落凡尘能得到什么?
那张微微发皱的信笺,末尾几句写着:“临安风声鹤唳,朝中大臣众说纷纭。窃以为,韩风极有可能用此事,在细作司与皇城司合二为一之后,不仅手握监察权,更要‘诏狱’之权。兄小心行事,切勿留下把柄!韩风此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袁子通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冬雨的寒冷还是被信笺上的文字所慑。随手把信笺卷起,递到烛台上那跳跃的火头,一阵呛鼻的青烟升起,手中的信笺顷刻间化为灰烬,散落在地上。
岳麓书院的人时常来衙门吵闹,都是要给段庚翻案。可是案子要怎么翻?袁子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张家死了个儿子,张富贵不惜代价也要段庚偿命!袁子通了解律法,如果严格按照大宋法律来判,段庚肯定是什么事都没有。
律法是保护有钱人和有权人的。这个道理,袁子通很明白。有权人死了个儿子,和段庚这样的屁民绝对不是一个概念。所以,段庚必须得死。袁子通不觉得自己杀了个段庚有什么了不起。
区区一个屁民而已,居然搞得本官有些狼狈?袁子通怒意更盛,忽然间一挥手把整张桌子掀翻在地,砚台、毛笔、信纸、公文……洒落一地!
他的手遥指东方,厉声骂道:“你们有什么资格查我的案子?你们身居高位,哪个不是从老子的位置一点点爬起来的?哪个没收过黑钱?哪个没办过人命?爬到高位了就开始装清高?要查我?你们的儿子在临安狗仗人势,你们的子孙在地方横行霸道?现在就要查我?天下乌鸦一般黑,查?让你们查,大不了大家一起上断头台。谁的屁股都他妈不干净……”
袁子通的声音越来越高,骂的显然极为痛快。书房内外都没有旁人在场,压抑在心中许久的话,一口气全都骂了出来。这世道不公平!老子千辛万苦考科举才做了个官儿,你们的儿子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恩萌做官。老子没有万贯家财随意挥霍,小时候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边捡人家不要的书拿回家读。但是你们的儿子就可以放着整屋子的书,照样成天斗鸡走狗!现在老子收点小钱,杀个屁民。你们居然想查我?这是什么世道?
也许是骂的舒服了,袁子通收敛怒气,整了整衣服,从房中走了出去。一阵扑面而来的寒意,让他拢紧了领子。
一名精干的家仆在廊台尽头恭恭敬敬等着他,看到袁子通出来,急忙迎上前来说道:“老爷,岳麓书院有新举动了!”
“出了什么事?”
家仆随在袁子通身后,亦步亦趋朝前堂走去,一面低声说道:“岳麓书院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主意,搞了一个叫‘岳麓杂谈’的玩意儿。张蓦等书生执笔,据说现在写的是第一期,说的就是段庚的事儿。把段庚和张富贵的恩恩怨怨写的很是夸张,然后诸多岳麓书院的学子写了评论,交给长沙书局刊印。据说要印很多份,然后送往各地……”
家仆的话还没有说完,袁子通猛然停下脚步,吓得那个家仆急忙硬生生的站直身体,这才没有撞到袁子通。
长沙知府的眼神凌厉而深邃,一字一句厉声问道:“杂谈?在哪里?”
家仆战战兢兢的从怀里取出一封显然是摘抄下来的杂谈,双手举过头顶,送到袁子通面前,解释道:“大人,还没有刊印出来。这是小人在书局里的亲戚给抄下来的,估计会有些错别字,大人千万别介意……”
袁子通才懒得跟他那么多废话,接过杂谈一看,牙关就死死的咬在一起,腮帮子上的肌肉鼓起老高。不得不说,那些岳麓书院的才子是很有水平的,文字不多,两百字就把段庚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个清清楚楚。随后的评论更加毒辣,虽然夹杂了不少错别字,可袁子通这样的高材生还是看了个不离十。区区十来个字,几十个字的评论,就让人觉得背脊发冷。
文人骂人通常是不带脏字的,不会出现问候袁子通父母祖宗之类的言语,更不会出现拿着生殖器到处炫耀的字眼。不过,犀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袁子通的脸色很快就涨红了,愤怒把抄本扯得稀巴烂,丢的满地都是!
“哪个书局敢刊印?长沙书局?”袁子通恶狠狠的喝道:“他们大概忘了自己是在谁的地方开书局了!”
“是,是,长沙书局胆大妄为,理应查封!”家仆弓着腰低声附和着。
袁子通平息着心中的怒气,仔细想了想这才说道:“那倒不至于查封……”
家仆笑道:“小人倒是有一计,老爷看看怎么样!”
“说!”
“让都头老三去街上找些闲汉泼皮,聚齐五六十人,便去长沙书局捣乱。借口好说,要么就说长沙书局整天弄那些雕版活版的,声音吵闹,搞得大家睡不着觉,跟他们要钱赔偿。开口就要几千贯。书局肯定是不给钱的,那些泼皮无赖就可以动手砸了。要是书局里的工人不还手也就罢了,砸烂他的书局,看他怎么刊印。要是他们敢还手,哼哼!就让都头老三带着捕快们冲进去,把人都抓走。回过头来,找个由头把那些闲汉无赖给放了。余下的书局工人,就说他们在捕快抓人的时候反抗,这就是对抗官府,暴力抗法。人都被抓了,书局自然什么都做不了!”
家仆说完自己心中的计划,邀功似的陪着笑脸问道:“老爷,您看怎么样?”
“聪明!”袁子通冷笑道:“那你还不快去安排?”
灯火通明的赌场里,几条闲汉正百无聊赖的在赌场看着场子。别人在场子里乐呵,可这几个人还得站在门口看生意,凄风冷雨的好不凄凉。正靠着门楣打瞌睡,忽然看到对过里一条汉子撑着雨伞冲他们招了招手。几人懒洋洋的走了过去,听那汉子低声耳语吩咐几句,顿时眼前一亮……
小酒馆里,店老板胆战心惊的看着几个已经喝醉了的汉子,他们酒气冲天、骂骂咧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是店老板很清楚,自己这顿酒菜钱,是怎么都捞不回来了……眼前这些人是著名的吃霸王餐,嫖霸王妓。正在感叹自己今天运道不好,忽然间,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汉子,他快步走到那一桌闲汉面前,小声说了几句。那几条醉醺醺的汉子,嬉笑着站起身来,随他离去。
妓院的温柔乡里,翻腾的被浪里,两团赤条条的白肉正在奋力摩擦,上方的汉子汗流浃背,闭上眼睛正在享受,忽然间听见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人快步走了进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找死吗?”那汉子怒骂道,一回头却看到一张往日令他敬畏无比的脸,立刻换了副声调:“三爷……”
第三十八章 三爷最大
寒雨将长沙城里的道路变得泥泞一片,尤其是晚上的时候,路上更见不到几个人。一队酒气冲天、脏话练嘴的汉子,吆喝着朝着长沙书局的方向走去。在他们身后二百步之外,是一队精干的捕快们。
这是奇迹般和谐的一幕。同一条街道上,流氓们和捕快们和谐共处,奔着同一个目标,大步前进。这个世界不仅仅是有黑和白,还有灰。流氓们很多时候可以执行捕快的任务,而捕快们也可以摇身一变,潇洒且熟练的干着流氓的工作!这种身份的转变,自然而然。也许,在这一刻,流氓们和捕快们的区别,只是在于身上的那层皮!
长沙书局灯火通明,为人进出的大门敞开着。从门口路过的人们可以清清楚楚的看着里边忙碌的景象。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就算是在这般寒冷的时候,依然有人脱掉外衣,露出健壮的肌肉,扛着成堆的纸张。
不速之客们占据了长沙书局的大门,领头的是个在长沙府赫赫有名的无赖,人称“白大”,懒洋洋的靠在大门上,白大从带着污渍的手指甲扣着牙缝,高声叫道:“你们书局的掌柜呢?叫出来跟我说话!”
掌柜的裹着灰色长袍,颤巍巍的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昏花老眼看着眼前的无赖们,诧异的问道:“都已经这么晚了,诸位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白大身高马大,眼前的老掌柜已经是年过五旬的老人了,他一伸手就抓住掌柜的领子,差点把他从地面上提起来。喷着酒气的臭嘴对着老掌柜喝道:“老头,你这个破烂书局,一天到晚都是吵吵闹闹的,吵得老子睡不着觉。老子就带兄弟们过来看看究竟。你要识相的话,就给在场的弟兄们每人赔一百贯,咱们算是两清,不然的话……哼!我看你这个破烂书局也不用开下去了!”
老掌柜并没有做怒,也不生气,双手将白大的手拨开,站稳了身体,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官人,想必你是弄错了,我书局又不是开在闹市。左右街坊我都问过了,东边是米店的粮仓,西边是绸布庄的小库房。对门是打铁铺,成天叮叮当当的比我吵闹多了。不知道诸位是住在哪儿?”
白大的脸可一点儿都没红,向来无赖闹事都是无理搅三分,更何况,今天是在官府的支持下,一群无赖来找事。这不往大了闹,还能对得起自己?
“混蛋,居然还敢顶嘴?”白大再度伸出手揪住老掌柜的脖子,高声骂道:“弟兄们,把这个破烂书局给我拆了!”
“你敢?在我这儿捣乱,我就报官抓你。”老掌柜厉声喝道,奋力挣脱了白大的手,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背靠着柜台用力喘着气。十几名正在搬运东西的伙计急忙护住老掌柜,挡在他的身前,和这群无赖们怒目相视。
白大冷笑道:“翻了天了,最近你们白大爷很少在长沙府走动,你们只怕已经忘了长沙府谁说了才算。兄弟们,还不砸?”
三四十个流氓一哄而上,手边有什么就抄什么,身边放着什么就砸什么。一时间,长沙书局的大堂里鸡飞狗跳,伙计们愤怒的冲上前去,跟无赖搏斗起来,拳打脚踢,小小空间里挤满了人,随便一脚踢出去,包管能踢到一个人的屁股,不管这个人是敌是友。呼痛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捕快们静静的站在长沙书局之外百步。三爷背负着双手,傲然注视着书局里的举动。身边一名乖巧的捕快撑着雨伞为他遮风挡雨。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长沙府已经换了无数任知府,可是三爷在长沙府却做了二十来年捕快,从十六岁入行到现在已经四十岁了。可以说,三爷在长沙的黑白道,那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一句话就能让两个仇大苦深的帮会不敢相斗,一句话就能让犯了案子的混混,自己捆了自己送到衙门来自首。
这样的地位,不仅仅是靠混的,也是靠他的手段。无论是谁在长沙做知府,三爷都是他的心腹干将,光是这一份功夫就已经极为难得了。
“三爷,那些泼皮太没用了,人数比对方多,打起来还是没多少便宜可占。”撑着雨伞的捕快眯缝着眼睛朝书局里看去。隔着蒙蒙夜雨,书局里尽管灯光灿烂,也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时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