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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依为病-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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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冲动,很想帮他将嘴角的蛋糕渣擦掉,伸出手,在挎包侧袋里掏出张纸巾,放凌励手里,指指嘴角,“擦擦吧,太影响老爷们形象,你已经超过七岁很久了。”

凌励恍悟,捏着纸巾,边笑边清理自己,“还好,你没拍照存档,不然可糗大发了。”

不过顺手,简明把凌励堆在膝上那堆看上去山一样的大衣,手套,挎包,一件件拿起来理平,放在他们两人座位中间稍空一点的位置,“你说你抱着这一堆吃东西不难受吗?”今天,凌励穿了件深灰色樽领羊绒衫,简明觉得他还是穿那件藻绿色的低领线衫,搭着条褐色围巾好看,清新的象刚出校门的学生。嗯,就是借他钱那天,他的那身行头,当然,她觉得好看的前提不包括当时医生脸上苦逼到不行的表情。

对于简明这无心而起的动作,凌励不过泛泛应道,“男人都粗心大意的。”他只能用这样的说辞,硬生生忽略心头乍起的一丝悸动和温暖,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被人这么照顾过了。还有她看他的目光,瞳仁底下,似有星星之火闪了闪,闪的凌励心尖儿莫名其妙跳几跳,他的心也很久没试过用这样的方式跳动了。可能,女人当了妈妈,心思会别样细腻吧,凌励想,飞快地瞥眼简明,警觉地将目光移至别处,当然他知道她生得端庄清秀,偏近处端详,又有种娇柔到令人心口一紧的我见犹怜。

掩饰着闷头啃蛋糕,听简明问,“喂,你准备都吃光吗?不给老婆留点儿?”凌励讶异,给老婆?在今天?这是□裸的讽刺吧?要不是刚刚搅和黄了简明和她的未婚夫,心存内疚,大概他会跟她发脾气的。这么想,瞪住简明的目光忽地有几分严肃。

凌励的心思,简明无法领会的,冲凌励的眼镜片伸出自己的爪子,指点无名指根的部分,意思她知道他有妻室是因为他戴着婚戒。凌励方省,对哦,他离婚了他自己知道,简明又不知道。不过,倒无须与之言明,他离婚了,今天签的字。大概最近,都不会想跟谁提这件失败的事情吧,含糊其辞,“哦,她啊,不吃甜食,怕胖。”

“有毅力。”简明捡起她自己那份芝士切片嗑,嘴里含着食物,呜呜噜噜的,“我就不行,又没恒心又没毅力,废柴死了。”简明确信,刚刚有一瞬,她和凌励之间,似乎有火花闪过,不过弹指,归为沉寂,风过水无痕,这很好。毕竟对简明而言,未婚男,她没资格招惹,已婚男,就是严禁招惹了。

一般有恒心有毅力的人,对自己有多狠,就会对别人有多残忍,可是,凌励不会在外人面前如此评价方楠,换过话题与眼前这位熟悉的陌生女人闲聊,“你喜欢吃西式糕点?”

我们都在等开往春天的地铁

“你喜欢吃西式糕点?”

“以前很爱,现在马马虎虎吧,”简明说,“你知道要过圣诞了,店里忙,晚饭没空吃,这个时间也懒得再去找其他的,手边有什么吃什么啰。”

凌励劝,“长此以往,很容易因为营养不够,导致内分泌失衡。还是要多补充些蔬菜水果。”

简明故意瞪大眼睛,“哇,看不出来,你外科医生也很懂内科的嘛,内外双修?”

凌励又气又笑,“就算不是医生也懂的好不好?”嗯?内外双修?!啧,以前方楠也对凌励说过这四个字。

彼时,凌励刚升格为方楠的男朋友,可外科的工作量是令人气馁的,他完全没时间陪着女友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凌励有转去内科的打算,倒并非全为方楠,最主要的原因,他还是无法全盘接受整个外科的工作氛围和理念,每天披着手术袍,无休止地闷在手术室切病人,当自己的专业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劳动中,逐渐变成只是一项技术,一种求生手段,而没有自省,没有关怀,没有悲悯和感恩,凌励不喜欢这样。虽说,我们的成长过程中不断向这个世界妥协是必须的,但说到底,人生终究是个逐渐剔除的过程,尤其个性中有耿直部分的成年人,很难做到接受一切,凌励跟方楠商量,转科。

这是凌励第一次跟方楠提出要转科,方楠不同意,“我又没要求男朋友每天都黏着我。”内外双修,就是方楠那次说出来的,“要么你内外双修啊凌励,要不你还是在外科呆着吧。”她理由充分,“金眼科,银外科,最没前途是内科。阿励,你天生干外科的料,外科来钱快,你可别傻了。”见男朋友还在犹豫,方楠激将,“你是不是吃不了苦啊?”

问题根本不在于他能不能吃苦,而在于吃了千辛万苦之后得到的结果,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可凌励发现,在这个问题上他很难和方楠解释清楚,不,准确讲,在这个问题上他很难跟大部分人解释清楚,尤其在方楠一朵红唇递过来的时候,于是,凌励放弃。

凌励第二次提出转内科,已经是一年后,他是这间医院外科年轻医生中资质最好最有潜力的一位,但他就是觉得忍不下去了。

跟已是他妻子的方楠沟通,能想象吗?一位从很远的南方来的,生怕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病人家属,给他们这组做手术的医生,每人送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可他和老伴,每餐就是从食堂打来的白饭配从自家带出来的那一大瓶子腌菜,凌励很担心,这样下去,只怕这对老夫妻没等到儿子手术完成,他们自己先倒下了。

有一次,夜班,凌励守着六个术后病人,一晚上累贼死,出去买包泡面回来,却遇到位意图逃离的患者。病人把衣兜翻给凌励看,只有皱巴巴几张零钞,实在没钱交住院费,更遑论那一大笔手术费?凌励说,“不做手术会死的。”病人回应,“等死容易点儿,挣钱可就难了。”凌励无言以对,只能放行,还把自己钱包里的钱,都掏给病人。翌日护士站和主管医生发现有患者出逃,一大笔医药费无处可讨,气得鸡飞狗跳。凌励边做足缩头乌龟的戏码,边心怀歉疚,其中忐忑煎熬,不足为外人道。

还有一次,病人死于手术并发症,可家属不答应,硬说是医生疏忽,凌励虽不是主刀医生,但他看着带自己的老师,被一群人揪到医院门口,门口空地上,摆着死者的棺木,花圈。他的老师和院领导沉着应对,凌励却泪流满面,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光站那儿哭,倒还有用,来闹事儿的家属不知怎的,暂且鸣金收兵,不过凌励后来被老师训,“没用的家伙,哭什么啊你,死你家人啦……”老师训他训的自己也眼圈泛红,凌励又接着哭,总之他哭的跟三国里的刘备似的,后来一群住院医生和实习医生抱一块儿掉眼泪,伤心不已,被整个外科传为笑柄。

不是不能吃苦,不是不能受屈,也并非不能坚持,只是不想让自己那一点点最初的梦想,在日复一日的残酷中被消磨,“不要以为我们有多强悍,我们未必经得起失去,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凌励跟方楠可谓掏心掏肺,“你知道我当初选读医科,是因为看到我爸在世时,饱受高血压,肾病的折磨,才立志做医生。至于后来选择外科,是因为手脚还算利落。可既然都是救人,早期的预防工作不是更重要吗?我想转去内分泌科……”

方楠不支持,“转去内科,你就不用吃苦,不用受屈了?你就都受得了?”

凌励有他的道理,“内科的上班时间要固定多了,而且,杀人的压力要小一些。”凌励承认,“嗯,这方面我比较没用。”

方楠劝,“不要逃避嘛,梦想是梦想,生活是生活!不能混为一谈。”

“梦想是生活的根基好吗?”凌励啧啧连声,揶揄方楠,“老婆你真不讲理,你这么说,就好像是执意不肯与婆婆和平共处的儿媳妇一样,你很爱一个男人,却不许那男人有妈妈?”

方楠被凌励的比喻弄的啼笑皆非,“胡诌八扯,牵强附会。”那会儿方楠以为这事还没谈完,总还有商量的余地。

凌励见方楠最终也没给结论,还以为她这是松口了,翌日就去办转科的事情。本来外科不打算放人,但当时的内分泌科太需要象凌励这样的年轻男医生加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是铁律,要知道内分科女医生的比例太高,男女悬殊的让人气馁,更何况,当时凌励的师姐已是内分泌科主干力量,有师姐推波助澜,凌励竟很快转科成功。

一如方楠所言,并非转去内科,就全是坦途,但也如凌励预期,在内科的好处,上下班较为准时,病人当然还是病人,可显得温和许多,不如外科那么“紧张狰狞”,凌励有种感觉,好似一下子从泥沼地迈进草原,起码能喘上来气儿了。他这儿得以喘息,方楠不高兴,干脆玩人间蒸发,失踪整三天,凌励不得不满世界找媳妇儿,找的那是舍生忘死,把凌康夫妻也给急够呛。

后来方楠出现,凌励发脾气,“有谱儿没谱儿啊你?”

方楠回应,“到底谁没谱儿?你转科我同意了吗?”

凌励气道,“就算我转科你没同意,可我总是事先跟你商量了吧?你闹失踪跟谁商量了?”

方楠歪理,“你跟我商量过又怎么样?你听我的话吗?你跟我商量过你就占据道德制高点了……”

家务事是没啥“真理”可言的,更不会有什么结论,各说各理这么折腾好几天,小夫妻俩都觉得,还是先这样吧,左右短时间内,凌励是没办法再回去外科,方楠也不可能把失踪的时间补回来。他们都有和平解决争执的意向,但必须凌励先拿出诚意,终归这事是他挑头闹的,放着好好日子不过,穷折腾。方楠让凌励拿出诚意的方式,就是变辆车出来。

恰好中秋将至,凌励给哥嫂送点月饼水果去,凌康这如父长兄,文娟这如母长嫂,自然问起方楠上次闹失踪的前因后果,凌励一五一十详述。

文娟和凌康听完发笑,“买什么车啊?咱家车库里的车,早就让你挑一辆开去,你死活不听。行了,现在媳妇儿发话,你开走一辆就是。”

凌励照例不答应,“人仲恒不也没开车吗?来来回回都骑单车。”

文娟说,“仲恒不还读大学吗?骑车应该的,你这都神医大国手了,能一样吗?”

凌励觉得吧,“其实我挺喜欢坐公交的,早上早出门一点没那么挤,挤不上也可以叫出租,实在不行我不是还可以跟哥嫂叫救命吗?”

凌康皱眉头,那十足真金的护犊情深,“你这孩子不毛病吗?有个车多方便,何必临时找人救命呢?”

凌励笑道,“我就是喜欢有事儿没事儿找哥救急。”

被凌励一说,哟呵,凌康和文娟的心差点化了,咋就这么温暖这么得劲呢?凌康瞅着弟弟明亮干净的笑脸,还小时候那摸样,没变,亲人就是亲人,惯着,“那你想咋样呢?就算你不需要车,方楠总需要吧?你也不能光想你自己啊。再说人都有,就她没有……”

被大哥康一说,凌励心思活动,从哥家车库随便开辆奥迪出去,太容易了,可咱说,做人,非得干容易的事儿才行吗?他不是事事爱走捷径的人,再次拒绝,“不了,我自己解决。”任凌康和文娟怎么劝,他还是不肯去哥家的车库拿车。而他自己解决的方式,就是把自家存款拿出来,再找同事借点儿,凑一凑买了辆最普通的大众,低调,安稳,不张扬,而且售后服务特有保障。

方楠对这辆新车没表现出凌励期待中的兴奋,她看上去非常淡定。开着车兜风时候问凌励,“为啥非得当医生?就你这资质,跟你哥练两年,随便接个项目,也比你现在几年薪水加起来还多。”

凌励给个很纯粹的答案,“我对生老病死有特殊感情。”跟方楠讲,“你知道吗?每个生命都是独特的,就好像人们在世时拥有的一张独一无二的脸,每种死亡也是如此。看清楚死亡,就能理解生命是怎么回事儿……”

后来凌励才知道,他那时真不算是个体贴的丈夫,大概他一直被家人宠坏了,幸运的人总是这样,做事很少考虑到别人的感受,起码对他来说,情形的确如此。当时,他丝毫没觉察到方楠不喜欢他屡屡谈及的那些话题。人生最大的悲剧,就在于“后来”吧,很多事情,他都是后来才能觉悟,他一次次在前事中觉悟到的经验,总来不及在后事中运用自如,他一路跌跌撞撞中得到的领悟,也永远赶不上他和方楠之间问题升级的速度,最终,他失去他的婚姻。

喝干咖啡,凌励努力将自己从往事里扯出来,问简明,“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外科医生?”

简明的表情有一瞬怔忪,对啊,她为何知道他是外科医生?很肯定的那种?理不出头绪。我们对理不出头绪找不到理由的一切,泰半都是这么解释的,“感觉。”反问,“我感觉错了?”

凌励道,“也不算错。”

在简明理解,不算错,那八九不离十就是对了?对于外科医生,她最好奇的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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