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领主-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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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主国政治局会议的正式决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以前赵武侵吞许国,那是私下里的悄悄行动。现在,这种侵吞代表着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代表着……
赵武怒了,他瞪起眼睛,大声反驳国君:“污蔑,赤果果的污蔑!哪有?我手头一个许国人都没有。或许,曾经有一些许国的俘虏,以及愿意投奔赵氏的许国黎人,去我赵城玩耍嬉戏,但现在,他们都是赵人了!今后谁敢说我曾扣留许人,我跟他急。既然我不曾扣留许人,凭啥我要承担修建新许国的任务?”
赵武突然怒火勃发,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眨眼就明白他的意思。荀罃赶紧解释:“武子,我们正在讨论如何应对楚国与齐国的联手。考虑到你正在进行货币与商税变革,事务繁多,加上你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类会议,所以我们没通知你列会。”
悼公也马上解释:“我们刚才还在讨论:武子把自家缴获的金银献出来,用于货币改革与新钱铸造。虽然这笔钱只是暂时借用,国家终究是要还的。但现在改革已经见到了成效,各国商人纷纷拿贵金属来购买我们的货物,光是那些贵金属折算成我们的货币,我们就平白的获得几分铸币的利息。武子这可是对国家的大功劳啊!我们正在讨论如何奖赏你呢?”
赵武的脸色缓和下来,他做出一副憨厚样,傻傻的说:“我正在努力开发甲氏,国君要奖赏我,不如多派几个家族跟我一起去甲氏垦荒。”这样也算奖赏?如果赵武只要求这个,那他是真憨厚,不是假憨厚。
国君大笑着同意:“许国既然迁移到甲氏之东,我就把自己在甲氏的直属领地全部放弃,一半奖赏给你,一半分给各个家族,只是这垦荒的事情不能勉强,我可以给你分配一些小家族做附庸,其余的事情,还要靠你自己。至于许国,你是许国国相,许国的事情,你无须回报给我们,自己完全可以做主。”
赵武继续憨笑………这才是收获,他原先在甲氏有三千里的封地,如果国君放弃自己的直属领地,那么甲氏的万里封地全归他了。这面积已经超过了大部分中小国家的领地。如今,国君再把一些小家族分配到甲氏,过不了多久,这些中小家族自然要靠拢在甲氏最大势力身边,结果,还用说吗?至于许国嘛,众卿都对这样的小国寡民不屑一顾。但,苍蝇也是肉啊!晋国君臣挥挥手,他们没觉得,如此一来,这个小国从此成了赵氏附庸。从此;赵氏家族拥有一个国家做自己的附庸,有些事情不好以家族出面,那么……
憨厚的赵武继续用哭穷掩饰自己的得手。韩氏跟赵氏的关系密切,赵武哭穷,韩起自然而然插话:“赵氏既然要人帮忙,那还用说吗,我韩氏即使再困难,也要伸一把手啊!”
魏绛勉强说:“我魏氏现在的主要精力被开发通城拖住了,我们只能勉强出一点点力。”
智罃想了一下,说:“如今各家族的日子都难过啊!这样吧,我智氏调两千人去,你帮我管着点。五年之内,甲氏开发无论是否有收益,我都不在意。”
其他人都沉默不语,赵武看了看,觉得再无收获,他拱手告辞:“既然这样,你们继续开会,我去忙我的。”
悼公赶紧摆手:“武子,既然来了,就说说,今年的财税状况如何,我们是否有能力再次集结军队。”
第一百零八章 大家都不容易
赵武站住了,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稍稍考虑了一下,不客气地说:“我建议:今年年底之前,干脆别再召集军队了。货币改革没那么快立竿见影,现在新货币才处于推广期,刚刚见成效而已。下一步,我正打算建立各地商会,把国内的收税制度也进行一些小的变革。如果给我时间把这个变革完成,从此我们就可以专心于军事了。”
悼公刚才夸奖赵武的改革立竿见影,其实,赵武心里面明白,这时代民间交易大多数还是坚持古老的以货易货,真正运用货币进行交易的商人,基本上都是贵族家臣。当然,唯有他们在进行大宗贸易。这些人从贵族手里接过货款,在市场上来购货物,而后将货物变现,盈利所得也用货币结算,以方便向贵族报账。所以,赵武进行的货币改革,并没有推行到老百姓这一层次,但因为贵族进行的都是大宗贸易,用新货币计税后税收收入明显,这才让悼公感觉到“立竿见影”。
变革是需要时间的,每一次变革都要产生社会振荡。赵武选择这个时间推行新货币,是因为晋国重新获得了霸权,在对外战争胜利的情况下,国君可以用大量的新钱赏赐功臣,由此,让国内对新钱的认识迅速普及。
但这些还不够,赵武还需要时间,晋国唯一缺少的就是时间。荀罃马上问:”你要改税收制度,你打算怎么改?”赵武竖起指头,说出两个震撼人心的字:“承包!”
悼公问:“武子,你能稍详细地解释一下吗?”
赵武回答:“现在国家财税困难啊!为了从每家每户那里征税,我们不得不养活大量的税吏,以便让他们走入千家万户……。为了计算老百姓应该缴纳的税额,我们又要养活大量的计算师。但现在,我们本来就税源萎缩,同时,大量的战争伤残以及纳赋武士需要养活。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养活不能战斗的收税官吏,我觉得没必要。
收税,确实需要大量的人手。目前,我们对外战争频繁,百姓都去服兵役了,结果,我们收税的主要目标变成了商人。商人手中既有足够的伙计,也有足够的计算人才,所以,我琢磨着,干脆将收税这活儿交给商人,我们可以每年确定一个税收额,让商人们按这个额度交给我们税款。这样,我们等于提前把全年的税款拿到手了,却不用养活庞大的征税人员。”
魏绛目光一闪:“这倒是个好方法,我们可以提前拿到全年的税款,而后“量入为出”。比如今年,预先拿到全年税款,这次的战争经费就有了,然后,我们可以根据钱的多少,筹划该怎么打当年的仗。我们可以在年初、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心中就有了经费底限。”
得了,赵武本想拖延战争,没想到他的主意听到众人耳中,反而成了战争催化剂。光是魏绛说的这一项好处,就足以让在座的晋国正卿们动心。魏绛会前曾提出“战时经济”策略,可见,为了应付连绵的战争,晋国人都打算“均贫富”了。这时,赵武瞌睡递枕头,送上了包税计划,对晋国最不伤筋动骨,似乎是令百姓痛苦最少的战时经济策略。
士匄马上插话,问:“可我还有点不解………商人们怎么会心甘情愿承包我们的税收呢?我们可是要预收全年税款。年初的事情,谁能预测到年尾?商人怎会甘心预先垫款给我们呢?”
赵武笑眯眯回答:“这其实还是一个“经营”概念。如果按照管仲的经营学技巧,把整座城市当做一个产业经营,既然整个城市是一个产业,只要精心经营,总会有些收益。这收益或许很大,或许是亏本。但如果我们要求以去年税收额来承包城市,那么,商人们坐地投资经营一座城市,总比走南闯北投资其他产业,风险要小得多。这其中还有一些经营手段,需要对包税商进行培训……比如对城市商业环境的投资,市场如何管理等等。而这一切,投资人是商人,经营人是商人,我们无需花一点行政费用,只管坐享收益。光是因此减少的行政费用,就值得我们去实行这个承包制。”
荀罃表态:“不错,这样一来,我们可以把民政人手减少到最少,让晋国所有的武士都参加战斗,让军事之外的资源消耗减少到最低。而我们的官员也无需太操心民政,全部精力都用于对外做战。只是,我还有点不明白,你说的那叫“包税商”是吧,万一他们要借机加重盘剥百姓,怎么办?”
赵武回答:“商人,比官吏更不敢加重盘剥百姓,他们只是收税商。商人是追求利润的,他们是我们任命的,只有收税的权力。正因为他们不是官吏,他们的作为不会引起百姓对我们政体的怨恨,而我们随时可以因为他们的违法行为,免除他们的权力。并且,免除他们无需任何行政费用。
我们只是把税收承包出去。司法权还在我们手里,税收的最终裁判权还在我们手里。也就是说:任命他们的权利在我们,撤换他们的权力也在我们。除了法律之外,我们可以明文规定:在什么情况下我们维护包税商的承包权,在什么情况下我们剥夺承包权,重新将包税权转售。一旦包税商失去承包权,预先给我们缴纳的承包款我们并不退还。
商人是追求利润的,为了避免失去包税权,他们只能在法律许可的情况下,在我们划定的框架内,精心经营城市。这样,我们不具体参与征税过程,百姓的怨恨不在于我们,而我们却能随时随地的行使对税收的监督权,撤换权。”
士匄再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说,只要下功夫经营城市,承包商们总会有收益,如果这收益太大了,岂不便宜了那些奸商?”
赵武回答:“谁投资谁受益,天经地义。我们已经拿了好处,总要给别人留点汤水吧?再说,我们大可每年年底,根据全年的税额,重新调整下年的承包额。或者以某个额度承包出去,却要确定一个承包期限,到了期限,再用新的承包额,重新进行招商,让商人们竞争承包。”
士匄拍拍手,叹息“赵氏能够在短短时间内重新崛起,不是毫无原因的啊!我没问题了,其他人还有问题吗?”
魏绛笑着补充:“我原本以为自己的战时经济计划,能让国内集中所有力量赢得战争。但现在看来……武子刚才说的,其实我并没有完全听懂,但我知道一件事:我晋国第一经营能手,还是赵武子。他认为此事可行,我既然不懂,那就由他折腾吧!”
其余正卿对魏绛这话一起点头,悼公笑着做“结案陈词”:“商税与农耕的事情,寡人都交给司徒赵武子了,看来赵武子干得很不错。今年年底,我们会拿到部分城市的全年税款。明年年初,全国税收都承包出去,我们会预先拿到全国的当年税款。如此,这场战争,我们只要坚持到年底,明年,我们就可以用两年的税款打一场大仗(其中包括部分城市当年税款,以及预先拿到的全国第二年包税款)。武子的计划我很满意,照此实施吧!只是武子啊!你现在的精力似乎全在商业上,但寡人记得你家的垦荒工作做得不错,司徒这个职务,除了商业还有农耕,武子还要在农耕事务上多费点心,国家现在缺粮啊!”
乱了,一场讨论出兵的政治局会议,成了赵武的个人表演。如今,表演完毕的赵武准备鞠躬告退,他边撤边解释:“做什么事都要先有钱。我改革货币,改革收税制度,都是为了让国家先有充足的资金准备。然后,有多少钱办多大事。明年春耕,国家能在农业上做出多大努力,取决于诸位在战争之外,给我剩下多少资金。”
荀偃站起身来相送赵武,他偷笑着说:“小武,我们无论是决定今年出征,还是明年,都似乎轮到你家新军当先出战了。你出战前,可要把后续工作安排好啊!”荀偃这句话,彻底打消了赵武因获得甲氏新领地而带来的欢乐,他仰脸向天,郁闷的大喊:“战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出了宫城,边往家中走,赵武还在琢磨赢颂的事情。说实话,他对这事总有点感觉难以接受………为什么各家族都在交通外国,大家都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却从来不以为这种行为“卖国”?比如这次,把自家战马卖给秦军,让赵武感觉不舒服。但齐策却认为赵武的想法不可思议,这让赵武很不舒服。
仔细推究齐策的话,猛然之间,赵武想通了。齐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封建意识,他的话,其实每句话背后都隐藏着三个字:所有权。赵武是赵地的领主,他对赵地拥有完整的所有权,所以赵地与谁交易?交易的结果如何?收益如何?都与国君无关,所以他无需早请示晚汇报,无需恳求获得行使权力的许可………因为他已经是赵地的全权所有人了,他有决定权。也正因为如此,晋国各家族与别国、哪怕是敌国做生意,也无需别人批准。而所谓的“别人”,他们对自家领地之外的领域,没有管辖权,因此无权指责干涉。
至于说到卖战马给秦国人增强了秦军的战斗力,以至于损害了……但赵氏因此获得了粮食,同样增加了赵氏的战斗力,秦国人不觉得增加赵氏战斗力是祸害了秦国,他赵武有什么担忧的?这只是一场平等交易而已。或许,秦国人也没指望赵氏在战场上手下留情。
突然之间,习惯了“被代表”的赵武感受到了“封建”………这是一种完全的自主。一时之间,领悟了这一切的赵武很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