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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山河英雄志-第2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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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夏秋,江宁收缩在小扬河南岸的防线,依托小扬河南岸的壁垒群与广陵城构筑对东海的被动防御,只在野外布下必要的斥候部队。进入九月,广陵驻军就改变这种变动的防御方式,将警戒线一直推到小扬河的水畔,小型战船也进入小扬河中心线以南的航道巡视,军士走出壁垒,游哨斥候也会寻机潜过小扬河,侦察龙游方面的军事部署,更远的会潜至毗陵的中部地区。广陵与翠屏山之间的联络也日益频繁,传驿快马大约每隔半个时岸就会沿着小扬河南岸驿道疾踏蹄音。

在江宁未封边境通道之前,广陵驻军的变化让陈预以为江宁在越郡军事压力减轻之后、面对东海南线的压力而做出相应的部署。如今看来,广陵方面的变化绝不能仅仅看成是江宁对东海采取积极防御政策的缘故。

徐汝愚是在有计划的部署着,陈预骑坐在马上,垂头思索着。

一改南闽战事的捉襟见肘,徐汝愚已跳出一场战事或战役的局限,统一越郡的战事已经不能完全锁住徐汝愚的视野,他颇有余裕的操纵着整个区域的局势。徐汝愚从幽冀归来,江宁对其他势力的策略显得严密而有连续性,环环相扣,予人侵凌之感。

究竟在范阳发生了什么,让他变得如此盛气凌人?或许这一切都是他做给旁人看的假象?

陈预与刘昭禹沿着小扬河北岸徐徐策马而行,数十名精卫徒步护卫在周围,能隐约看见隔岸江宁军士的暗影,一座环形壁垒屹立在南岸,就像伏在夜色的凶兽。陈预看着壁垒的巨大黑影,心微微发紧。

从广陵北境流过的小扬河有两百余步宽,水光幽晦,倒映的银色星光藏在水草与巡哨火把的倒影之间,不甚分明。

璇玑坐在南岸的水边,青翠竹笛轻轻划动水波。

在江宁时,虽无拘束,但是相识之人皆忙于政务,旁人又碍于她特殊的身份,多有疏离,璇玑在方肃宅中住了几日,依旧未见陈昂过来,便又离开江宁。

璇玑心想陈昂南下江宁,多半会取道广陵,遂到广陵相候。心里不愿与陈预见面,便滞留在小扬河南岸。

璇玑见隔岸走近数十人,借着微弱的星光,璇玑认出众人环卫之中的陈预、刘昭禹两人来。璇玑闭目敛息,将身形藏在深沉的夜色之中,陈预便是睁目望来,也不过是看见茫茫混沌的夜色。

璇玑凝目望着对岸,陈预与刘昭禹隔河指着这边,似乎正小声交谈着什么。璇玑望了一阵,正欲悄然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幽叹。

璇玑心里一惊,回首望去,却是陈昂负手站在河堤之上,陈昂之妻肖玉如依立其侧。

璇玑轻跃上河堤,小声唤道:“师父、师娘,你们怎么会寻到这里?”

陈昂目光落在对岸陈预、刘昭禹的身上,似未听见璇玑唤他,过了片晌,缓缓转身下了河堤,往广陵城方向行去。璇玑心想师父不欲陈预发现他的行踪,也默不作声的跟在陈昂身后下了河堤。

离河堤约一箭距离,陈昂方停下来,转身望着河对岸的灯火。

肖玉如说道:“我们在广陵遇着梅立亭。”

借着些微的星光,璇玑看见陈昂脸上的忧色,说道:“这里的形势又紧了起来,师父心里担忧?”

陈昂嘴角上牵,勉强露出一笑,说道:“汝愚在东海时,就有盛名,然而那时犹有迹可寻,故而在汝愚整合雍扬政局之时,子预方有机可趁,策反万嵘叛离江宁。”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声,“万嵘叛离江宁,然而对子预来说却未必是福。”

璇玑微叹一声,她虽然不大理会东海与江宁之间的事,但是万嵘弃江宁而宛陵之事,璇玑还是清楚其中的详情。徐汝愚在抚州会战之后,当务之急就是重新整合雍扬的政局,将雍扬完全置于自己的统制之下。陈预料到徐汝愚前往雍扬的时机,事先策反万嵘叛离雍扬,并适时解除方肃毗陵都尉之职,令徐汝愚措手不及。然而在万嵘北归的途中,徐汝愚在万嵘与陈预两人之间种下不和的种子。万嵘虽然归附陈族,但是将龙游的军政大权握在手中,在东海拥有相对独立的地位。徐汝愚北上幽冀之时,陈预迫切要解决白石许伯当的威胁,急于与江宁媾和,应徐汝愚要求,将万嵘所属势力尽数从龙游转移至睢宁一带。然而此举却使东海的旁系将领势力在北线成了气候。今春青卫军越过议定边境推进到翠屏山北麓,威胁东海南境的安全。此举使东海主帅与旁系将领的矛盾在世人面前暴露无遗,陈预陷入相当窘迫的境地。

璇玑回首看了一眼,那边的人马喧嚣声渐杳,陈预与刘昭禹在精卫簇拥下往远处行去。璇玑本是猜测陈昂前往江宁大有可能会取道广陵,遂来广陵相候,然而此时见着陈昂,才明白心里依旧为两家日益恶劣的关系担忧。陈昂避之不谈,璇玑依然忍不住问道:“徐师兄封锁两家边境通道,不正是针对东海而采取的举措?大量流民积在边境,东海欲保持现状也无可能啊。”

肖玉如不无忧虑的说道:“江宁与宛陵难道没有保持现状的可能吗?”

陈昂轻轻叹道:“保持现状?抛下个人的野念不说,谁又愿意看到一个四分五裂的中州?呼兰差乎取下幽冀全境,他们愿意维持现状吗?然而江宁与宛陵之间也非你们看到的那般势不相立,汝愚再非昔日的汝愚,自谓能看透他意图的人总免不了栽跟头,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肖玉如想起昔时至情至性的汝愚,感到一丝陌生的感觉,从宛陵后山草堂行至江宁境内,却首次生出犹豫之心,暗道:汝愚还是那个倔强而自闭的孩子?

璇玑见陈昂也说江宁与宛陵之间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虽然心里有疑问,也闭口不言,暗道:容雁门西征成渝,江宁与南平暂时相安无事,在江宁统一越郡之后,东海成了江宁向外扩展的主要障碍。江宁封锁两家边境,如果今冬青州等地果真出现大量流民涌到东海境内,东海南线就会承受不住压力而有所行动。陈预在南线集结十万重兵,已觉粮草压力,再加上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流民,仅仅依靠南线诸邑,远远无法保证南线的粮草补给。流民滞留越久,南线的压力越大。陈预若不能强行撕碎江宁在翠屏山至广陵的封锁线,将流民疏散到江宁境内,便只有从南线撤兵,以缓解南线的补给压力。

陈预若是强行撕碎江宁的封锁线,则代表两家关系全面恶化;陈预若是从南线撤兵,则代表他将放弃在东海境内的主导地位,东海权力的重心将逐渐转到张季道为首的旁系将领手中。

两难之下,陈预更有可能采取更极端的举措,那便是直接对江宁用兵。难道江宁已经做好与东海全面战争的准备?

璇玑原先猜测江宁有可能吸纳剩余的祝族与樊族势力,将祝樊两族所属的兵力调到江水北岸,那样江宁就有足够的兵力发动针对东海的全面战争。将祝樊所属的兵力调到江水北岸,不能彻底消除内部的隐患与威胁。

但是看陈昂的神情,似乎忧虑其他的事情,并不担心江宁与东海会发生战争。

陈昂遁世已久,终究曾为陈氏宗长、东海之主,在这样的敏感时刻前往江宁,对东海军民的信心打击自不待言。陈昂本来按下前往江宁的念头,奈何肖玉如却念着干儿徐汝愚,又想看望幼黎与新生子,陈昂遂在观礼之日临近之时才携肖玉如悄然离开宛陵。

陈昂放下尘世俗务,然而鬼使神差之下,仍然借道广陵。见璇玑在广陵相候,才知璇玑在此事上看得比自己还透彻。虽然说放下尘世俗务,陈昂内心深处仍无法看淡宛陵与江宁之间的事。江宁与宛陵之间的战争若无法避免,陈昂所忍受的痛苦将是他人无法比拟的。

在梅立亭的安排下,陈昂夫妇来到广陵的消息掩饰得极好。陈昂夫妇与璇玑在广陵城停了一夜,次日便乘马车前往江宁。陈昂眉头终日郁结不展,看得出来,即便是熟知徐汝愚心性的陈昂此时也无信心猜测徐汝愚的意图。

梅立亭将陈昂夫妇来到江宁的消息早传到江宁,马车刚至江堤,便看见平民衣装的叔孙方吾夫妇立在渡口前相候。弃车登舟,过江水,进入桑泊湖,转入龙藏浦,过江宁水关入城,再转入一条狭窄的水道,下舟时已至青凤府西园宅门。徐汝愚、幼黎、珏儿、张仲道、方肃等人早在西园相候。

自从上次在宛陵后山草堂相见之后,世事纷杂,谁也不曾料到东海与江宁的关系会在一年的时间里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一时间感慨万千,皆对望不能言。

璇玑从历阳返回江宁,就在江宁住了两日,离开十数日再次返回江宁,江宁城里又热闹了几分。

三日之后就是徐汝愚新生儿寄名之日。世家之子尤重寄名之礼,寄名,凡夫俗子常将子嗣寄于神祗名下,以求平安,然而时人崇武,世家子弟寄名则求名望的武者,实有为子择师之意。

徐汝愚身为江宁之主,其子自是贵不可言,当世能为其师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江宁与宛陵关系未恶化之前,世人猜测徐汝愚多半会在陈昂门下择一人为其子之师,然而江宁与宛陵关系恶化到这种地步,这种可能已经极微。东陵道傅缕尘现身宣城的传言,又惹出诸多猜测。

各家均遣重要人物前往江宁观礼,徐汝愚新生子当无如此面子,只是江宁强势崛起,各家莫不希望借此机会探一探江宁的虚实。

第七章 为子择名

徐汝愚与幼黎成婚数年,始得一子,差乎让江宁诸公望穿秋水。徐汝愚不以为意,江宁诸公却坚持为新生儿举行隆盛的毓麟之礼。毓麟之礼含弥月、洗尘、寄名诸种,时人尤重寄名,陈昂夫妇亦在新生儿寄名之礼的前三天秘密抵达江宁观礼。

江宁与宛陵关系交恶,徐汝愚只当陈昂不能成行,此时相见自是喜出望外,那多日来隐而不发的不耐也荡之一空。

幼黎将婴儿抱在怀里,粉红的脸皮尚未长得饱满,眉头看似含愁紧皱着,微张的眼睛就像映在清泉里的星子。徐汝愚含笑望了一阵,便与陈昂出了西苑,走上西苑与暖云阁之间的夹道,说道:“人生来宁有贵贱乎?”

陈昂恍然有思,定睛望着徐汝愚,却不言语。

徐汝愚自笑道:“开宗立族,传承一脉之血裔者,世家也。世家之子与寒门之子相较,生来却有贵贱之殊,让人感慨万千。”

陈昂恍然悟得徐汝愚因何事而生出这番感慨来,哈哈大笑,说道:“他人皆求子嗣且富且贵,汝愚却心有惶恐?”

“诸事皆瞒不过干爹,汝愚心里常想,人可择死,品格遂有高下之别,无法择生,亦能生来分出贵贱乎?贤与不肖,概莫能知,江宁诸公皆寄重于此子,未免太轻率了。”

陈昂叹道:“于他,却也太沉重了。”

徐汝愚微微一怔,心知干爹这话说的是自己生为世家宗子的无奈。

初得子时,徐汝愚与别的初人父者一般无二,心中充溢着极致的喜悦之情,然而见到众人视之为江宁之珍宝,恨不得将东南的恩宠都集到新生儿的身上,徐汝愚心里却隐隐生出厌恶的情绪,愈是看到城中为新生儿的毓麟之礼繁忙,心里愈是不耐烦。徐汝愚回江宁后,对新生儿却无初为人父者的热忱,反生出一些疏离来。

徐汝愚自言自语的说道:“人心辟易,百年维艰,此时的争斗,看上去却是相当的了不得。”语气间却有不屑眼下所为的自嘲。

陈昂看着徐汝愚,心里暗道:汝愚心里虽有诸多不满,在江宁却无法说给别人听。徐汝愚年庚才过二十五,没有少年得志的踌躇,心里所充塞的却是身居高位者的无限寂寥的感触与凄惶,旁人终是无法明白。

陈昂说道:“人心辟易,百年维艰,你终是选择子行生前所漫漫求索的那条充满荆棘的路。”

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去年别后,江宁终成了些气候,汝愚心里遂生出一些奢望来。汝愚亦知势之所趋,非人力所能更改也,只求能够因势利导成就了一些事。”

曾几何时,祝、樊两族是横亘在清江、雍扬之间巍峨不可摧的高山,此时的祝、樊两氏却只望能在江宁谋求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江宁坚持要求祝、樊两族放弃兵权,不然江宁则出兵荡平祝、樊两族不足十万残余兵力。

祝、樊两族共有十万兵马,却分为无法通力合作的三股势力,然而江宁在越郡就能征调超过十万以上的强大兵力,更拥有在东南战场上起着决定性作用的精锐水营,这场战争不用打就已知结局;除非天下的局势一夕之间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州大地,除了西南渝州、东北范阳的战事不断之外,其余各地的战事在进入九月之后都暂时的停歇下来,予人风平浪静的表象。然而世人皆知此时的平静酝酿着更大的危机。

席卷北方五郡的风暴要吹到东南的上空,尚需一些时间;南平复辟的势力曾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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