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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锦医卫-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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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浑浊的眼珠一转,狡辩道:“这、这,刚才老身痛得糊涂了,反正是你撞倒的!”

“呸,什么玩意儿?一会儿腿一会儿胳膊,敢情待会儿你那条猪尾巴被踩了,也要怪到我头上?”秦林朝地上啐了口,拉着张紫萱就要走。

张紫萱本来郁闷得不行,听秦林骂得尖酸刻薄又有趣,忍不住吃吃地笑。

旁人听了觉着惊讶,有好几个人就看看张紫萱。暗道这姑娘长得不行,黄皮黄脸的,声音倒是动人得很哪。

老太见秦林要走,杀猪般叫了起来,那只完好的胳膊就来抓他裤腿:“想跑?老少爷们,这对儿狗男女撞了老身还想跑啊,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

她这一叫,夫子庙赶庙会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有人问怎么回事,其实前面围观的几个人也不知道详细,只说老太被撞了。

而老太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添油加醋地说了她的悲惨遭遇:一位孤苦伶仃的老人在欢乐的庙会上被撞倒,两个毫无道德的年轻人……也就是她口中的“狗男女”非但不肯负责,还要打她,实在是丧尽天良。

围观群众一听这话,立刻正义感嗖嗖地往上涨,特别是看着秦林既不是达官显贵,长得也非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之辈,那就更没有顾忌了,好几个年轻人骂骂咧咧的想打他。

秦林大皱眉头,总不能和这些被欺骗被煽动的老百姓动手打架吧?再者,张紫萱还在身边呢,别不小心把她伤着了。

张紫萱开始有些慌乱,这会儿也镇定下来,明白老太是在讹诈,她附在秦林耳边低声道:“秦兄带没带锦衣百户的腰牌?”

“带了。”

“秦兄在这里和他们周旋片刻,实在不行就亮明身份,小妹去找应天府……咦,巡城御史来了。”

张紫萱话音未落,巡城御史周吾正就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过来了。

“速度真快呀!”秦林冷笑着,周吾正来得如此“凑巧”,不能不使人怀疑。

张紫萱却是欣喜异常,见到体制内的力量她本能的松了口气,冲着周吾正道:“这位御史快过来,有人当街讹诈我们呢!”

好大的口气,周吾正只觉这女子喊他时很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心头冷笑连连:这乡下丫头,你以为跟着秦某人区区一个锦衣百户,就能在南京城横着走了?笑话,爷爷今天就是专程来整治他的!

看看这女子其貌不扬而秦林带着她在街上乱逛,周吾正更确信自己的判断:徐辛夷和张紫萱都已和秦林闹翻。

所以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睛望着天空,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娘子口气可大得很哪,你是国公府的小姐,还是尚书第的千金?本官身为巡城御史,自当秉公办案,要你一介女流来指点?若不是看你年轻识浅,本官就判你掌嘴之刑!”

张紫萱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化了妆,现在可没人认识。但这御史如此蛮不讲理,也太霸道了吧,看他那样子哪儿像是秉公办案呢?

秦林则像看白痴似的看着周吾正,心说你整我倒也罢了,要动张紫萱一根头发,恐怕元辅少师张太岳能把你满门抄斩喽,所以鼻子里哼了声,也不和周吾正答话。

周吾正却是洋洋自得,走到老太身边问她:“老太,你是什么人,这两个男女又是怎么把你撞倒,还想打你的?”

我靠!秦林一个趔趄,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诱供啊!

果然老太得了暗示,越发的得意,就算躺在地上气势也非一般的强大:“老身是魏国公府侄少爷的二表哥的七大叔的八大姨的侄儿媳妇的身边管家婆子,跟着主家姓徐,并不是没有跟脚的破落户喇子。刚才这对狗男女只顾着眉来眼去,没来由把老身撞倒在地,您看,胳膊都摔折了,老身要讨个说法,那男的还要挥拳乱打,若不是街坊邻居劝下来,老身这条命都没了……哎呀哇呀,求青天大老爷替民妇主持公道啊!”

表演都是过犹不及,徐老太这番戏却演的有些过火了,南京百姓什么事儿没见过?立刻有几个眼睛亮的悄悄说:“胳膊折了,还能这么中气十足地叫唤,啧啧,这徐老太的身板恐怕是铁打的。”

周吾正却是毫不怀疑,立刻一口咬定是秦林撞伤了徐老太,正言厉色地道:“秦长官,您身为锦衣卫百户却在街面上横行霸道,撞伤人还要逞凶,实在目无法纪!本官乃朝廷命官、巡城御史,绝不能徇私枉法,虽权贵涉案亦要秉公裁断,正所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有三尺青锋在上,本官若任你逍遥法外,上对不起大明天子,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他这番话说的那叫个义正词严,那叫个正气凛然,简直要盖过“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了。

有些被他所愚的百姓就连声叫好,说这位定是青天大老爷;但也有心明眼亮的人暗暗纳罕:哪儿有原告刚说完,问也不问被告就把案子断了的?就在公堂上问案,也没有这个道理呀!

周吾正倒是自信心爆棚,觉得简直自己就是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了,挥了挥手,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就围了上来,要捉秦林。

“且慢!”张紫萱沉着脸,慢慢走近周吾正,掌心握着一物:“你看看这是什么?”

“要贿赂本官吗?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本官见贤思齐……呃,啊!”周吾正像被掐住了喉咙,惊得浑身一颤。

张紫萱当然不是贿赂周吾正,她捏在掌心的是一只小小的玉佩,是用极品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雕工极其精致,而所雕的图案更是了不得: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龙,从来都不是皇权的象征,民间婚嫁和寺庙里面常用龙形;唯独五爪龙才代表皇权,只有皇室和受特赐的功勋大臣可以使用,而民间都是用四爪或者三爪的龙。

周吾正定睛细看,那玉佩的雕工极其精到,上面的龙形格外清楚,正是叫他触目惊心的五爪龙!

原来李太后和万历对张居正三天一小赏,五天一大赏,赐给他的御用物品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换成别人,并不敢真正使用这些御用品,哪怕是皇帝赐的一只马桶也珍而重之的供起来;可张居正是什么人?他根本就不在乎,把这些东西都分给了妻妾、儿女们。

张紫萱就从中挑了只小巧可爱的玉佩带着玩,见周吾正太独断专行,她才无可奈何的拿出来。

“糟糕,这一脚莫不是踢到了铁板上?”周吾正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张紫萱,心头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个念头。

老百姓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刚才他把话说得太满,这会儿又迟疑不决,立刻就有人嘘了起来:“什么巡城御史,原来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咦,这不是秦兄吗?”刘戡之骑在马上视线很好,一眼就看见了人丛中的秦林,左右瞧瞧,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跳下马来。

不同于周吾正的早有预谋,刘戡之倒真是凑巧碰上的……或者也不能说凑巧,因为他每天都走夫子庙前面这条路去张紫萱住处纠缠,虽然一次都没有见到,却也把张紫萱缠得心烦。

周吾正一看是刘戡之,就晓得有意思了,连忙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刘戡之皮笑肉不笑地道:“秦兄,你这就不对啦,刚才我家进爵就看见你撞到这位徐老太的,他和本公子说了,所以才来这边看看……进爵,是不是这样啊?”

那进爵是个油头滑脑的小厮,闻言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是啊,小地看见了,是这位秦长官撞倒了徐老太。”

哈、哈、哈、哈!刘戡之得意地笑着,满拟这一次就要把秦林搞倒搞臭,叫张紫萱晓得他是这样不堪的一个人。

殊不知张紫萱就在他身前站着,正厌恶之极地看着他,暗暗庆幸:刘某人有才无德,幸好及早识破,免得终身之误!何况,他那点诗词歌赋的小才,比起秦兄断刑狱、决生死、辨正邪、理财赋的大才,又能算得了什么?

秦林则无话可说,心头暗想如果刘戡之知道这番表演全都落在了张紫萱眼中,他会不会羞得买根稻草自己上吊算了?

咚咚的鸣锣开道声传来,周吾正大喜,有后援到,他就立刻抖了起来。

肃静、回避的虎头牌,“甲辰科进士”、“二品都堂”、“资政大夫”、“南京左都御史”的官衔牌左右摆开,中间一顶绿呢轿子走出位绯袍犀带的大官。

王本固到了。

第156章 奇怪的胳膊

当着众人的面,周吾正就不老师门生地叫了,小跑过去施礼:“司官参见王都堂!”

“怎么回事儿啊?”王本固明知故问。

周吾正立刻抖擞精神,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在他描述中秦林根本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霸,而徐老太简直比小白兔还要无辜,她老人家的冤屈也就仅次于窦娥和岳飞,可称史上第三冤。

王本固立马把眼睛一瞪,踏着粉底官靴的双脚踩着台步上前,左手扶着腰间犀带,右手戟指秦林,那架势和戏台上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一模一样:“混账!南京城是太祖高皇帝龙兴建都之地,岂容汝等借着厂卫威势横行霸道,残害无辜百姓?老夫乃天子钦点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执掌法纪,现在就要将你拿回巡城察院!”

周吾正故意把头轻轻一摇,假装压低了声音却又正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王都堂,和秦某人同行的这位……这位小姐,身上带有御用之物,恐是皇亲国戚、勋臣显贵之后呀!都堂大人还请三思!”

听到这句,王本固浑浊的老眼一下子亮了,大袖一挥,正气凛然地道:“吾奉天子诏整肃法纪、弹纠不法,虽皇亲国戚也不能容情我辈读圣贤书,就要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现在正是立心立命之时!吾辈愿为不畏权贵的强项令,但求今日执法如山,哪怕他日挂印而去!”

这番表演很是蒙蔽了几个不明真相的群众,加上王本固早有清廉之名,便有不少百姓叫好,齐声赞王青天。

王本固颇有得色,知道这件事办完非但能叫姓秦的身败名裂,自己的士林名望也必将再次高涨,民间说不定还要编了《王都堂怒责权贵》的戏文来唱呢!

张紫萱听了却是大不以为然,撇着嘴暗自思忖:怪不得父亲用能吏而远清流,这些所谓的清流真是绣花枕头外面光,肚子里全是一包草。

御史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连皇帝面前都要犯颜直谏,被打了廷杖更是名望高涨,所以竟有人故意触怒皇帝骗一顿廷杖来博取诤臣之名的咄咄怪事。像王本固做到正二品左都御史,根本就不怕什么皇亲国戚,他就要把事情闹大,欺瞒不明真相的百姓说他“不畏权贵、执法如山”,这才遂了他的愿呢!

王本固虽然也是老奸巨猾的官场不倒翁了,但张紫萱早就得到了乃父真传,把他这点花花肠子看了个通通透透。

她微微一笑,帮着秦林辩道:“就算我是勋臣贵戚之后好了,但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秦兄撞倒这位徐老太的呢?我还说是她碰瓷,敲诈咱们呢!”

刘戡之使个眼色,进爵就嬉皮笑脸地道:“小地看见了,就是这姓秦的把老太撞倒的……那小娘子,你别尽帮着心上人说话呀,哥哥我也是个风流人儿,要不舍了你身边那傻子,咱们俩好生亲近亲近?”

家奴污言秽语出口伤人,等他话都说完了,刘戡之才假惺惺地干咳两声,不咸不淡地道:“进爵,不要胡说。”

张紫萱不怒反笑,是真正开心的笑,刘戡之越是表现得不堪入目,她越是庆幸数日前寄往京师相府的那封家信。

“父亲大人会如何看待刘家父子呢?嘻嘻……”张紫萱嘴角微微翘起,前所未有的期待那封信的效果。

刘戡之与进爵主仆还兀自得意呢,却不知已被张紫萱鄙夷得无以复加。

秦林始终没有说话,他静静的冷眼观察着众人的举动,最后长时间的停留在徐老太的肩膀上,发现了一点乌黑色的痕迹,他的眼睛就半眯着,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各位街坊邻居、老少爷们!”秦林突然拱手向围观百姓做了个团团揖,指着进爵朗声问道:“刚才谁站得近,看没看见这位小管家?”

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这时候民风还比较醇厚,就有人直言不讳地道:“没有,刚才咱们站得最近,都没看到这小管家呢!”

“胡说,刚才我明明就在……”

进爵话没说完,脸上挨了老大一记耳光。

庚字所的弟兄们都来了,钞库街和夫子庙就隔着秦淮河和东牌楼,从文德桥过来很快,得到消息的弟兄们纷纷赶来,剑拔弩张的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对峙。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王本固气得直哆嗦,觉得这群锦衣官校简直无法无天了,“老夫要上本弹劾,将你们一个个全都革除军籍,发配戍边!”

没人理他。

刚才是游拐子一瘸一拐的冲在最前面,摆出副忠心护主的架势,狠狠扇了进爵一记耳光,啐他满脸浓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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