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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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的全堵在扬州境内,天寒地冻的,那些个船夫全蹲在船上喝西北风,当真可怜的很。”
秦林等人一怔,都听出了张紫萱问话的关窍,暗暗佩服此女果然心智了得,能想人所不能想,知人所不能知。
大运河乃是沟通南北的总动脉,维系大明朝廷的生命线,它的重要性达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呢?只要运河上稍微出了什么岔子,京师百姓惶恐不安,商人趁机囤积居奇,粮食价格就会一日三涨;如果运河阻断,京师、九边的粮食立刻告急,就好像一个人的动脉淤塞,头部就立即供血不足。
像现在这样通过强行堵截的方式让被窃漕银不能出境,实在是最笨的办法,因为每天放行的船只和实际船运量相差极大,几乎就是变相地堵住了运河,北方粮价上涨,军民必定会狐疑骚动,这就是漕督乃至大明朝廷所不能承受得了。
那么,到了一定时间,目前这种严查的状态就会被迫解除,以恢复大运河正常的运输状态。
离解除封锁的时间,还会有多久呢?
面对秦林疑问的目光,张紫萱两根食指交叉一比:最多十天。之前发生劫案已有了八天,京师大商人都和朝廷官员有着联系,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恐怕现在京师的粮价便已乘机上扬,朝廷最多能容忍上涨持续半个月,那么持续封锁的时间,也就最多到十天之后。
只有十天时间了吗?秦林挠了挠头,对于侦破来说,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呢,十天之后解除封锁,白莲教把劫到的银两往外运走,那可就难以追回啦!
那么,这次冬解的船队,究竟怎么组成,又是在哪儿出的事呢?
“冷,他妈的冷极了,这十几年扬州从来没有那么冷过!”葛哨官回忆着那天漕船从镇江境内驶来,由江南运河进入长江,再从长江进入泾运河的场面,第一个记忆就是当天异乎寻常的严寒。(江南运河、泾运河等都是京杭大运河的组成部分)
可怕的严寒把人们冻得够呛,船夫们红着鼻子,鼻涕吸溜吸溜的,喊着号子摇动船橹,使平底漕船慢慢前进。
这次冬解的船队,是由十八艘平底漕船组成的,其中只有中间的一艘装载着苏松常、杭嘉湖江南六府膏腴之地解往京师太仓库的银锭,别的船则装载着供应大内食用的粮食,以及香醋、绸缎、胡椒等“土仪”。
每年的冬解,是漕运最重视的工作,派来防护的兵丁密密匝匝,运河两边岸上都是精锐兵卒,镇江到瓜洲这一小段在长江里走,操江提督府也派了长江水师严密防护,当真是天罗地网,飞鸟难越。
船过长江,由瓜洲进了泾运河,便是扬州境内,有名的弯弯曲曲的“三湾”,当夜船队就停在三湾内过夜。
不料第二天早晨,押运官员按例查点漕银的时候,才发现整整五十万两银子不翼而飞!
当即案情曝光,船队停在三湾细细搜查,但那五十万两银子,三万多斤,就算壮汉来搬运,都得一两百人才能搬走的银子,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空气当中,从此再无下落……
秦林了解到这些情况,又追问了句:“那么说的话,在进入三湾之前银子都还好好的了?”
“那是肯定的,就在三湾那一夜丢掉的嘛!”葛哨官非常肯定地回答。
银子是每天早晨都要查点的,贴了封条装在箱子里面,只有押运官员有权开启查点,头天还在,第二天就消失了,当然是那天晚上丢失的了。
“我怀疑啊……”葛哨官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就是白莲教妖匪利用三湾曲曲折折的河道,做了什么手脚。”
秦林点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
寒暄几句,送走了葛哨官,秦林揉着太阳穴,若有所思。
“秦兄,怎么样?”张紫萱迫不及待地问道。
秦林眯起了眼睛:“这次,我们的对手很狡猾。”
第173章 可疑的老兵
秦林所乘的茭白船自南京顺流而下,在浩浩荡荡的长江中行驶,到了镇江便有三条路可选:
继续沿着长江主航道往下游方向,是江阴、南通,直到长江入海口的白水洋,再往前就是无边无际的东洋大海。
往南从镇江进江南运河,经常州、苏州可以抵达杭州湾……这条运河上来来往往的几乎全是出口日本、高丽的中国瓷器、丝绸和铜钱,其中本来是景德镇生产的瓷器,远渡重洋之后被日本人称为“南京烧”,能够以很不错的价格卖出,同时花样别致的高丽青瓷、东珠、日本折扇和倭刀也从杭州湾源源不断的运来,进入中国市场。
毫无疑问,不管去的中国商品,还是来的日本朝鲜货物,都是海贸走私交易的对象,因为朝廷隆庆开海所允许的贸易港口是福建月港,浙江的杭州和宁波并不是合法的外贸港口。
运河上满载走私商品的船只都打着官衔灯笼,以官船、家眷船作为掩护,他们身后不是站着致仕的侍郎、给事,就是某位现任的尚书、御史。
贾富贵贪婪地看着这些船只,眼馋得不行,他还没有资格去海贸生意中分一杯羹,但要是通过张居正的关系得到特许札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秦林指着满载贵重商品的船只,问着张紫萱:“看,走私生意如此兴盛,朝廷却不能从中收取税赋,放着富商巨贾偷税漏税,却要从汗流浃背的农民身上搜刮,岂不荒谬?”
“谈何容易!”张紫萱苦笑着摇摇头,目前的朝局,便是张居正这样的铁腕人物对增加商税也感觉为难,“也许秦兄不知道,先皇嘉靖帝曾多次派太监去征收矿税、商税,结果满朝清流文官都哭爹叫娘的上书,说什么不可‘与民争利’,要宽仁厚道,要近君子远小人,要执行祖宗法度‘重农抑商’,于是税监只好不了了之,最后也没收到多少钱。”
“与民争利?”秦林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难道清流口中只有富商是民,汗珠摔八瓣的农夫就不是民了?”
张紫萱万般无奈地苦笑,“秦兄说得没错,清流说不可‘与民争利’,因为所谓的‘民’就是指他们自己,通过种种手段敛聚财富,却要把税负转嫁给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至于祖宗法度的‘重农抑商’,在他们看来就是重重收农民的税,少收或者干脆不收富商的税。”
秦林差点一头栽到江里去,原来与民争利和重农抑商在清流口中都可以变成相反的含义,果然官字两张口,咋说咋都有啊!
不过目前作为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这些事情还不是他能够管的,只是扼腕叹息道:“我终于明白汪直为什么会被逼成倭寇了。”
各级官员凭借超越法律的身份地位从事利润丰厚的走私海贸,作为平民海商集团的汪直作为他们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当然会被恨之入骨;而汪直要求开放海禁,也就是说全天下的百姓都可以自由进入这一行业,官员们就失去了垄断优势,这岂不动了他们的命根?
张紫萱本来看着远处满载走私货物的船只若有所思,闻言回过头来,灿若晨星的眼睛看着秦林,抿嘴笑道:“秦兄这次可真聪明呢。”
夸我还是损我?秦林无语。
除了长江主航道下游方向和江南运河,第三条水路是江北起于瓜洲的泾运河。
鉴于案发现场就在三湾,漕运总督和漕运总兵官都莅临江北扬州,秦林当然要去泾运河。
长江水路可以划船、可以借水力顺流而下、也可以张帆借助风力,而运河漕运就更多依赖人力畜力拉纤。
茭白船拐弯向北靠岸,有大群纤夫等在岸边,贾富贵和一个首领模样的交涉一番,说定了价钱,这些纤夫就用绳子套在船上,以人力牵引它慢慢从瓜洲进入泾运河。
这段运河就是有名的三湾,一段人为制造的弯曲河道,为了消除地面高差、降低运道坡度、滞缓水流面而采取的工程措施。
秦林站在船头观察地形,贾富贵不停地为他解说。
扬州三湾是大运河流经扬州附近的一段航道,起自扬州东北的湾头镇,蜿蜒西南流到汇入长江处的瓜洲。
尽管直线距离不过四十多里,可这段河道却拐成个之字形的大弯,把河道延长到六十多里。这种弯曲的水道不但增加了航行的难度,而且延长了航行的时间。那么,古人为什么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运河流经的扬州三湾地区,自从南宋时黄河改道南侵泗、淮、涡、颍,夺淮河下游入海后,黄河的多次溃决泛滥造成泥沙淤积,改变了这一带原来南高北低的地势,构成了北高南低的三极阶梯,致使短短二十里的河段,高低落差竟达五丈,在如此落差悬殊的河段,如果开成直道,很难保证运河水面的平缓。
运河的建设者们为了解决这一难题,经过不懈的探索和努力,终于找到了“截直道使曲”的办法,即顺应地形地势故意开出一条弯曲的河道,通过增加河道的长度,从而达到降低河床坡度以调整水位落差的目的,和在高山上修筑盘山公路以降低山势坡度的道理相同。
秦林看了地形,觉得确实有些可疑,这段河道航行很慢,而且拐来拐去,如果白莲教利用这一点,确实能做点文章出来。
不过,他们是怎么转移银锭的呢?夜晚漕船队也有很多兵卒防护,三万多斤银两不是轻易能搬运的呀!
三湾运河河道,是扬州方向高、瓜洲方向低,纤夫们拉着船往上游走,费的劲儿可不小,秦林站在船上就看见他们满头大汗。
转过一道大弯,出事的漕船队伍就停在前面,清一色的平底漕船,外观一模一样,许多全副武装的兵丁严密防守着,就是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妈的,铁定有内奸啊!”陆胖子叫了起来,“秦哥你看,防守这般严密,要不是内奸才有鬼了!”
秦林点点头,又摇摇头:“结论不错,推断有误。防守再严密也非无隙可乘,但是,这些漕船的外观全都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有内奸,白莲教怎么知道那艘船装的粮食,那艘装着漕银?”
胖子脸皮极厚,还咧着嘴笑,虽然咱推断依据错了,但结论总算歪打正着嘛。
秦林仔细观察了漕船停放的位置,和兵丁把守的情况,很快就注意到从前面数第七艘船的防范最为严密,想必定是装载失窃漕银的船只了。
运河比长江窄得多,这些漕船停在岸边,茭白船几乎是擦着船舷过去的,秦林借机把对方船上的情况粗略看了一遍。
胖子也瞪着一双眼睛,半晌之后失望的叹口气,问道:“秦哥,看出什么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呢。”
张紫萱低着头,吃吃地笑。
胖子这才反应过来,回想起不久前侦破王本固家赵姨娘被害案时,秦林曾说过什么都没有也是一种线索。
“那么,我来考考你……”秦林笑着拍了拍胖子肩膀:“运载被窃漕银的船只,基本没有任何发现,咱们据此可以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胖子扳着手指头数:“烟火、刀箭、撞击的痕迹都没有,说明这艘船没有遇到任何暴力袭击,那些漕银完全是在平静当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劫走的。”
秦林点点头,胖子的回答和他所想的完全一致,单看船只外表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损伤,说明白莲教的手段是巧取而不是强夺。
忽然岸上有鸣锣开道的声音,远处一片人喊马嘶。
原来是钦差副使前来查验,霍重楼保着黄公公居中,漕运总兵官陈王谟相陪,但漕运总督李肱没来。
秦林便让纤夫把船拉着快走,黄、霍从官面上了解的情况,等晚上韩飞廉自会前来汇报。
船到扬州码头停下,贾富贵领路,众人寻了座通济客栈住下。
用过晚饭,刚入夜韩飞廉就摸过来了。
“李肱那家伙,实在不是个东西!”韩飞廉愤愤的朝地上啐了口,又道:“幸好陈王谟还给面子。”
陆远志、牛大力等人相顾骇然:这文武两位的反应,张紫萱早已预料,她上午所说和现在的情况完全吻合!
张紫萱微微一笑:“此是常有之事,不足为奇。”
李肱,以右副都御史衔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是朝廷正三品文臣;而陈王谟是平江伯、漕运总兵官,是勋贵武臣。分工是文臣负责与各省粮道共同按规定将应征的漕粮征集起来,然后由武臣负责押运进京,即所谓“文督催,武督运”。
现在漕银在解运过程中出事,主要是陈王谟的责任,李肱当然不怎么上心。
“那么,你们从官面上找到什么线索了吗?”秦林又问道。
“什么线索也没有,完全抓瞎,这边的锦衣卫也调查过了,完全没有头绪……”韩飞廉挠着头,神色有些困惑:“对了,有个喝醉酒起夜的老兵很可疑!”
第174章 密室盗银?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黄公公、霍重楼两位以钦差副使身份,大张旗鼓的来到扬州开展调查。
此时开府淮安的文武两位漕运大臣都已莅临扬州,文官漕运总督李肱对黄、霍两位不冷不热,而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