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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锦医卫-第3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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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如救火,秦林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本官妻子是大明神医李时珍孙女,荆湖女医仙李青黛,《本草纲目》的作者之一。”

俞咨皋尚在犹豫,沈有容和几名武官都劝道:“少将军,既然俞老将军弥留前指名要见秦长官,想必就是为着这一层……”

俞咨皋看看牙关紧咬、人事不省的父亲,长叹一声,闪身站到旁边。

青黛先取温水把止咳平喘散化开,接着用竹片撬开俞大猷的嘴巴,将药水灌下去,停了一会儿,拿着银针在人中穴位置扎下去,轻轻捻动。

“咳咳、唔、咳咳……”俞大猷突然一阵大咳,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俞咨皋本来紧紧盯着父亲,心情紧张之极,直到此时才长出一口气,边替父亲揉胸口,边感激涕零的瞧着秦林,嘴唇嗫嚅着,想说些感激的话儿,却又说不出口……救父亲一命的恩德,拿什么话来谢?

第477章 托付

合帐武官都喜笑颜开,七嘴八舌的替俞咨皋感谢秦林:“尊夫人妙手回春,真正药到病除啊!”

“不愧为荆湖女医仙,小小年纪就得了李神医真传,了不起,了不起!”

这些武人说不出太漂亮的、文绉绉的话来,但完全看得出,对治好自家老将军的女医仙,他们确实感激涕零,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捧出来。

青黛低着头不答话,秦林替她随口答应着,却不像众位武官那么乐观,因为从来爱说爱笑的青黛,这时候神色却谈不上多么高兴,小脸儿上连一丝儿笑意都没有。

趁着俞大猷又一阵大咳,俞咨皋、沈有容和众武官忙忙乱乱,秦林把青黛拉到旁边,低声问道:“怎么样?”

青黛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无奈地摇了摇头:“方才我把了脉,脉象散乱有难以为继之兆,俞老将军年过古稀,身上旧伤先在去年冬天感了风寒、后又在今年春夏之交受了暑气,全凭他以精湛内功压制,到现在已经油尽灯枯,就算是我爷爷亲临,也、也救不活他啦……”

说着说着,小姑娘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就多了几分忧伤,这就是医生不得不面对的生离死别吧,无论医术多么精湛,能治的终究是病而不是命,就算华佗再世、扁鹊复生,也必须面对许许多多的病患在自己眼前走向死亡。

病榻上的俞大猷咳嗽渐渐平息,忽然大笑起来:“老夫早年抗倭御寇,亲冒矢石,身负大小伤四十余处,胸口这处旧伤逢天阴落雨就疼,挨到今日才死,已是便宜我多活了几十年,还生下个好孩儿,又有何憾?”

俞咨皋赶紧道:“父亲,方才秦将军的夫人替您诊治,已有好转。她是国朝神医李时珍嫡传孙女,一定能治好父亲的病。”

俞大猷连连摇头:“咳咳,孩儿休得胡说,你爹我会不知道自己的病?咳咳,我今年七十七岁,旧伤加上新病,全靠一口真气压住,熬到今天已是油尽灯枯,哪里还活得转来?”

众将官心下惨然,知道老将军说的有理,他须发皓白,今年已经七十七岁,本有旧伤又添新病,全凭内功压制,一旦内力耗尽,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只是奇怪,俞大猷既然明知自己活不转来,急着要见秦林是什么意思?难道并不是要女医仙替他诊病?

没等俞大猷说出原委,先听得外边不停地呼喝,踏实有力宛如鼓点的脚步声飞快地由远及近,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一道人影卷着罡风,宛如神龙经天般冲进了中军帐。

俞大猷麾下许多武将伸手想拦,可被这人随手一拨一带就跌跌撞撞的让开,眼前一花,来人就冲到了病榻之前。

众人大惊失色,只道是哪里来的刺客,却听得俞大猷大声笑起来:“戚老弟,你功夫又有精进了咳咳,若不是老夫缠绵病榻,定要起来和你较量一二。”

只见来人年纪四五十岁,身材不高不矮,容貌普普通通最多算中人之姿,青布包头,穿一领打着补丁的旧战袍,正是蓟镇总兵官、左都督、少保戚继光。

戚继光瞧着老友神情憔悴、明显不久于人世,当即悚然动容,握着俞大猷的手,虎目含泪:“俞兄,你这又是何苦?小弟在蓟镇,距此快马一日可至,俞兄竟不派人知会一声若不是小弟得知消息之后,连夜打马赶来,几乎、几乎……”

秦林见状顿觉诧异,俞大猷性情严苛整肃不苟言笑,并且以气节自许,从不献媚权贵,连前任兵部尚书谭纶都赞他气节高尚。

而戚继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走门子、送礼物、拜老师、拉关系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走门路连千金姬和春药都可以送得出手,很被这时候的士林清流瞧不起。

这两个人的性情可以说完全相反,怎么会是好朋友呢?!

不但如此,秦林还听曾省吾说起,当年俞、戚一块进福建剿倭寇,资格比较老的俞大猷是总兵官,戚继光是副总兵,结果俞大猷这炮筒子脾气得罪了文臣上司,等到福建的倭寇剿完,两人的位置就掉了个儿,戚继光成了总兵,俞大猷降成了副总兵。

连曾省吾都认为,俞大猷有被戚继光抢走职务的旧怨,俞龙戚虎,这一龙一虎的关系相当紧张。

没想到今日亲眼见到的,和传闻大相径庭。

病榻上的俞大猷喘息一阵,忽然笑道:“戚老弟,你蓟镇练兵事繁,又要花大力气应付朝廷的大佬们,咳咳,我这里就不想劳你费心了……”

戚继光面色微红,直言相告:“多亏兵部曾侍郎和锦衣卫秦将军扳倒杨兆这个大贪官,蕲辽总督换成了两袖清风、望重东山的耿都堂,小弟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啦。”

“秦将军,咳咳……”俞大猷又是一阵咳嗽,哈哈大笑:“秦将军就在帐中,多亏他夫人施治,老夫才能和你说这几句话,否则戚老弟看到的,就是僵卧病榻的死人啦!”

“秦老弟”戚继光转身就看见了秦林,这次终于没有把那种油滑谄媚的笑容堆砌在脸上,而是恭恭敬敬、发至至诚的抱拳行礼:“上次在相府不及细谈,直到今日才相会,俺这个做老哥哥的,可是老早就想多谢谢你啦!”

戚继光这八面玲珑的人,哪里看不出苗头来?新任蓟辽总督耿定力对他尽量配合,从不掣肘,粮饷装备都及时足量的拨付,话里话外稍微漏点口风,戚继光就明白仍是秦林在幕后出的力。

俞大猷听戚继光口气,也就明白了几分,瞧着秦林的眼神就更亮了。

合帐武官见戚继光如此看重秦林,都暗自吃惊。

自家俞老将军只做得个京师车营参将,戚继光却是边廷大帅,深受江陵相国张居正器重,又是有大功勋于国的大英雄,居然对年纪轻轻地秦林执礼甚恭,口口声声叫他老弟,真正奇哉怪也。

“老夫没事了,你们都退出去,我有话要和秦将军说……”俞大猷令众位武官退下,只留秦林、戚继光、儿子俞咨皋和儿子的好友沈有容在帐中。

青黛迟疑不去,俞大猷爽朗地笑道:“多谢女医仙妙手,不过老夫这病是治不好的,就不再劳烦秦夫人了吧。”

青黛点点头,也退出了帐外。

俞咨皋看看沈有容,不明白老爹这究竟要做什么。

“咳咳,老夫五十多岁才有这个不肖子,真正是老来得子,脾气和他这个不成器的爹一模一样……”俞大猷颇为慈爱地看着儿子,接下来一句话叫众人目瞪口呆:“孩儿,你现在就拜在秦长官门下,将来鞍前马后替他效劳吧!”

“噗……”秦林立马就喷了,俞咨皋是武进士、世袭指挥同知,名将俞大猷的嫡亲儿子,就拜在自己门下?咱秦长官的王霸之气也太厉害。

俞咨皋、沈有容两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父亲是个什么意思。

戚继光却是若有所思,神色颇为复杂:“俞兄终于想通了,若是俞兄早想通三十年,唉……”

“那就轮不到老弟你来抢走我的福建总兵啦!”俞大猷拍着病榻哈哈大笑。

“别人不知道,小弟心头有数……”戚继光淡淡地道:“当年的福建总兵,本来就是俞兄让给小弟的。”

“对,是我让的因为你会应付那些大人先生,会吹牛皮、拍马屁、走门路、拉关系,我却一弄这些就头疼你做总兵比我更合适”俞大猷直言不讳的承认了,然后直瞪瞪地看着戚继光,目光渐渐地柔和下来:“戚老弟,你比我可勇敢多啦,我佩服你,却又学不来你。”

“父亲!”俞咨皋有些不服气地喊了一声,他常听别人评价,说父亲的功业虽然不如戚继光,可气节高尚得多,怎么父亲反而说戚继光更勇敢呢?!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秦林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俞老将军说得不错,戚帅以社稷为己任,不惜自污声名,宁愿被视为趋炎附势之徒,宁愿谤满天下,也要保住统兵之权,从而东平倭寇、北逐鞑虏,保出一个太平盛世,这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境界,实比令尊自负气节、独善其身更高一层。”

同样为国为民,俞大猷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拿佛法来比,修的是自证圆通的小乘佛法,戚继光则是不惜自废正果也要普度众生的大乘佛法。

俞大猷欣慰地看着秦林,很高兴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俞咨皋则陷入了沉默,想必心理上的冲击让他很难接受吧。

又等了一会儿,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俞大猷再次吩咐儿子拜到秦林门下。

不知道到底想没想明白,俞咨皋稍显犹豫。

戚继光出言道:“其实,我那里……”

俞大猷白了他一眼:“戚老弟唯自保而已,秦老弟的前程可比你大。咳咳,咨皋,你还不跪下么?”

俞咨皋没法,只好跪下朝秦林磕了三记响头,秦林神色肃然,坦然受之。

又托付了儿子的好友沈有容,俞大猷便笑着请秦林、戚继光出帐,剩下的时间他要对俞咨皋交代一些父亲与儿子之间的对话了。

当夜,俞大猷溘然长逝,将星从此陨落。

第478章 俞咨皋的烦恼

秦林带着女眷,不便在军营留宿,从中军帐出来就赶回京师,牛大力则执弟子礼,留下来服侍师傅。

回城时天色渐晚,正阳门已经落锁,不过难不倒秦林,奉旨督北镇抚司办事官校的象牙腰牌一亮,立刻重新开门放他们进去。

第二天清早,车营那边派快马来报,昨夜三更时分,俞老将军英魂归天。

秦林听了好生唏嘘,又带了陆远志和亲兵校尉过去吊唁。

策马赶到车营驻地,只见满营缟素,将士们大放悲声,当初风雪寒天里站岗,肩头积雪三寸兀自岿然不动的铁汉子,现在一个个的哭成了泪人儿。

俞大猷治军爱兵如子,将士们自然视主将为父母。

俞咨皋身穿重孝出来相迎,牛大力以弟子身份替师傅戴着半孝,戚继光、沈有容忙里忙外帮着操持。

秦林早就知道俞大猷为将清廉,昨日见他病榻铺陈简朴,中军帐中除了宝剑文牍地图之外便身无长物,于是准备了五百两纹银,装在拜匣里面,由陆远志捧了送给俞咨皋,为助丧之用。

俞咨皋神情憔悴,朝秦林磕了个头:“替先君谢过秦将军。但先君临终前说,耿介清高的牛脾气虽然不好,终究惯了一辈子,好歹图个全始全终,所以除了朝廷恩赏之外,合营军官、亲朋故旧的助丧银子一律敬谢不敏。”

秦林闻言也就不为已甚,吩咐陆远志把拜匣收回,心头则连连浩叹。

俞大猷爱兵如子,如果收助丧银子,恐怕合营将士都会踊跃奉献吧,而边军将士们饷银微薄,一分一厘都不容易,俞大猷如何忍心叫他们破费?干脆连亲朋故旧在内,所有吊唁宾客尽皆一毫不取。

老将军临死都还在替边廷将士着想,真叫人扼腕嗟叹。

戚继光也冲着秦林苦笑,俞家连他的助丧银子也没有收,等俞咨皋去和另外的吊客答话,他走到秦林身边:“秦老弟,这个俞咨皋脾气实有七分像他父亲,刚才真是……”

“戚老哥放心,小弟心里有数……”秦林摆了摆手。

戚继光当然不是说的助丧银子,而是俞咨皋的称呼。

既已拜入秦林的门庭,是文官就该称他为老师、恩师,武官则应该叫恩主、恩相,自称门下或者沐恩,像戚继光拜在当朝首辅张居正门庭,就是自称“门下沐恩小的”。

这拜门可不是随便拜的,恩主要提拔门生,门生则效忠恩主,这种关系相当牢固,恩主出卖门生必被世人不齿,门生如果背叛恩主更要被视为狼心狗肺,无论在朝在野都难以立足。

俞大猷令儿子拜在秦林门下,可谓用心良苦,不过俞咨皋好像还有点别扭,刚才他叫的不是“恩主”而是“秦将军”。

秦林对此心知肚明,即便俞大猷老来得子,俞咨皋也有二十多岁了,年纪比自己还大好几岁,又是武艺高强、气节忠义、将略极佳的名将虎子,骤然要他拜在自己门下,虽然是俞大猷的临终遗命,俞咨皋心中却难免有些疙瘩。

日久见人心,秦林并不着急,俞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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