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第6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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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邢掌刑还有机会。”刘守有的笑容高深莫测,拈着胡须,在邢尚智耳边低声道:“你觉得士林清流会坐视佞幸武臣掌控东厂吗?”
邢尚智眼睛一亮……
刘守有不愧名臣之后,确实老谋深算,果然如他所言,当秦林大刀阔斧的整肃东厂,势力渐成深固不摇之时,京师的暗流也开始涌动了。
琉璃厂外佘家胡同顾宪成的家,高朋满座济济一堂,户部侍郎余懋学、詹事府右赞善赵用贤、詹事府右中允吴中行,这张居正时代就挨过廷杖、出了大名的老三大骂将,都察院监察御史江东之、羊可立、李植,身为后起之秀的新三大骂将,全都赫然在座。
得知秦林在东厂地位日趋稳固,顾宪成终于忍不住赤膊上阵了,他左手轻按腰后玉带,右手骈指虚点,语声慷慨激昂:“秦贼乃江陵奸相女婿,与江陵党诸权奸实乃一丘之貉,以佞幸武臣而掌东厂,实为国朝异日之危也!吾辈读圣贤书,以直臣自居,岂能坐视奸佞得势?吏部严天官、户部王大司徒已经示下,愿助吾辈一臂之力!”
严清、王用汲位分大了,身为部堂尚书不好来和这些清流言官混在一起,顾宪成从中奔走效力。
江东之立刻拍案而起:“众正盈朝,岂容奸佞逞凶!江某这就上书,弹劾秦贼十条大罪。”
至于到底有哪十条罪,江东之其实还没想好,先说出来显得底气足嘛,回去了再慢慢抠脑袋,什么“威福自专”、“目无君上”,一条条给他扣上去就是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朝廷允许御史风闻言事,捕风捉影嘛!
“愿附江兄骥尾!”李植、羊可立也愤然作色。
余懋学、赵用贤、吴中行也表示只要御史们把声势造起来,他们即刻跟进。
“诸位先生高义,顾某佩服之至。”顾宪成离席,郑重其事的深深一揖。
清流名士们自己把自己感动得不行,像咱们这么忠诚无私的正人君子,真不愧大明朝养士两百年呀!
砰砰砰,大门被敲响了。
顾宪成的家并不大,他就在院子里问道:“哪位先生到访?”
“你们点的沙县小吃。”秦林在门外嘿嘿坏笑。
第955章 公报私仇
顾宪成一愣,感觉这个声音非常熟悉,不过短时间内他还没想明白,便回头探询地看着朋友们。
余懋学、江东之等人都摇着头,到顾宪成家里做客,怎么还会叫外卖呢?
“不开门,那就只好自己进来了。”秦林在门外又叫了一声,冲着身边的东厂领班史文博使个眼色。
史领班伸手朝门上轻轻按去,待手掌贴到大门后动作稍微停顿了那么一瞬间,接着极为轻微的喀嚓一声响,两扇门叶子豁然洞开。
顾宪成召集同党在家中密议,这大门是上了门闩的,虽然顾家没法和阁臣、尚书的府邸相提并论,那门杠子也有成年人手臂那么粗,却被史文博用阴劲不着痕迹的震断。
刚刚露了一手上乘功夫的史文博,又飞快地退到门边,控背躬身神态谦恭,侧着身子脸冲着秦林,露出谄媚的笑容:“督主请。”
堂屋里包括顾宪成在内的众位旧党清流,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门杠子突然莫名其妙的断裂,两扇门朝后大开,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正是他们处心积虑要对付的左都督、钦差总督东厂官校秦林秦督主!
“顾兄,你家的水表该查啦!”秦林呵呵大笑,左手扶着腰间玉带,右手一提袍角,跨过门槛施施然走进院中。
陆远志、牛大力、史文博紧随其后,大群东厂番役蜂拥而入,一个个红眉毛绿眼睛满脸煞气,不怀好意地盯住顾宪成等人,就像食腐的秃鹫盯住猎物,那种阴寒劲儿直叫人心头发凉。
查水表是什么意思,众文官有点不懂,但看看势头,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席上余懋学、赵用贤、吴中行是挨过廷杖的老前辈,见这个架势还能绷得住面子,江东之等后起之秀就差了不少。个个面色改变,李植更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张口欲言。
到底是顾宪成心思灵便,赶紧一挥袍袖,厉声道:“秦督主,我等朋友以文会友,你来做什么?须知当今圣天子在位,京师众正盈朝。不是王振、汪直、刘瑾、冯保诸权阉嚣张跋扈之时,你莫要错了念头!”
对呀!江东之、羊可立面色一红,李植也重新坐下,看了看镇定自若的余懋学等前辈自始至终岿然不动,心中就颇觉惭愧:姜还是老的辣。
正如顾宪成所言,万历年间的东厂远没有王振、刘瑾时代的煊赫威风,秦林也不是九千岁魏公公,要想只手遮天,任意捕拿朝廷命官,那还远远做不到。
当然,奉陛下旨意,捉拿犯官下诏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当今的朝局,万历正在内廷二张、锦衣卫刘守有骆思恭张尊尧、文官阁臣申时行和守旧清流等各派系之间玩制衡,而且还玩得不亦乐乎,怎么可能降下旨意,把不久前在击倒江陵党一役中立下汗马功劳,同时也作为制衡朝局之重要一环的顾宪成等人拿下?
江东之、羊可立是万历五年进士,火候还有不足,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自己先慌了起来;余懋学、赵用贤就不同,他们党争倾轧经历得多了,早已见惯不惊;但唯有顾宪成,转瞬之间就想明了前因后果,分析得条理清楚,一席话立刻叫同党稳住了阵脚。
不愧为将来东林党的魁首,赫赫有名的隐相东林先生,此时虽然踏入官场还不算久,但已有三十多岁,正是锋芒毕露的全盛之年,才能在京中奔走张罗到如此局面。
啪啪啪,秦林不紧不慢的拍了三下巴掌,笑容满面:“不愧是顾宪成顾大解元,果然好一张利口,嘿嘿,本督真要把你们抓起来,岂不坐实了威福自专、凌虐朝官的罪名?诸位君子正好借此扬名天下,嗯,和东厂魔头誓死相斗,决不屈服的孤忠之臣,啧啧啧……”
众位正人君子都免不得脸皮一红,暗道这秦贼委实狡诈,把大家伙儿的心事都给道破了,咱们再要摆正气凛然不畏强暴的架势,未免有点不好意思。
顾宪成也暗暗失望,他倒是巴不得秦林恼羞成怒,把家里这一伙文官都抓起来,自己跟着也去东厂里头走一圈,只怕名声比挨廷杖还要大,将来声誉鹊起那是铁定的了。
唉,刚才怎么要把话说得那么满?秦督主你就把我抓起来吧!
顾宪成心念百转,又变了面皮,厉声道:“秦贼,你以为我等不知道?你面上大言炎炎,假说什么破案缉凶,装得冠冕堂皇,仿佛天下正义尽在掌握,私底下却蝇营狗苟、伤天害理,以佞幸而居高位!吾等正人君子正该做仗马之鸣,你等着,明日便有弹章,暴你十条大罪!”
啪啪啪,秦林又拍了三下巴掌,仿佛非常欣赏地看着顾宪成:“演得好,演得好,顾郎中这番表演实在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就是在天桥底下,也难找得到这样的了……咦,主角既然有了,各位配角难道不跟着唱两句?”
说罢,秦林又把狐疑的目光转向余懋学等人。
陆远志、牛大力很嚣张的笑起来,众番役也跟着哄堂大笑,天桥底下那都是杂耍卖艺的,近来尤其是一伙耍猴的最出名。
现在秦督主那眼神儿,不就是在看耍猴吗?
别人倒也罢了,余懋学余大嘴巴最受不得激,将桌子一拍,杯儿盘儿跳将起来,顺势站起戟指秦林,怒喝道:“秦督主既知当今圣天子在位,百官众正盈朝,就该百事收敛、谨言慎行!却撞破大门,出言戏谑朝廷命官……哼,你究竟是何来意?”
顾宪成也踏上一步,冷声道:“秦督主如无要事,可以从顾某家中离开了,咱们朋友吟风弄月,至于督主您嘛……哼哼,似乎留在这里不大妥当吧?”
这话说得夹枪带棒,明明是笑秦林不通文墨,士林中人雅集,没有他插嘴的份儿。
余懋学、吴中行、赵用贤齐齐捻须而笑,江东之、羊可立暗道顾叔时词锋犀利,李植性格跳脱些,还喝了声彩。
“哎呀,本督确实不通文墨,只能替陛下办些粗浅活计,不能和夸夸其谈的诸位比呀!”秦林假模假样的摇头叹息着,忽然话锋一转,正言厉色地道:“所以,本督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履行分内职责,送坐记来顾兄府上到任,顺便和顾兄打声招呼。”
东厂番役外出打探情报叫做打事件,任务分为听记和坐记,到京师的茶楼酒肆赌档青楼,乃至外省州县去办事,称为“听记”;派遣到各衙门和各达官显贵家里,一方面加以监视,一方面也保护被监控者的安全,这就叫“坐记”。
顾宪成神色一滞,反问道:“以前就没有派坐记到顾某家中,何以秦督主突然行此事?只怕另有别情。”
秦林笑笑:“以前顾兄只做着主事,自然不必派坐记,现在顾兄青云直上,做到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的位分,朝廷格外看重,本督也不敢怠慢,自当遴选虎贲之士充当坐记,以保护顾兄全家老小。”
这……顾宪成犹豫着,明显秦林是要公报私仇,但他的理由偏又非常充分,实在不好拒绝。
众清流全都傻了眼,江东之这些官卑职小的还没享受到派坐记的待遇,但户部侍郎余懋学家里是有的,这是朝廷制度,似乎不好反对。
陆远志胖脸一抖,在秦林身后帮腔:“秦督主,这顾先生莫不是有什么隐微阴私之事,害怕被别人知道了,才这般推三阻四的?”
“那也难说啊。”牛大力接口道:“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男盗女娼的家伙,咱们可见得多了。”
秦林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本督记得顾先生自己说过,好像什么人表面上大言炎炎,其实蝇营狗苟……”
秦林原话奉还,得,再说下去,顾宪成就要十恶不赦啦!
“罢了。”顾宪成认命了,连部堂大员家里都派了坐记的,他也不能例外呀,只得罢休:“秦督主要派就派吧,什么虎贲之士,只怕顾某这里庙小容不下。”
那就不必顾先生担心了,秦林伸伸手,史文博越众而出,站在台阶上。
果然是虎贲,但见此人身材横向发展,身量不甚高,却五大三粗像只狗熊,生得满脸横肉,眼睛凶光毕露,左脸一道刀疤像蜈蚣似的弯弯曲曲,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尼玛,顾宪成想骂娘了,把这号人搁家里,还能吃得下饭?
正巧他新纳的小妾不知道前面闹什么事儿,分花拂柳娉娉婷婷的走出来,冷不丁看见台阶上站的史文博,顿时小脸儿吓得惨白。
嘿嘿,史文博还冲着她笑笑,大嘴一咧,笑容简直狞恶无比!
小妾花容失色,啊的一声往后便倒,几个老妈子扶起来,飞也似的逃回了后院。
秦林临走时,还甩下这么一句:“哦,忘了告诉顾兄,这位史领班是个粗鲁武人,说话直来直去,大嗓门,臭脚丫,睡觉打呼噜,有时候还会梦游,不过好歹都是为国效力的忠直之士,顾兄多担待就是了,对了,后院大门关紧点,免得惊扰了内眷。”
我可以说脏话吗?顾宪成的脸变得比狗屎还臭,那副表情实在精彩得很。
哈哈哈哈……秦林走出去就大笑起来,老子就是公报私仇整你丫的,顾宪成等着脱层皮吧,哼哼哈兮!
余懋学等人安慰着愁眉苦脸的顾宪成,浑然不知随着秦林彻底掌控东厂,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956章 当面打脸
众位正人君子围着顾宪成七嘴八舌,吴中行、赵用贤安慰他一时忍辱负重,将来扳倒奸佞再整肃纲纪,必能流芳百世;江东之、羊可立则义愤填膺,对秦林破口大骂,说他如此倒行逆施,将来必定步曹钦、江彬、钱宁的后尘,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本来顾宪成是万历八年庚辰科进士,江东之、羊可立、李植是万历五年丁丑科进士,余懋学等人的资格还要老得多,明朝正途出身的文官最讲科分资历,他的资历在这里头算最浅的,所以无论怎么辛苦奔走,众人和他言语间都还透着点老前辈的调调。
但顾宪成惨遭秦林的打击报复,局面就颇为不同了,户部侍郎余懋学以气节相砥砺,隐然平辈论交,江东之、羊可立的态度则格外谦虚,李植的眼神中更带上了三分热切,恨不得秦林打击报复的对象是他自己。
大明朝的清流文官都以自虐为荣啊,廷杖什么的,你不好好挨几顿,都不好意思自称是忠臣!
顾宪成正中下怀,慷慨激昂的模样堪比泊罗江边屈大夫、京师城头于阁部,长身玉立,一挥袍袖,双目遥视北面的午门城头:“秦贼借着执掌东厂的权势,以为玩弄权术便能只手遮天!自古正邪不两立,吾辈读圣贤书、行光明事,赤心一片可昭日月,哪怕他东厂地牢幽深、鹰犬手段酷烈。虽百死而不悔,又何惧此贼!”
“叔时叔时,真肝胆如铁也!”余懋学感动莫名地站起来,紧紧握住顾宪成的手。
羊可立十分钦羡:“顾兄胸中一点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