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第7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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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林却没有为难他们,让白霜华师徒替他们推宫过血,驱除毒性恢复功力。
“我这番来,并不是捉拿你们,而是要和诸位商量个事情,不仅关系到贵教盛衰兴亡,更有关华夏与西夷气运消长。”秦林言辞非常恳切。
艾苦禅也非有勇无谋之辈,便招呼众位高手听秦林讲说,众人围成圈子,但见秦林摘下宝剑,一会儿在地上画,一会儿又点点戳戳。
“不可能,秦督主这是讲的山海经上故事,分明是子虚乌有!”艾苦禅一迭声地叫起来,两只环眼倒是惊喜交集又带着疑虑,既不敢相信,又万分期待,生怕秦林说了假话。
秦林将宝剑重新插回鞘中,笑道:“如何不真?广东有位耶稣会传教士名利玛窦者,又有澳门葡人,你们一问便知。”
第1088章 满盘皆输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张鲸咆哮着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一气儿掀落,钧窑的雨过天晴笔洗、呵气成水的蟠龙端砚,缠丝玛瑙的镇纸,刹那间摔得粉粉碎。
“嘶……”旁边侍立的心腹管事张春锐,见状就禁不住倒抽口凉气,摔坏的东西,可是自家主子的心爱之物,价值连城呢!
可此时此刻,张鲸哪里还管得了些许身外之物?得知刘守有、张尊尧非但没能捉住和秦林勾结的白莲教主,反而得罪了武勋贵戚和士林清流,张司礼简直气炸了肺,再也无法像平时那样喜怒不形于色。
张尊尧且罢了,毕竟是张鲸的侄儿,被长辈责骂算不得什么,褚泰来位分只有三品武职,挨训是习惯了的。
刘守有则尴尬万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毕竟他是掌锦衣卫的都督,武职一品,以前张鲸待他相当客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当面大发雷霆,几乎是指着鼻子叱骂。
邢尚智也垂头丧气,打不起半点儿精神,如果扳倒秦林他还有重掌东厂的希望,可现在看来恐怕希望渺茫。
张鲸兀自气满胸膛,替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张春锐轻轻替他拍着后背顺平呼吸,陪笑道:“老爷,消消气。不是咱们无能,是秦林太狡猾!”
对对对,刘守有、张尊尧一起点头。
邢尚智更是心有戚戚焉,把人愣生生地改头换面,却不是易容术不是人皮面具,硬把当年的徐爵和陈应凤变成了曹少钦和雨化田,这两个是东厂里头最凶残毒辣的狠人儿,你说还叫人活不?
就拿今天的事儿来说,谁能想到一向和清流文臣不睦的秦林,会来招借刀杀人?妈的,两代魔教教主,演戏演得太逼真了,刘廷兰这伙傻子呆子不上当才怪呢!至于宋应昌、周希旦、陈与郊这哥几个,现在想想,分明就是秦林请去专门煽风点火的!
更何况,成国公朱应桢,性格优柔寡断、胆小怕事,在他爷爷朱希忠的光环衬托下,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平时朝中但凡掌着实权的,听到他的名字都不屑一顾,谁又能想到千年的王八翻了身,朱应桢竟会跳出来,和张鲸刘守有作对?还一棍子正好打在了七寸上!
“呼……”张鲸长长地出了口气,嘴角抽搐着挤出一个苦笑,从在场诸位的脸上挨个看过去,刘守有、张尊尧、邢尚智、褚泰来、张春锐。
本来还有该有骆思恭的。
骆思恭本来对秦林就有敌意,张鲸拉拢之下他顺势靠拢。因为秦林已开锦衣武臣领东厂之先河,张鲸扳倒秦林之后万历肯定不会让他兼任东厂督主,以避免出现第二个兼总内外的冯保,那么深受万历信任的骆思恭,就极有可能成为继秦林之后又一位出掌东厂的锦衣武臣。
但现在情况已经变了,骆思恭何等乖觉,在张鲸这边嗅到了不祥的气息,他头一个抽身退步,就像船只沉没之前,海鸟纷纷飞走,大厦倒塌之际,老鼠迅速逃离。
这种情形让张鲸越发愤怒,他脸色铁青,恨恨地道:“骆思恭也当咱家没有还手之力了吗?哼,岂有此理!咱家是抱着万岁爷长大的伴当,咱家还掌着司礼监的大印,他凭什么把咱家看扁喽?忒也乖觉过头,只怕将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刘守有、张尊尧等人不敢则声,心头倒不是很痛恨骆思恭,反而隐隐有点羡慕他,至少他还能抽身退步,咱们想退也退不了啊,或是关系早已密不可分,或是张鲸提拔的私人,要不干脆是他亲侄儿,大船要沉,也只好跟着沉入海底,断没有改换门庭的可能。
前段时间秦林新封了伯爵,又得了永宁公主,大概美人恩重,他似乎消磨了斗志,再加上和郑桢生分,似乎变得束手束脚;倒是张鲸全面出击,内则借助郑桢迷惑万历,独掌司礼监代帝批红之权,罢斥异己、提拔亲信,一时间阉党煊赫无比,大有当年万贵妃与权阉汪直携手乱政之势。
但张鲸心头非常清醒,郑桢与他不过互相利用而已,并且在他试图利用永宁扳倒秦林时,双方就产生了极大的裂痕,甚至可以说敌意:郑桢要的是帮助她完成夺嫡大业的左膀右臂,让张鲸和秦林互相竞争互相制衡,却不是让张鲸扳倒秦林,更不甘受张鲸挟制!
这种裂痕,远比此事给秦林和郑桢造成的生分更大!
何况,张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帮助郑桢,郑桢聪明慧黠,眼睛里不容沙子,颇具宫廷内斗的手腕,如果她击败王皇后从而位列正宫、儿子又登上储君之位,将来紫禁城中岂能容他张司礼上下其手?
倒是王恭妃善良得近乎懦弱、老实得近乎愚笨,一看就是那种很容易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弱女子,张鲸拥戴她儿子朱常洛,将来进则可权倾朝野,退则保数十年荣华富贵。
唯一的障碍就是万历本人,张鲸跟在这位陛下身边二十多年了,深知他是真的喜欢郑桢,也爱屋及乌地喜欢皇次子朱常洵,要拥立朱常洛又谈何容易?那样做铁定会触怒万历,甚至引发雷霆之怒。
幸好有了新的突破口,利用永宁出宫来陷害秦林的阴谋虽然落空,褚泰来却得到了有价值的线索:秦林和白莲教主之间关系亲密。
张鲸立刻想到从此入手,有一大篇文章可做,秦林屡次破获白莲教大案要案,是不是根本就是唱的双簧?或者说,他根本就是白莲教在朝中的卧底?
但这些事情要扯起来,恐怕三天三夜也扯不完,再加上秦林曾有格象救驾之功,历年来东征西战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已封到伯爵,要说他是魔教卧底,恐怕很难取信于人。
利用王皇后之力,就成了一条捷径。
王皇后失宠缘自真假孙怀仁案,那假孙怀仁就是白莲教派到宫中的卧底,秦林破获此案,直接导致她失去了万历的信任,从此被变相地打入冷宫。
张鲸只要能抓到白莲教主,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费心了,王皇后自然会尽一切努力,一边为当年翻案,把秦林说成魔教卧底,一边竭尽全力往郑桢身上攀扯,除掉这个对皇后宝座虎视眈眈的劲敌。
万历虽然很爱郑桢,但如果消息传出宫外,奸妃通过秦林与魔教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些本来就因奸妃试图废长立幼而极端痛恨她的清流文臣,恐怕不会放过她吧。慈宁宫的李太后,本来就对郑桢不满,只碍着儿子夹在中间,到时候太后还能容忍一个有魔教嫌疑的女人待在儿子身边吗?
扳倒郑桢,拥立皇长子朱常洛,示好王皇后,控制王恭妃,张鲸既有大义名分,又在宫中只手遮天,还安抚了外朝文臣——是的,前段时间咱家是有点咄咄逼人,可咱家在国本之争上站得稳,你们也该给点面子吧!再说了,太子是咱家拥立的,想到数十年后之事,谁不顾忌一二?
至于万历,要恨也是去恨王皇后,他张司礼自然闪过一边,反正王皇后也豁出去了,她被郑桢逼得够苦,拼着被万历记恨,只要斗垮郑桢,朱常洛做太子,生母王恭妃多人畜无害啊,绝不可能来夺她的皇后宝座,就算万历一辈子不正眼看她,也值得。
扳倒秦林、拥立太子、巩固权位、张鲸把一石三鸟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不料情况急转直下,秦林既然早有准备,不难想到他肯定通知了郑桢,张鲸的打算已经曝光,必然遭致郑桢的报复,又因为没有抓到白莲教主,他完全无法对秦林和郑桢展开反击,就连王皇后也铁定缩回去,把他张司礼晾在外头。
前段时间和奸妃郑桢虚与委蛇,趁机在内廷外朝扩张势力,本想着利用拥立皇长子之功来堵住清流的嘴,可现在,秦林反而先下手为强,武勋贵戚和清流文臣都把他张司礼恨上了。
张鲸是哑子吃黄连——有苦难言,他很想冲出去大吼一声“我本来是想拥立皇长子的”!
可这行吗?外朝文官既不会相信他,万历和郑桢又会恨死他。
一招落败,满盘皆输,失去结好王皇后的筹码,外朝文官和勋贵都在反弹,郑桢又已经洞悉他的打算,张鲸的情况实在不妙。
刘守有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地道:“这次坏事就坏在朱应桢身上!”
秦林把刘守有整了不知多少次,刘都督竟有些习以为常了,倒是被朱应桢那脓包软蛋摆了一道,刘守有感觉自己的智商和人格都惨遭践踏。
褚泰来也道:“小的们打听清楚,那成国公朱应桢联络京师各家勋贵,欲与司礼大人为难。各家受他买嘱,颇有附和者。”
“秦林倒也罢了,固耐朱应桢那厮,也来和咱家作对!”张鲸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书桌上,双眼睁开,凶光毕露。
第1089章 未敢言败
赏雪雅集因搅扰不欢而散,众位武勋贵戚和清流文臣回到京师之后,无不切齿痛骂权阉乱政、缇骑横行。
不管是勋贵还是文官,与其说他们激于义愤,不如说是利益受到触动之后的强烈反弹。
作为一个成功的大太监,张鲸和历史上的许多前辈一样贪财如命,所以他在京城里开设了许多当铺、钱庄、银楼,打着皇庄的旗号做起霸王买卖,这就与同样热衷于经营产业的勋戚们颇多冲突。
再说,张鲸不仅自己贪财,还要私下应奉欲壑难填的当今天子万历皇帝,将贿银送入内库——这也是他近年来圣眷不衰的独到法门,所以张司礼一则开销大,二来嘛又仗着背后还有位万历,长期以来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些。
朝堂倾轧从来权第一、财第二,如果是在平时,双方各让一步,面子上也就糊弄过去了。
最近因为丝绸之路的开通,作为京杭大运河北端终点、华北商贸中心的京师,市面越发繁荣,张鲸为代表的内廷宦官与武勋贵戚在商业上的冲突越发激烈。
偏偏丝绸之路受秦林把持,他要站出来和张鲸为难,武勋贵戚们该如何选边站,那简直再明显不过了,更何况还有个成国公顶在最前头,怕什么?
成国公府第二进花厅,京师勋贵济济一堂,定国公、武清侯、各家侯府伯府几乎都有掌权之人在座。
武清侯府的老国舅李高,面红耳赤地喷着唾沫星子:“固耐张鲸这厮可恶,我家在西华门外的绸缎生意,就被勇士营的人屡次前来搅扰,哼,一介家奴而已,不看僧面看佛面,连老太后的面子都不给了么?”
李高是市井出身,说话直截了当不来弯弯绕,倒是很合勋贵们的口味,一下子就激起了共鸣,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声讨张鲸——其实就是声讨万历皇帝,只不过不好拿在台面上说。
成国公朱应桢屡屡颔首微笑,又向客位的秦林投去友善的目光,他的府邸从当年的门可罗雀,到现在门庭若市,都是拜秦林所赐。
秦林微笑不语,看着勋贵们声讨张鲸,更像一个完全无关的局外人,眼神没有聚焦在任何一点,而是投向了无限远方……
明朝走到嘉靖万历年间,勋贵与皇帝的利益已经有了很大的分歧,内廷权阉作为皇权的附属,必然与勋贵存在矛盾。发展到后来,要么就是天启年间的魏忠贤九千岁,要不就是崇祯年间国库空得跑老鼠,建奴和流寇打得天下稀烂,可勋贵们愣是不肯掏腰包劳军、助饷。
李高为首的这些勋贵,也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无所谓是非对错,万历和张鲸贪财好货,难道李高等辈不劳而获就理所当然?
五峰海商富可敌国,可金樱姬和她属下的海商们风里来浪里去,整日不是与惊涛骇浪搏斗,就是和海盗和西洋殖民者浴血厮杀;漕帮财雄势大,但从田七爷到掌柜帐房再到纤夫和码头苦力,哪个不是辛苦经营?
就连秦林所获财富,也是他领着弟兄们出生入死,开拓海贸、抵定漠北、复兴丝绸之路,用智慧和血汗换来的!
无论万历、张鲸还是这群勋贵,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落,这样好事情连咱们秦督主做梦都梦不到呢。
中石油都没他们牛啊!
现在勋贵们义愤填膺地指责张鲸,隐隐透着怂恿秦林替他们出头的意思,可谁又知道目光深邃的秦伯爷,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咳咳,朱应桢见秦林迟迟未曾搭腔,干咳两声,双手虚虚往下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