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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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父母心!这个汉子应该好好感谢我啊!
杨伯苓这么感叹着,将伤口都收拾好了。
…………
流民营一间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小草棚之中,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家具,一堆杂草拢在一起,就是一张床,旁边一个木墩子,就是一张凳子。
现在,那张“床”上就躺着一个男人,脸色是惨白泛青的,一张脸颊,也凹陷了了下去,颧骨高耸,一双紧闭的双眼,像两个深深的大坑,一件破棉衣将他完全裹住,一眼看上去就像整个人都消失了一般;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像两个柴棒一样;如果不是偶尔一两声微弱而有歇斯底里的咳嗽声的话,估计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会把他当成一具尸体,而不是一个活人。
在这具近似于尸体的活人旁边,却是坐着一个俏丽的妇人,二十多岁的模样,满脸的悲戚之色也难掩她的美丽,憔悴的容颜使她更多了一种让人动心的姿色。
自从昨天杨大夫走了之后,“馄饨西施”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下来。直到现在,杨大夫的声音还在她的耳边环绕:
“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这哪治得好?这不是诚心为难老夫吗?”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林家婉儿
大夫的声音很无奈。
“馄饨西施”知道,这是慑于凌家军的威名,不敢胡乱说话,如果只是自己请人家过来的话,不知道就早说出来什么难听的话了。
大夫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真的没救了。可“馄饨西施”还是不愿意放弃,苦求大夫再帮忙好好诊治一下,无论如何都要开出一副药方来,哪怕没用,只要尽一下人事就行了。她甚至把自己压箱底的那一百两银子都拿了出来……
可惜啊,可惜!大夫杨伯苓根本就不收钱,而且为了怕败坏自己的名声,也不给开药。
这么一来,就连最后一丝的希望也断绝了。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整整一天的时间,“豆腐西施”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口水也没有喝,傻傻地守着自己的丈夫。
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没有睁开眼,哪怕只是看她一眼……
偶尔的咳嗽,是他跟她唯一的交流方式。而这咳嗽声,也已经越来越弱了。
以前的时候,“馄饨西施”最担心丈夫的咳嗽,那撕心裂肺的咳,怎么都止不住。可是现在,她却是多么地担心丈夫不再咳,最起码,咳声还能证明他的存在。
这样的咳嗽,每一次都是让她感到揪心的痛,又让她感到渴盼,看到希望。就在这痛与渴盼中,“馄饨西施”的心纠结着,再纠结着……
“咳咳咳……”床上男人又是一阵猛咳,声音微弱,但给人的感觉却是牵动着肺腑。
“馄饨西施”满脸急切关心的神色,伸手扶着男人,拍着他的后背:“力哥!力哥!你要挺住,是婉儿!婉儿在这儿照顾你!”
娇婉凄切的声音,就连女人听了都要心碎。床上的男人却是毫无反应。
最后,“呃……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吐出,男人这才舒服了许多,大声地喘着粗气,开始继续昏昏沉沉地睡去。
男人平静下来,“馄饨西施”的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啪啪!”地掉了下来。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泪早就流干了,没想到,却还是一次次地落下来。
上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呢?难道还嫌我们受的苦难不够多吗?
“馄饨西施”平静的心开始怨恨,她怨恨老天的不公,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过哪怕一天平静的生活?她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会议少年时期那些美丽的光阴……
“馄饨西施”叫做林婉儿,出身延安府一个士绅家庭,祖、父世代为官,虽然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可也算得上是名门。
林婉儿自小熟读四书五经,是有名的小才女,更加貌美,自然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而张力,只是他家田庄上的一个长工。
林婉儿一次去田庄玩耍,兴之所至下,去山林中打猎,结果,差点被一只恶狼所伤。恰好张力路过,打退了饿狼,将小姐救出。
林婉儿因此对张力感激备至,为了表示谢意,赠送给他许多银两。
张力本是厚道人,竟然看不上这些珠宝银两,认为老东家一向对自己不错,自己救了他的女儿,也是应该做的。
林婉儿大为感动,从此经常做些吃的等去看望张力,以作为答谢。林老爷也认为对自己的恩人不应该太刻薄,人知道报恩,才是正道。
林婉儿貌美良善温柔,是男人都会心动;张力在边军中效过力,见多识广,经常说一些林婉儿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很是能吸引人。
这一来二去之下,两人竟是暗生情愫。最后,林婉儿在一时情动之下,以身相许。
等林老爷知道的时候,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这更是让他大为恼火。一气之下,就要将张力活活打死。
而林婉儿也是性情中人,竟然誓死护着自己的情郎,最后更是在有心人的帮助下,跟着张力双双私奔。
私奔之后,林婉儿才真正体会到世事的艰难。太平年景,无依无靠的人尚且不得温饱,更何况是这乱世之中呢?
他们出逃的时候,林婉儿得到体贴她的娘亲的帮助,带了些私房钱,可在一次流匪的洗劫中都被抢走了,就连林婉儿,也是差点被抢去。
还好,张力为人一向体贴,让林婉儿在苦日子中也能得到别样的甜蜜,这是以前的富足生活所比不了的。因而,日子虽然艰难,他却是从来没有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后悔过。
最后,两人流落到早盛塬附近时,已经一无所有。林婉儿就靠自己做女儿时学得的手艺做些小馄饨卖,博得了“馄饨西施”的美名。
“馄饨西施”,这在别人眼中是美名,在身为丈夫的张力看来,却是极大的侮辱。
所以,当他听说帮凌家军做事可以挣到大钱的时候,为了让林婉儿过上好日子,为了让她不用再抛头露面卖馄饨,他就第一个报名去了。
结果,钱是挣到手了,张力却是被冻得半死。像这种冻伤,如果能够得到及时诊治的话,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可因为林婉儿的缘故,张力的治疗被耽误,到现在,要瞅着要丢掉性命了……
林婉儿回忆起自己刚认识张力时那些美好的事情,干涩已久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一刻,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伸手抚上张力的额头,柔声说道:
“力哥,不要再挺得这么难受了,如果实在坚持不了,就放弃吧!你放心,只要办理好你的丧事,婉儿会随着你去的。我们现在有一百两银子,没能花来给你治病也好,最起码可以办个风风光光的丧事,这样的话,到了地底下,我们就不用再过贫寒的生活了。”
“哦?你怎么知道到了地底下你们就不用过贫寒的生活了?难不成你们去过那里不成?或者说,你们是听哪个去过那里的人说的?”这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把林婉儿吓了一大跳。
“谁?”林婉儿急扭过头来,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男人已经走了进来,邋里邋遢的模样,背着一个破药箱,三四十岁的样子。
这个人她却认得,正是杨伯苓过来之前早盛塬上唯一的一个大夫,铃医李神医。
看清楚来人,林婉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一个男人不声不响的闯进她的屋子里来,她可不认为对方会有什么好心——虽然来的是一个医生。这种时候摸进来,十有八九就是趁人之危进行要挟来了。像这种嘴脸,林婉儿见得多了。
“你来做什么?”林婉儿语气生冷。
“嘿嘿,笑话!我是神医,这里躺着一个病人,你说我来做什么?”李神医嘿声道。
“你是来为我家夫君治病的?”林婉儿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
“那是当然!”李神医点点头,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这句话出口,林婉儿该立刻变得客气起来才对。
让他大跌眼镜的是,林婉儿似乎并不领情,还是冷冰冰地语气道:
“不必了!碎金镇的杨神医已经来看过了,我家夫君的病,怕是不好了。”
“啧啧啧!这世道,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可以称作神医的吗?什么狗屁杨神医,在我眼里,那就是庸医,兽医!不!不!不!给他加个医字就是对我老人家的侮辱。”李神医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说道。
这李神医看着三四十岁的模样,却是一口一个我老人家,丝毫不觉得别扭。
林婉儿不说话,眼中露出鄙视的目光,心说你一个走江湖混饭吃的铃医,也好意思说人家碎金镇的名医?
还好林婉儿出身好,有教养,心中想着,却并没有说出口。
“哎,看来人家是不相信我老人家啊!恐怕心里说不定还在想着我图谋不轨呢吧?可怜我李神医医术超群,本想救人家一命,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罢了罢了,还是去吧!哎……”李神医叹了一口气,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林婉儿被说得脸皮一红,心说反正这李神医也没有试过,让他试上一试又何妨呢?当然,自己不会因此而受他的任何要挟的。
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到地下去跟张郎做同命鸳鸯,又岂能在临死前毁了自家名节?
“李神医请留步!”想通了这个关节,林婉儿立刻出言挽留,“刚才都是婉儿的无礼,还请神医见谅。请神医施展圣手,救治我家相公。民女虽然贫寒,家中还有纹银百两,可做筹资。”
“嗯,只有一百两银子吗?确实少了些,不过,先凑合着吧!反正救治这小子也花费不了多少功夫。”李神医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伸手挠了挠后背上的痒,然后把手指放到鼻子上闻了闻,才拍拍手走了过来。
林婉儿见状又是皱眉。她虽然落魄,但到底生于富贵人家,见识不凡,像这么龌龊的“神医”,又能指望他什么了?
不过,话虽这样说,看到李神医出手,她的一颗心还是提了起来,渴盼着奇迹的发生。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李神医扬名
只见那个李神医走到张力面前,先是看了看他的脸色,然后叹口气摇了摇头。
随着李神医的这个举动,林婉儿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暗道,可笑自己刚才竟然还抱什么希望了,怕这个所谓的李神医,本来就是趁人之危想沾些便宜的吧?
李神医仿佛看透了林婉儿的心情一般,笑笑,然后伸手一把将张力身上的棉衣撕开了。
“李神医,还请小心着些。”林婉儿赶紧出言阻止。
这大冷的天,草棚中处处漏风,比外面好不了多少,穿着棉衣尚忍受不了,要是扒去棉衣,不用等病发,就直接冻死了。
李神医却是毫不停手,不悦地翻了个白眼,责怪地语气反问道: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你要是觉得自己行的话,就自己上来动手医治;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行的话,那就闭上你那张嘴。歪歪唧唧地,扰了本神医治病,坏了病人性命是小事儿,让人家以为我老人家本事不行,坏了名声,那才是关键。”
林婉儿心说这是什么逻辑?难不成你的名声比病人的性命还要重要?心中想着,嘴里却是没有说出口,否则的话,对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回答是的。
“民女多嘴了!”林婉儿忍气退下一步说道。
李神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开始继续施为。只见他将张力的衣服完全扒去后,放平了躺在那儿。
然后才从那个破药箱里面翻来倒去的找着,嘴里还嘟囔着:“哎,奇怪,怎么不见了?明明就在这儿放着的啊!那可是比我的性命还要宝贵的东西,抠门师傅只给了我一套而已,要是丢了,可没法交代,而且以后也没有骗酒喝的本钱了啊!”
见状,林婉儿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鲁莽了。相公本来就病入膏肓,临死前却要受这个龌龊大夫的折腾,那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可事已至此,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翻腾了一会儿,李神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哦,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
说着拿出一块脏的看不出本色的布来,打开了,却是一排排亮闪闪的银针。
跟那块破布截然相反,这些银针看起来却是极为精致,细如毛发,长足足八九寸。
拿出银针,李神医脸上的玩世不恭之情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双目炯炯有神的样子,伸手在张力身上各处点来点去。
这幅卖相,不知道的人看上去俨然是正宗神医的模样。
突然,又改点为拍。
“啪啪啪……”一阵紧密的响声,张力惨白的肉皮渐渐泛起红色。
紧接着,李神医伸手捻起一根银针,照准张力正胸口一刺,数寸长的牛毛无声无息地扎了进去,只露出一小半在外。
林婉儿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看李神医的样子,竟是有几分希望?
银针一根根被捻起,又一根根地扎进了身体之中。
最后,数十根银针全都用完,李神医才长出了一口气,将张力的身子扶正,坐起,然手伸手在后背上使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