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来归-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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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岫见了,笑意更浓,抛饵道,“赌么?输了你就教我骑马。”
“不了,你这丫头鬼得很,我才不上当。”乐水一副深受其害的样子,逗得若岫终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害我端不住了。”若岫轻嗔道。“还不是乐山那小家伙,今天晚膳怎么也不肯吃,我就割地赔款的好容易劝得他吃了点东西,这割地条款我可没办法兑现了,为了维护我在小包子心中姐姐的崇高地位,只得找你来帮忙啦。”
“说吧,什么事?”乐水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含糊的说。
“今天我们一起在马车上玩笑的时候,小包子迷上驾马车的小哥哥了,说明天也想驾车。”
“你不会真答应他了吧。”乐水睁大眼。
若岫瞪他一眼,“我要是敢答应下来,你不得揭了我的皮。讨价还价来着,现在只一样我没办法了,他想要一根马鞭。”她想起那小车夫红红的脸,还有和他平凡面孔不很搭调的澄静眼神,不禁露出微微的笑。
“这小家伙,没一天让人省心,也就他能这么高兴的当出游呢。”乐水听了笑骂,出门去交待他随身小厮两句,又回来继续吃糕点。
若岫也回过神来,起身给乐水倒茶。
“说起这小家伙,你倒是应该感激他呢。”乐水接过茶,一仰而尽。
若岫扬眉。
“若不是他今天闹着非要听你说故事,你也不可能又和若梅换了马车,与我们一路。”乐水道,神情有些奇怪。
“原是如此。”若岫点头,证实了她在马车上的猜测。
“你别笑,想来你也该看得出,此次出行,不简单。”乐水正了色,停止进食。
“怎个不简单法?”
“武林大会这么多人,怎么偏偏那魔头就和那傅青云过不去,这是第一个奇怪的地方。”
“也不难猜啊,这傅青云看起来心高气傲得很,出身名门又年纪轻轻,正是想要出风头,争名望的时候,因为年少气盛,说了或做了什么不该说、不该做的事情,其他人倒也乐得见到魔头的吸引力被他转移,自是不会阻止他做傻事。被那魔头盯上自是不奇怪。”若岫摇摇头,给自己也倒了茶。
“可,傅家堡这么大的目标在那里,我小小陶家世代乡绅,这些年虽因着经商四处去的多了些,家中却也没有半个江湖人,这魔头明明对上了傅青云,为何偏要给若兰稍信传话,说是要登门造访,这是第二个奇怪的地方,也是最奇怪的地方。”乐水面色沉静,摆弄着茶碗。
“再有,明明是一家人,为何非要建议我们兵分两路走?这是第三个奇怪的地方。”乐水的眉头越蹙越紧,“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离开平源,会不会正是一个早就安排好的套儿,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也没准儿是你想太多了,不是有话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若岫笑了笑,却觉得这两句此时说来实在勉强,便低头喝茶,听他继续。
“傅青云自视过高,才把所有人都当傻子,父亲怕也是觉出此中诸多问题,所以那天他们建议陶家暂避时,才和他们僵持了许久。”乐水继续说,眉头却微微的舒了,端起茶碗,却发现茶已冷了,便又搁下。
“想是因为那天,傅青云逼得甚紧,而陶家近两个月的生意又全拴在傅家堡的范围内,父亲才不得不应了下来的吧。”若岫也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你怎知道这生意的事情?”乐水奇道。
“我是不知道生意的事情,只是那天父亲本是很强硬的态度,却因那大和尚一句‘造成陶家的损失’变了色,我就心下有些疑惑,回想起这两个月大哥忽然忙起来,又总是去傅家堡的势力范围的信阳城办事,这两厢加减,我便明白了些。”若岫笑着坐下来,接过乐水的茶碗,将冷茶倒去,又倒入新茶。
“再看两路人马,傅家派的人显然不够将两边都护卫周全,此去微水怎么也得半个月路程,就算没有那个魔头总也有些土匪路霸什么的,父亲便只能紧着一边安排,两路走法一旦告知大家,有些头脑的人马上就会反应过来了。”乐水执杯饮了一口,沏茶的水不是滚水,沏出来的茶不免入口感觉差些,他微微皱了眉,放下杯。
“所以大夫人、若兰、若兰的娘——二夫人,两位少爷,自然是放在老爷这一路,而无关紧要的人全被分到了另一路,昨夜的哭叫也是为了这吧,想不到老爷竟然舍弃了自己心爱的五夫人,莫不是意味着五夫人从此要失去老爷的宠爱了?而我,确然是个意外了吧。”若岫一面心不在焉的接话,一面用眼神指责大哥的挑剔,又不是家里,出门在外的,能有口水喝就不错了。
“我却觉得在那边未必就不是好事,你看着,说不定倒是那一路平安无事,首先到达吴家。”乐水回她一个无赖的笑。
“可父亲却绝不会冒这个险。哎呀呀,我就生被这颗小肉包子拉进你们这是非圈里了。”若岫合手,一唱三咏道。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二娘和若兰,怕是要记恨上你了。”乐水拍了拍她的头,又被她随手挥开。
“怕什么?虱子多了不痒。”若岫挥了挥手,一脸豪爽换来一个大白眼。
“看看,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读的书呢?你的规矩呢?”乐水一脸无可救药。
“啊,旅途劳累,一时被我落在马车里,忘记拿上来。”若岫忙假惺惺的响应号召,摆出一副温良恭顺的态度,换来一个不屑的嘲弄眼神。
“我却觉得,我们一家是被那些武林所谓的侠士们当作饵,用以钓那条鱼了。”乐水冷笑道,“武林正义,哼。”
“江湖人,”若岫笑得漫不经心,“平平都是杀人如麻,满手鲜血,分什么白的黑的。”
乐水颇意外的看着若岫,却又笑了。
“说起来,今儿这招摇过市的,是哪一出啊?”抿一口尝不出滋味的茶,若岫想起今天的排场。
“我想,父亲是否在兵行险招,走一步危险的棋。”乐水敛了笑。
“你是说……”若岫猛然抬眼和他相视。
“刻意露财,想引来盗贼的觊觎,搅了这局。这一局棋,我们全家蒙在鼓里看不清他们要如何,实在是被动之至。若是这样,不如干脆搅得大家都看不清,这阴谋也让他无法施行,至少是无法顺利实施。就算是我们多心了,没有什么阴谋,不过引来几个蟊贼,这几个护卫应该也足以应付了。”
“大智若愚啊,真看不出,老爷还有这份魄力。”若岫叹道,她一直未能习惯叫陶老爷作爹爹。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乐水沉吟。
第七章 永矢弗过
似乎预料到他要说什么,若岫一脸黑线的看着他。
“可能父亲就什么也没想,只是遵循自己的一贯做法——奢侈铺张而已。”乐水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却一个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
“这才是你想说的吧,我就说,老爷本就是个散财佛爷,这两年又开始做甩手掌柜,怎么会想那么多。”若岫赏他一记白眼。
“你这几个月不是专心在家学规矩么,都学哪儿去了?”乐水笑着伸手戳她额头。
“我这是以孺慕之情夸赞老爷为人坦诚率直,不像某个奸商,奸猾狡诈。”若岫捂着被戳痛的额头抗议。
“那是哪个小狐狸刚才想的和我这狡猾的奸商不谋而合啊?”乐水起身,踱步向门口走去。
“我可什么都不懂得,只是顺着大哥说罢了。我一个深闺绣女,就算有什么,也是些浅陋见识,不足为道。”若岫巧笑,一面送大哥到门口。
“夜深了,我也该回了。你早些歇息,明儿还得赶路。”乐水拍拍她,便转身要走。
“大哥也早点睡了吧,殚精竭虑可是老得快,既躲不了,不如笑对吧。”若岫正色看着乐水,他眼下已有些暗影,这两天肯定是睡不踏实,若岫也帮不上忙,只能略劝他宽心。
“我省得。对了,这个你拿着防身。”乐水忽然想起来什么,回身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若岫。
若岫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布包,原来是一把匕首,黑漆漆的鞘看起来粗粗笨笨的,拉出匕首却见寒光点点,隐隐透着煞气的淡蓝色泽,见之不凡,若岫一惊,忙推了回去。“这东西看起来不是俗物,还是大哥带在身上吧,我就在马车里,又不出去。你这些天跑前跑后的,比我得用。”
“我有别的防身,别推辞,要是乱了起来我怕顾你不到,这东西削铁如泥,你小心拿好,遇到什么也能勉强自保。”
若岫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推辞,将那匕首接了过来,送乐水出了门。
她回到桌前坐下,出神地望着眼前,乐水起身之前在桌上用手指蘸茶水写了几个字,现在已经看不出字迹,只剩一滩淡淡的水痕。
屋上有人?乐水可也是会功夫的?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若岫本以为折腾一天定会累得沾枕即眠,却一晚辗转反侧,直到天将将亮了,才浅浅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这么过,路途颠簸而漫长得让若岫不禁想念飞机汽车来。唯一还觉得很有趣的就是那个车夫,头天以为是他害羞没注意,后来才发现这家伙是个固执的哑巴,明明在讲笑话的时候听见过他的轻笑,却死活不肯开口说一句话,奇怪的孩子。
乐山又窝在马车里呼呼大睡,若岫因为这几天晚上睡得不好,也困的东倒西歪,旁边的若兰却冷不防开了口。
“妹妹文采那么好,这几日风景秀丽无边,想是又得了新作了吧。”
“我一个姑娘家,又不去赶考,不过认识几个字,解闷儿罢了,哪里还会做什么文章呢,倒是姐姐,这两天飞针走线,像是为谁做衣衫呢。”若岫不知其意,转开话题。
若兰忽然红了脸,低了头,一脸娇羞。
见她不答话,若岫不知该如何继续,只好安安静静,等她接话。
却见她垂着眼,似乎看向自己的腹部,手还微微拢着,做出守护的姿势来。
若岫忙端出一脸惊喜,“是有喜了么?真是恭喜姐姐啦。”
若兰红着脸谢了,眼里的试探却一点都不含糊。“姐姐现在身上不方便,这段时间怕是无法侍奉夫君周全,若是妹妹愿意,姐姐便给妹妹做了主,咱姐妹一起侍奉夫君,便效那娥皇女英可好?”
若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忙欠身推辞道,“万万不可,妹妹知道自己愚钝,无法像姐姐一样侍奉夫婿周全备至,姐姐与姐夫乃天作之合,旁人断是不能加入的。我如今知道这等好消息,只有替姐姐高兴的份儿,又怎么会有别的想法。”
若兰像是满意了这个答复,露出微笑,嘴上又说着什么可惜之类的话,若岫便应观众要求,又作谦虚状心诚意切的推辞再三,才让她住了口。
旁边伺候的小丫头适时地上来伺候她睡下,若岫也将睡着的乐山一并交那丫头照顾,挪到门口透气。
“你,可愿嫁那傅青云?”车夫居然开了口,声音如金玉相撞,清朗好听,或许是因为说话少,还稍有些稚嫩的感觉,和那平凡的面皮益发地不合。
“你是哪只耳朵听出来我乐意的?”若岫歪了他一眼,才被他的忽然开口惊到,又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再多来几次,她都要成惊弓之鸟了,瞪视他的后背,却恰好对上他转过来的眼。
“你曾为他寻过短见。”他语调平淡,似乎并不怕惹恼她。
“这样揭一个姑娘的短,可不是君子所为。”若岫答非所问,有些戒备的看着他。
他也定定的看着她,若岫没有移开目光,坦然相视,没一会儿车夫就挪开了眼,脸又有些隐隐的泛红,“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他的声音很是好听,若岫听着觉得可爱,忍不住想多逗他开口。“你可是平源人士?”
“并非。”
“可去过微水?”
“尚未。”
“听你这么说话,倒像是个读书人了。”若岫若有似无的试探着这奇怪的车夫。
“听你这么说话,却不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深闺小姐。”那声音似乎带了一丝笑意。
“饱读诗书难道就孤高自傲?正是因为读过书,才懂得‘今者不乐,逝者其耋’,认为生活中值得追寻的不只是一段才子佳人的姻缘,然后终此一生以夫为天,画地为牢。就像男子也并不一定都认为此生所求唯功名而已,也或许有人偏偏要日暮独飞。不论出处(注1),若能托身得所,千载不违,最是好的。”若岫露出大大的笑,笑得神清气爽,总算把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却不是和乐水说,而是这个莫名的奇怪车夫,虽然有些怪异,却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那澄澈眼神在若岫的眸心停留数秒,又转开,“若你想嫁那傅少爷,我会帮你。”
若岫敛了笑容,蹙眉道,“你是傅家堡暗地里派来的护卫?”
“不是。”
“那你是若兰小姐收买来探我口风的?”
“亦非。”
“那你……”
“路过平源,我的马,被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