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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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旋即抬起手臂,视野中正是另一个巴牙喇在朝他狞笑,用力踢动马腹,想要跨过薄薄的人墙,来完成斩将夺旗的壮举。
朱慈烺心中没有一丝波动,仿佛上班打开电脑一般平常,端平弩机,透过望山瞄准目标,手指用力扣动机括,弩弦发出嘣地一声,弩箭直取那巴牙喇的左目。
那巴牙喇挥动长刀,眼看就要了将那弩箭打落,斜刺里扎来一杆长枪,正中那巴牙喇的手臂。正是闵子若带领的侍卫队。
巴牙喇手臂一软,再想摇身避让那弩箭也来不及了,正中眼眶。他长嚎一声,转眼间又被冲上前的侍卫捅破了脖颈,口中吐出汩汩血沫,摔下马来。
好不容易锲入明军阵列的巴牙喇终于无从前行,在付出了十余骑的死伤之后,终于退了出去。明军因此而带来的伤亡,却足足有数十人,足以见建奴白甲的凶悍。
朱慈烺虽然也与战兵一起操练,但终究碍于年纪太小,又有其他事务牵扯精力,并不是个冲锋陷阵的猛将材料。但他知道自己的作用,只要自己站在这里,金龙大旗不倒,对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而言就是极大的鼓舞!
朱慈烺再次绞动弩机,估算着射程,朝一个正蓝旗甲兵射去。
……
萧陌在战场的另一头,看到教导司的旗帜已经冲到了第三千总部千总的前面,知道这是最后一支还能算是战斗力的队伍。他旋即看到了皇太子的龙旗,这说明后方已经再难挤出一兵一卒,胜败就此一举!
“火铳!抵近放!”萧陌放声吼道。
新成立的燧发枪局很快冲到了阵前,赶在对面鸟铳兵正在装填弹药的时候,完成了射击阵列,人与人之间紧密相连,随着口令完成每一个分解动作。
“放!”火器局的百总高声喝令道。
火铳兵扣动扳机,击锤带动钳口上的燧石,重重打在火门旁边。冒出的火星引燃火药,将枪膛里的铅子喷射出去。
“放!”百总再次高声喊道。
第二排的士兵取代了前排,进入射击位置,直接进行射击。
随后是第三排,第四排……当第五次齐射之后,第一排的士兵已经再次完成了填装,可以进入射击了。
正白旗汉军的鸟铳队已经崩溃了。
两门弗朗机炮被运到了阵前,瞄准清兵阵列射出了两枚五斤重的铁弹。
萧陌乘势带着战兵预备营冲上了第一线,彻底击溃了正白旗汉军的阵地。他转首望去,看到东虏甲兵已经切入了自己的左侧后。
“侧翼进攻!”萧陌拔出长刀,率先朝左翼冲去。一个包衣阿哈避让不及,被萧陌一刀砍下了头颅。
预备营跟着萧陌的将旗,转向左翼,朝东虏的右侧翼冲杀。
整个战场上,像是刮起了一股风,各部司局的长官顺着风,自觉不自觉地转动方向,攻击东虏的侧翼。这对于重装防御放在正面排头的明军而言并不合理,因为如此一来,长枪兵和镗钯手,乃至火兵,都变成了排头。反倒是冲击力极强的藤牌手圆盾手,变成了一路纵队,有力使不出,自发地开始绕圈包围。
然而侧翼突遭袭击也让东虏阵列大为震动,即便是单兵素质较强的甲兵,以及勇悍的巴牙喇,也对突然变化的战场形态感到焦虑和疑惑,一时间落入了两个方向的夹击之中。
巴哈纳看到石廷柱的汉军已经溃退,似乎有撤出战场的意思,连忙传令巴牙喇先行撤回,然后是收拢甲兵,将剩下的民夫和包衣驱赶到阵前,用来阻碍明军的进攻,保存战力撤出的战局。
因为战场已经从正面对抗变成了斜切,进而变成了中段正切,巴哈纳即便成功收拢了甲兵主力,也导致正蓝旗和汉军旗被明军从中割裂。
“撤!先往北撤。”巴哈纳看着眼下的情形,只得命令甲兵先行撤退,让巴牙喇和骑兵占据冲锋位置,一旦明军追赶,就会受到了东虏铁骑的阻击。
巴哈纳一撤,石廷柱也只能抛弃一切重火力,带着人马往东北方向撤出战场。
第285章 秋尽江南草未凋(7)
“这是赢了么?”崇祯满头满脸的汗水。刚才看到儿子的大旗冲入敌阵,他只觉得腹痛如绞,浑身虚弱无力,好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该是赢了吧。”王承恩也恍然发现巾冠已被汗水湿透。
“去传皇太子来。”崇祯帝勉强坐直了身体,后背一阵冰凉。
受命传令的侍卫很快跑下望台,在崇祯帝眼中化作了一个黑点。
……
“阵型!保持阵型!”刘肆大声喊着,略一清点,发现自己这一旗队只剩下三个人还能站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直作为侧翼的圆盾手也不见了,更不知道是受伤落在了后面,还是已经阵殁。
东虏兵虽然被击退了,但并不是击败。正蓝旗满洲和正白旗汉军虽被割裂成了两块,但主力仍在,而且阵型也没有溃乱。可以算是成功地撤退,脱离战斗,而且显然是要看准机会再发动一次攻势。
这个时候就是在考验军队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了。
一旦明军暴露出丝毫的松懈和懈怠,正蓝旗的巴牙喇肯定会带着马甲冲锋下来,再次进行肉搏。满洲人是渔猎民族,残酷的生存环境让他们悍不惧死,他们虽然不像蒙古人那般擅长骑兵战术,但一样能给步兵造成巨大杀伤。
“殿下!先退回望台吧。”尤世威进带着参谋部护住朱慈烺的侧翼:“东虏看似被割裂成两部,但以我军的战力实在无法各个击破。若是贸然进攻,只会落得被建奴两面夹击的结果。”
“先整队,”朱慈烺道,“尤将军不要因为我而失去判断,现在不是遽然后退的时候。”
尤世威颇有些羞愧,连忙收拢参谋部所属侍卫、军官,整理阵型。即便是在平时,东宫军中也要求双人成排,三人成列,在战场上更是不能有单独行动的游兵。
萧陌很快传来命令,由重新整队的第三千总部换防左翼,接替教导司和预备营,徐徐后撤。
辅兵和民夫在阵列间收罗受伤的战友,用担架抬回后方的战地医院进行治疗。
后撤的战兵也要负责对没有死透的东虏补刀。现在战斗没有结束,任何一个没死的建奴都可能带来变数,所以绝对不能留下俘虏。
王翊走在队列中,肩扛长枪。枪头上染的血让红缨凝成一团,随着倾斜的枪杆往下流淌。他轻轻用腰间的匕首在枪杆尾端上刻了一个十字,这是他第一次作为东宫兵上阵的记录——两个甲兵。
王翊虽然跟着父亲在行伍间行走,但从未杀过人。即便是他无比崇拜的父亲,也只偶尔对不得不杀的敌人下狠手。
一般情况下,父亲都是带着他躲避官兵或是其他土贼的进攻,同时也要躲避身后督战队的大刀。这给了他一种错觉,仿佛打仗更像是游戏,而且只要脑子活络身手利索就不会死,再不济也能逃掉。
这回是他作为战士第一次登上战场,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有进无退”。上阵之前的豪言壮语在此刻看来颇为幼稚可笑,不过抹去了激动和恐惧之后,刺杀敌人的感觉还真是很不错。
——可惜东宫不用人头记功。
王翊有些失望,不过经过两个月的新兵训练,他已经深刻明白沙场上阵型的重要性,没有战友在的互相掩护,他就算枪法再好也不可能独自一人夺取东虏甲兵的性命。突然之间,他又有些失落,觉得自己苦练那么多年的枪棒拳法,竟然还不如预备营操练两个月在沙场上起到的作用大。
“保持阵型。”千总骑马从预备营走过,高声叫道:“立——定!向后——转!”
王翊是在第二阶段训练开始之后被选入战兵预备营,因为出色的考核成绩又选为旗队长。听到千总的号令,王翊当即反应过来,高声传令道:“立——定!向后——转!”其他各旗队的队长也纷纷下令,整个预备司方阵很快就停了下来,转向东虏。
“战斗准——备!”千总高声喊着,再次通过各旗队长传达下去。
这样虽然会造成命令延迟,但可以帮助新兵逐步鼓号,形成条件反射。像久经战阵的老兵,只要听鼓点就知道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停了。
战兵预备司做好了接敌准备,前面部队方才再按序转向,缓缓撤退。如此反复,总有部队保持迎战姿态,也让东虏不敢轻易进攻。
火炮阵地前移了将近半里地,巩固大军占领的战场空间。东宫军也调整好了各部轮替,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坦克司,战损接近百分之四十,已经被换到了后面。
各部工兵上前建立简易工事,准备应对东虏地再次进攻。
佘安站在本部阵前,脸上被带着东虏的血迹。他抬头看了看日头,距离下山还有一段时间,还来得及再打一阵。若是能够拖着东虏,不让他们合兵一处,安营扎寨,今天大可打一场夜战,彻底将这支东虏击溃。
——不过连皇太子都带着预备营上阵了,恐怕兵力还是不足。二营、三营也真是吃素的!还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佘安心中无奈,如果刚才能有援兵过来,东虏兵肯定是要溃败的。他举起千里镜,来回巡视着远处的东虏兵。经过一番血战,他们也正在整队休息,也不知是纪律涣散还是不将明兵放在眼里,正白旗的阵列里竟然还有人放下了火铳。
突然,佘安看到几个黑点从敌阵中冲了出来,闹得一阵鸡飞狗跳。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个黑点,等近了些方才看清,那是三匹惊马。
不对!马上有人!
随着马匹疾驰,千里镜中已经可以看到马背上匍匐了一名兵士,头戴明盔,身穿锁子罩甲,后背上还插了两支箭。在他跑过之后,正白旗里的火铳手纷纷举枪射击,像是没有沾边。
——这什么人?常山赵子龙?就这么从敌阵里冲出来了!
佘安啧啧感叹。
马背上那人显然骑术极好,在骏马奔驰中,竟然还能足不点地飞身换马。看来背上插着的两支箭,对他并没有造成伤害。
正白旗中又飞出几骑,显然是去追那人的。
“准备接应!”佘安高声喊道,“第二司准备战斗,起鼓,前进!通报萧将军。”
只是一个骑士,很快就引来了整个战列面的调动。昂扬的军鼓声让建奴追兵心生畏惧,马速也没有提到最快,最终在战场中间打了个转,又退了回去。
那骑士一头冲到第二司的阵前,翻身下马,带起一团浮尘。
“主官是哪位?”那骑士站起身,看了一眼佘安的军衔,高声叫道。
佘安也看了一眼这骑士军衔,竟是与他平级。想到此人骑术了得,或许是骑兵营某部的千总。
“某乃近卫一营第一部上校千总佘安,来者何人!”佘安纵马上前。
“某骑兵营上校参谋长黄成明,有紧急军情交予近卫一营营官萧陌下将军。”骑士朗声应道。
“参谋?”佘安颇为诧异:参谋的骑术都这么了得!看来骑兵营在平度州闭关修炼还真有用。他道:“请上马,随我来。”
黄成明飘然上马,动作轻盈潇洒,引得战兵们纷纷仰视。
萧陌很快见到了这个引起两军骚动的骑士,同时也拿到了这骑士送来的军情。那是封在硬纸壳信封里的一张密码通报,按照约定的秘字典对应翻译之后,萧陌方才知道这是骑兵营已经运动到位,将在下午四时许向正蓝旗满洲发动进攻,希望近卫一营配合作战。
在这密信下端,写着一行“秋尽江南草未凋”,每个字的四角都有勾、圈、叉、点的标记。这令字的作用,就是用来与密信内容相呼应,重复确认密码信中涉及的数字和方位。如果有不相匹配之处,那这封密码信就有伪造的嫌疑,断然是不能采信的。
第286章 秋尽江南草未凋(8)
一辆老式的四轮车驮着两丈高的望楼缓缓向前。从战国时代至今,这种战场工具两千年来都没有变化,无声地诉说着华夏民族的战争底蕴。
朱慈烺早萧陌一步到了望楼,下马坐在了藤椅上,轻轻抖了抖发酸的大腿内侧肌肉。萧陌很快也打马过来,远远看到朱慈烺的身影,翻身下马,大步朝前走了两步,膝盖一软,人已经跪下去了。
“末将无能破敌,竟累殿下亲冒矢石,身处凶险之境,罪该万死!”萧陌头垂得很低,心中悔恨溢于言表。
朱慈烺上前扶起萧陌,宽慰道:“东虏以众击我,我军能杀退起精锐突袭,已是不易了。我虽位在国本,但也是东宫军的创立之人,亲冒矢石是理所当然之事,将军何罪之有?”
萧陌也不做小女儿姿态,取出骑兵营的密报,双手呈上:“殿下,骑兵营已经到了攻击位置,下午四时许将对正蓝旗进行突袭。”
朱慈烺看了看天色,欣然道:“破敌在此一举,让战士先喝口水,等会两相夹击……”
朱慈烺话音未落,就被火炮的轰鸣声打断了。萧陌攀着竹梯登上望楼,凭高眺望,原来是正蓝旗和正白旗想要合并一处,被列阵在前的火炮轰开了。
在冷兵器时代